陆楠从楼道走过, 像往常一样,不经意间瞥了一眼许然的工位。
空着。
他这时才意识到,许然已经去了凌药。想到这里, 陆楠有些一阵失落, 更多的是烦闷。他掏出了香烟, 躲进了吸烟室。
烟草的刺激让他清醒了几分, 但脑中许然的身影却始终挥散不去。这丫头是糊涂吗?到底是不清楚自己的感受, 还是压根儿就不在意?凌海彦对她的心思已经那么清晰了,她怎么就不避嫌,还这样大摇大摆地去了凌药?还是说她还在想着苏朗?
陆楠觉得心燥, 猛抽了几口烟,不小心呛到, 咳了起来。凌海彦和苏朗长得那么像, 难免她不会寄情于他。原来离得远也就算了, 现在这样朝夕相处的,万一生了情愫……
想到这里, 陆楠不由后悔。当初她说要去凌药协助项目,自己真不该逞强不去拦着她。现在好了,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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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然到了凌药已有一周,最大的感受便是认同了那句话,“屁股决定脑袋”。
她原本在敦盛的时候, 最恨甲方打来电话骚扰。每当这时, 她就一个头比两个大。这帮人天天闲得没事就喜欢挑剔策划案上的各种小毛病, 把他们使唤得团团转, 最后改来改去反过头来倒觉得第一版最完美。
可这一周, 在她很顺遂地转变了阵营,由乙方变成了甲方后, 她倒有些同情甲方的处境了。项目的质量乙方固然有责任,但甲方的担子更加重。为了能让每一个决策都尽量稳妥,开会商讨是最常采用的手段。她来到凌药一周,已经被大大小小的会议压得喘不过气来。
凌药这回的项目是投放几款药妆产品。药妆产品和凌药以往生产、销售的药品,不论在渠道,还是在营销方面,都不是一个套路。这一步棋走的倒是很有魄力,但是风险仍然不小。凌药已有的声誉固然不错,但在新的市场上能不能被消费者接受就要另当别论了。
也许正因为这一点,药妆项目才集结了各路人马。凌海彦为了这个项目斥巨资请来了咨询公司的人帮助做市场调研和投放方案,又从敦盛借来了人手跟踪项目前期,恐怕等项目正式上线后,牵扯进来的人力、物力还要更加庞大。
许然看了项目的大致简介,忽地想起那天在苑香居喝酒时,见到的私募基金的人。凌海彦如此看重这个项目,恐怕是想要依靠这个项目募集资金,壮大凌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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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然在凌药时,被挂到了战略发展部名下。而战略发展部因为工作需要,经常要向凌海彦汇报,因此,被安置在了凌海彦办公室的同一楼层,再加上女性居多,久而久之就被凌药的人戏称为凌海彦的后宫。
常在老板面前出没,战略发展部的女性们恪尽职守,自然在打扮上没少下功夫。此时正值金秋,正是北京最好的季节,不冷不热,天气又爽朗。许然觉得这一周以来,天天都像在看时装发布会,没少领略当季潮流。相称之下,她的扮相就有些寒酸了。
战略发展部的人本对她有些隔阂,但见她平日安安分分,时间长了,也和她说说闲话。
“你们公关公司的女孩儿不是挺会打扮的吗?姐给你提个醒,凌董对员工形象要求可高了。”和许然说话的人名叫陈如兰。虽然个性和名字相去甚远,但大家仍叫她兰姐。
许然自然也发现了衣着上的问题,只不过自从上次她自作聪明,被凌海彦“修理”了一番后,她就有些怕他了,觉得在他面前还是尽量低调为好,最好低调到让他忘记自己的存在。
不过这也就是个愿望。
中午吃完饭,许然犯困,去餐厅买了杯咖啡,端着边走边看手机,进了电梯,正巧撞上凌海彦。
电梯里还有别人,她也就不扭捏了,恭敬地打了个招呼,背过身去。虽看不见他,但仍觉得背后阴森森地发冷。
凌海彦手里拿着公文包,像是刚来上班。他嗅了嗅鼻子,便闻见电梯里飘散的咖啡味,越过许然的肩膀,看见她手里正端了杯咖啡。
“和你说过了,女孩子少喝咖啡,尤其是你这种胃不好的。”凌海彦在许然背后冷不丁地说到。
电梯里本来窸窸窣窣的讲话声忽地戛然而止,目光停在手里端着咖啡的许然身上。
许然一个愣神,才意识到凌海彦在和自己讲话。她端着咖啡的手僵了僵,脑子更是木掉了。
电梯中间停靠了几层,每人下去之前都忍不住看了一眼许然。许然觉得别扭,但也知道什么叫做欲盖弥彰,只好微笑着应对别人困惑的眼神。等到电梯里只剩下她和凌海彦,气氛就更加尴尬了。
“以后别喝咖啡了。”凌海彦的话打破了僵局。
“凌董以后也别当众说这样的话了。”许然侧着脸,看着凌海彦。
许然话音刚落,电梯也发出“叮”的声音。凌海彦不屑一顾地笑笑,说了句“无聊”,便走出电梯往楼到深处的办公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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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会议内容主要是调研方案的介绍。许然到会议室的时候,并无意外地看见了谢忱。谢忱所在的咨询公司和凌药集团的关系不错,她当时就想到了,这各项目谢忱也会参与。
谢忱看见许然倒是十分惊讶,听了她的解释,才道:“这是个不错的机会。”
许然笑道:“师兄不吝指教,还要向你多学习。”
“那你是不是也要请师姐多指教呢?”
许然听到这声音,不由神情一滞,缓了片刻,才抬头道:“你也在。”
杜汐妍像往常一样悠然一笑,坐在了谢忱身边。
杜汐妍和谢忱在同一家咨询公司,谢忱是客户经理,负责和客户沟通。杜汐妍从上海调回北京后,一直在做支持工作,负责调研方案设计和执行监控。这次方案便是由她主讲。
杜汐妍的调研方案设计得很成功,凌海彦提问时,她也带着自信的微笑听着,回答是更加是条理清晰。
许然看着心里默默叹了口气,连她自己都觉得陆楠不可理喻,放着杜汐妍这样优秀的人不选,怎么就选了自己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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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楠好不容易挨到了快下班的钟点,趁着还没到晚高峰,驱车直奔凌药。
到了凌药楼下,他才给许然发了条短息:下楼,约会去。
他站在大厅里等了没多一会儿,就看见了那丫头的身影。只不过许然还没看见陆楠,谢忱眼尖先叫了他,“哟,你怎么也跑来了。”
陆楠挑挑眉,道:“顺路,过来看看。”
许然没看到陆楠的短信,没想到在这里碰见他,更没想到陆楠见了她,手自然而然地搭在她肩上。
谢忱看了看,心里笑了起来,绕了大半个北京城,这得多顺路。
许然看谢忱笑得别有用意,忙拍掉陆楠的手。
陆楠尴尬地笑笑,依旧伸手去搂她:“没什么,谢忱又不是外人。”
许然被他压着肩膀,极其不自在。她心里寻思着怎么友好又大方地拒绝陆楠在公共场合的“勾搭”时,陆楠的手忽地自己滑落了下来。
许然看着对面的女人,心里对陆楠的自觉有些了然的同时,又有些不爽。
杜汐妍看见陆楠,依旧温婉地笑着:“你真是不怕堵车。”
陆楠面色尴尬,“你们回公司?顺路,一起走?”
谢忱刚想答应,杜汐妍却抢先一步说道:“不用了,坐地铁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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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谢忱和杜汐妍走后,陆楠再想伸手搭在许然的肩上,那丫头就开始炸毛了。“别动手动脚的,影响不好。”许然说完,没好气地往门外走。谢忱面前他倒是急着秀恩爱,怎么到了杜汐妍面前就规矩起来了?他还真是顾及她的感受。
“谁都不认识谁,有什么关系。”
许然回头看了他一眼,翻了个白眼,心想:不认识又怎样,长得这么显眼……
自从前一阵子两人复合后,许然发现陆楠对衬衣要求很特别,什么颜色都不穿,只穿白色。而她又觉得,似乎唯独白色才能和他的精神和干练匹配。那天陆楠亦如此,一件白色的长袖衬衣,袖子端正地卡在手腕处。她回头时,他正插着腰站在背后看着自己,一脸无奈。
许然心里骂自己没出息,一把年纪了,还像大学时,不经意一撇就被他的男色迷惑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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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陆楠带着许然去约会。把她带到约会地点,许然鄙夷地看了他一眼。
这是B大东门外的美食街,充斥着二十来岁的B大学生们。许然被陆楠拉着在美食街里穿梭着,还要时不时躲避迎面而来的人群。
“就说陆总小气,约个会,不说烛光晚餐,好歹也找个有档次的地方吧。”许然看着街边卖麻辣烫和羊肉串的小商贩,又想起之前见到他和别的女人出入五星级酒店的餐厅,心里愤恨,不由重复一句,“真是抠门!”
陆楠拉着她的手不放,故作神秘地笑着,也不解释,直接把她拉进了一家小餐厅。
小餐厅做得是云南菜,陆楠不点菜,直接对老板说:“老样子,来两份。”
许然撅撅嘴,又念叨:“连菜都不给我点,吝啬到家了!”
陆楠给她倒了杯水,笑着说:“看了也白看,他家就我点的东西好吃。”
这时老板正好过来上菜,听陆楠这么一说,急忙辩解:“我们这儿菜做得好,食材都是空运过来的。这小伙子每次来都不愿尝试,就知道吃米线。”说着看了一眼陆楠,颇为无奈。
陆楠把筷子递给许然,“快尝尝,还是不是那个味道。”
许然看着面前热腾腾的米线,眼睛有些湿润,急忙挑起一根,埋下头去,吃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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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她自己都快要忘记,她曾经爱一家米线爱到发疯,而他竟然还帮她记着,她最喜欢吃的米线的味道。
米线入口,似乎依然是当时的味道,许然抬起头,看着陆楠,他正对着自己笑,笑得那样沁人心脾。许然心里微微一动,也笑了起来。
其实,许然那时根本无从分辨,她是喜欢上了这家店的米线,还是喜欢上和她一起吃米线的人。
大学时,她跟着陆楠参加案例大赛,临到比赛时,天天晚上都要加班加点修改策划案。那时,这家米线店还开在离图书馆只有一墙之隔的校园外,几个人晚上就会去那里加个餐,然后再回到图书馆拼搏。
久而久之,大家都受不了天天吃一样的宵夜,便纷纷提议换个口味。陆楠嫌弃别的地方太远,仍旧是天天去米线店打发两口。许然自然愿意跟着陆楠,便很没有骨气地撒了谎,说自己喜欢吃米线。于是两人天天晚上都会去小店来两碗米线。
许然最开始和他独处的时光便从那里开始了。
只不过,这家店开了一阵子就歇业了。两人后来再熬夜准备材料时就少了个宵夜场所,不得不跟着大伙一起行动了。
许然对此很是不悦,每每经过店门口,心里就埋怨这家店的老板没有经营头脑。陆楠则以为她是因为再也吃不到喜欢吃的食物而感到沮丧。
后来,他辗转听到小店的老板在美食街买了门面,转而经营云南菜,于是便跟了过去。那时,许然已经去了英国,他想她时就会跑去回味一下和她在一起的滋味。可惜的是,米线的味道依旧,而他心里的滋味却大不如从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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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对面的丫头,陆楠心情顿时好起来了。他把碗里的肉夹给她:“多吃点。那时候你气色多好,红扑扑的,不像现在,面黄肌瘦。”
许然把肉塞进嘴里,笑道:“都六、七年了,老了呗。”她咬着筷子看着陆楠,叹了口气,“可惜你们男人都喜欢小姑娘。”
陆楠看着她故作忧愁的样子,忍不住发笑,刮了刮她的鼻子,道:“小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