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三记鼓钟响彻整座山脉,一人黄?色袈裟在身,从梯上一步一步走下。
沈宸烨抬头凝望,眼前虚实模糊,撑着一口气,他跪着挺直后背。
“信徒可有所求之事?”
沈宸烨跪首,“求我爱人一生平安,健康快乐。”
“难得有心人,信徒走过四百五十阶,可有想过值与不值?”
“踏出第一步,就是值。”
沈宸烨继续拜跪,三步一跪,五步一叩,在阳光正盛的午后走上了这条纵云梯。
袈裟在身,老者指向巍峨大殿,“为何不进去。”
“暮钟不响,殿宇不入。”沈宸烨跪在殿前,灼热的太阳洒落在四周,他依旧挺直后背,跪着跪着。
沈宸绎站在他身侧,实在是忍心不下,“哥,回去吧,佛祖真有灵,已经看到了。”
“我求的太多。”沈宸烨双手合十,匍匐跪着,任凭炙热的阳光烘烤着自己的身子,意志坚定,不放弃,不能放弃。
手术室内,肖靳瞠目结舌的瞪着胸腔内的情况,眉头越发的紧皱。
“情况很不好,让血库准备充足血量。”艾玛执着止血钳,“接下来就要看你的速度了。”
话音未落,安静的仪器毫无预兆的打乱节奏。
“血压下降,心跳骤停。”
“电击。”
许菁菁走在一条绿林之中,有一潭湖水在轻晃,映日余晖倾洒在水面上,盈盈荡漾着层层波光。
一黑衣男子静坐在池边,双脚闲放在水面中,踢着水,玩的很是轻松。
“大叔。”她记得那道背影,曾无数次就这般偷偷站在他身后痴痴看着。
沈宸烨转过身,温柔一笑,“你来了。”
“大叔,你怎么会在这里?”她坐在他身边,也脱下鞋子。
“还记得这里吗?”沈宸烨指向不远处的茅草房,“今天我们就住在这里好不好?”
“嗯。”许菁菁依偎在男人怀里,嗅的他身上一股浓烈的汗水味道,有些不解,正准备相问,眼前画面一转。
十月的阳光还是有些烫,晒在脸上火辣辣的滚热。
可是不远处,未曾有任何遮挡物的空旷地面上,有一人安静的跪着,头深深的叩在地面上。
还是那道背影,只不过黑衣变成白衫,他倔强的控制着身体的虚脱,埋首叩对着身前的庙宇。
“大叔。”许菁菁走近,想要抱着他,可是身体一阵虚空,竟然从他身上穿透而去。
她慌乱的看着自己的身体,在阳光下,竟是透明的。
我这是死了吗?
男人依旧跪着,未曾注意到身旁有一道小小的影子。
许菁菁坐在地上,双手抱着膝盖,目不转睛的盯着地上一动不动的男人,手,再一次覆上他的手,可是再也触碰不到他的温暖了吗?
沈宸烨突然觉得指尖微微一凉,抬起头,望着空无一人的四周,眼前晕花一片,大片的血迹趟在脸上,似乎模糊了视线,他竟然觉得自己的眼前正坐着她。
许菁菁瞧着沈宸烨抬起了头,急忙凑上前,双手一点一滴的抚摸过他苍白的脸颊,滚烫的,好像真的是滚烫的,烫的她掌心很痛很痛。
沈宸烨不知为何,抬手摸住自己的脸,寻觅着四周,风过无痕,静寥如初。
“大叔,大叔,我在这里,你看看我,你快看看我。”许菁菁再一次往前一扑,却是毫无意外的再次从他身体里穿透而过。
头顶上的阳光很是刺眼,沈宸烨苦笑一声,自己在胡思乱想什么?她的手术一定会成功,一定会成功的。
不由自主的,他覆手再次抚摸上自己的脸,竟发现不知不觉间,早已是泪流满面。
许菁菁躺在地上,身体就像是空气,触碰不到他的任何。
“菁菁,菁菁。”自言自语,沈宸烨疯狂的寻找着四周。
许菁菁扑捉着他跪立而过的痕迹,赤脚踩过,竟然能感觉到他血的温度。
“大叔,我在这里,大叔。”她的手覆盖在他的面颊上,抹掉,想要抹掉那刺眼的红霜。
沈宸烨木然的望着身前的空旷,有什么东西贴着自己,很轻很柔,就像是风。
“咚!咚!咚!”鼓钟再响,一阵诡异的风迎面而来。
许菁菁慌乱的看着自己腾空而起的身体,想要抓住他的手臂,想要再留住他的温暖,“不走,我不要走,我不要离开。”
空气里的风就像是一个漩涡,硬生生的将她透明的身体卷入其内。
“菁菁——”沈宸烨捂住胸口,心脏在刹那间传来窒息的痛。
“嘀——”
“心跳回来了,继续手术。”肖靳大喘两口气,执着手术刀的手也不安的微微颤抖。
沈宸绎听见庙外那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慌乱的从内殿跑出,手里还托着一碗冰水。
沈宸烨狼狈的仰头望天,身体的感知在一点一点消散,可是为什么,为什么那触碰那么真实?
她刚刚就在自己身边对不对?
“大哥,大哥你怎么了?”沈宸绎放下瓷碗,跑到沈宸烨身前,伸手在他木讷的眼前晃了晃。
沈宸烨突然握住他的手,摇头,“肯定是我不够诚心,一定是我不够诚心。”
“烟火缭绕的梦境,只是因为爱情,因为刻骨铭心的爱恋;四大皆空不过过眼云烟,就算前世五百次的回眸,也只换回今生一次擦肩。这又何必何必呢?”
老者再一次出现,只是那件黄?色袈裟被阳光折射,竟显得如此的凄然。
“没有何必,没有值不值得,若要真问为什么,就问这里。”沈宸烨单手靠在心口位置,“这里会疼,就证明值得。”
暮色西陲,天边的红霜就似红血染尽,太过悲戚,引得整座庙宇都显得更加触碰不得。
“暮钟已响,施主可以进殿了。”老者身后一众小僧出入,两排并站。
沈宸烨被沈宸绎搀着,依旧是三跪九叩,直到望向头顶上空那俯瞰众生的西天如来。
他默不作声的在一旁的信徒手册上写着一字一句,红色朱砂被烛光晕染,飘散而来浓烈的香烛气味。
“你我相约定百年,谁若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
没有多余的声音,整个庙宇下,都是沉默如初。
“叮……叮……”沈宸绎急忙按住正在闹腾的手机,跑出大殿,寻得一个静谧的角落。
电话一头有些焦急,说话语无伦次,但在对方乱七八糟的言语中,他还是听明白了她想交代的事。
“手术成功了?”沈宸绎打断对方的自言自语。
“嗯,快回来吧,成功了,真的成功了。”
挂断电话,沈宸绎遥望天边已然落下的夕阳,眼角微微泛红,值不值得,真的要问问这颗心,如果会疼,就是值得。
“大哥,成功了,手术成功了。”沈宸绎站在殿外,大喊三声。
殿内,跪立行拜的男人没有动弹,只是抬起头仰望身前的大佛,眼角一滴泪水滑过,滚落在手背上,很温暖很温暖。
车子几乎是一路飞驰进医院,当车身还未停稳,一个人手脚并用的从车内踉跄跑出。
徐琛站在重症监护室外,不敢置信的看着消失了一整天突然跑回来的沈宸烨,只见他身上血迹斑斑,连英俊的额头上也是一大块干涸的血迹,这男人,不会是出去找谁打架去了吧。
吞下心底的疑问,收敛起那副玩世不恭的心态,徐琛正色道:“手术相当成功,虽然在中途出现过一次大出血,三次心脏停跳,但还是成功了。”
“……”沈宸烨没有回复,只是推开挡住自己视线的身子,趴在玻璃窗前,嘴角由心而出一抹笑容。
“这莫非就是过河拆桥的意思?”徐琛抚了抚眼镜,淡淡一笑,“现在还不能进去探视,要等二十四小时后,至于这段时间,你可以先……捯饬一下自己,就你这样,她醒来后会以为你是不是入了收容所。”
沈宸烨懒得理会背后之人的挑衅,目光幽幽的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生怕里面躺着的人儿突然皱眉,只消她眉头微蹙,就知道身体一定不舒服了。
肖靳退下手术服,站在病房一侧,“你的专属位置属于别人了。”
齐江临不以为意,“那里本来就是他的位置。”
“其实我开始在想,如果没有沈宸烨,你会不会把她当成茗儿然后圈养在身边?跟那些女人一样?”
“她不一样,没有人能比得过茗儿,理所当然,茗儿的女儿也是唯一的。”齐江临嘴角轻扬,“我昨天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
“就怕某些人不给你当真。”肖靳意有所指,齐江临也是了然。
滴答滴答,墙面上时钟走完一圈又一圈,暖暖的液体染过她略显干干的双唇。
许菁菁察觉到周围的声音,双眼也在寂静中黯然睁开,迎面对上的是他一双柔柔的眸光,眸中微闪,恰似天边星辰。
“醒了?”声音很低。
许菁菁点点头,想要摘下氧气罩,却被他温暖的大手阻止。
沈宸烨倾身靠近她耳侧,“等一下让医生检查完后才能摘下。”
许菁菁沉默,只是神色安静的观望着眼前这个男人,梦里,像是一团火烘烤着自己,而他匍匐在地,眼泪打湿衣衫,鲜血模糊双眼,让人心底揪紧,疼痛难受。
她想伸手,想要抚摸,想要再仔细的看看他,双手却是沉重到自己抬不起。
“怎么了?”沈宸烨轻握住她的手,“是不是想喝水?”
摇头,沉默中的摇头,许菁菁顺着他的手臂,手攀爬上他的臂膀,随后落在他泛青的双目上,“多久、没睡过了?”
“不是没睡,只是没睡好而已。”沈宸烨按住她的手,“想看着你醒来。”
“我做了……一个……梦。”许菁菁眼睛一眨,一滴泪滚出眼眶,藏匿在发丝中,有些微凉。
沈宸烨抹去她的泪痕,“既然是梦,就不要当真了。”
“可是……我知道……那是真的。”她的手拂过他额头上已成血痂的碰伤,“那么长……那么高……那么热……那么痛。”
“……”沈宸烨瞠目,望着她的眼,情不自禁的身体微颤,“菁菁——”
“我好像……死过一次了。”
“不要说了,没有死,我的菁菁没有死。”沈宸烨俯身凑到她的额头上,重重的留下一吻。
像是在忍受着什么,那一吻留的好心痛。
“咳咳,我是不是来早了?”徐琛掩嘴轻咳一声。
“没有。”沈宸烨言简意赅,将自己的位置让开。
徐琛凑上前,“嫂子这是醒来了?”
“辛苦你们了。”许菁菁莞尔。
“哟,这事还真不是我们最辛苦,你旁边那位才是最辛苦的吧。”徐琛挑挑眉,瞧瞧那额头上的痕迹,多么明显赤果果。
沈宸烨默不作声,只是眼神如刀锋冷冽的落在徐琛的身上。
后背一凉,徐琛也收敛起那抹不恭的玩笑,说道:“伤口恢复的不错,不过还是得注意一点。”他顿了顿,目光看向两人,“房事需禁。”
许菁菁面颊一红,往着被子里缩了缩。
沈宸烨目光如炬,“你可以出去了。”
“别把我这个当成玩笑,一个月之内最好还是分房睡,我知道新婚夫妻,又是大难不死,总有那么点把持不住的时候,这个时候就得记得,再弄坏了你老婆,就别再玩什么真情去求什么菩萨保佑,都没用。”
“出去。”沈宸烨上前毫不客气的将还在喋喋不休的某个称职医生丢了出去。
“被赶出来了吧,就你话多。”叶秦看完好戏,一副闲情的靠在墙上。
徐琛整了整长袍,“当然,我就喜欢实话实说,总比某些人藏着掖着装闷骚来劲。”
叶秦站直身子,将徐琛拦住,“我想我们需要好好的谈一次了。”
“我不觉得我们需要什么好好谈。”徐琛扯开他的手,冷冷的看着他,“恭喜你新婚。”
“徐琛。”叶秦声音稍重,“好好的生活,你会找到适合你的。”
徐琛不言,只是落寞的望着叶秦离开的背影,嘴里蔓延一丝苦笑:当然,我也会有给你发请帖的那天。
病房内,许菁菁神色凝重的盯着这个男人,不言不语。
沈宸烨嘴角含笑,倒上一杯温水,“喝点水好不好?”
许菁菁扭过头,不予理会。
“菁菁,这些天你都在昏迷,只靠着一些营养液和药物支撑,身体很虚弱,有什么责备,等病好了再罚我好不好?”
“哼。”许菁菁哼了一声,张开嘴。
沈宸烨忙不迭的送上一点温水,“先喝点水,等下再喝点粥,晚点再喝点汤,过两天就可以正常用餐了。”
许菁菁轻轻的拂过他的手腕,“以后别那么傻了,堂堂沈大少还信佛吗?”
“求个心安。”沈宸烨放下水杯,拿着手绢轻轻的替她抹了抹嘴角。
“叮……叮……”手机在桌上独自轻绕,沈宸烨却是不甚在意,继续哄着。
“接吧,听着闹心。”许菁菁眼角瞥向桌子。
沈宸烨起身走上前,只是看了一眼,直接挂掉,正准备关机的刹那,手机再一次响起。
“沈宸烨,你给我回来。”秦秋枫的声音带着毋庸置疑的滔天?怒火,却碍于是手机,也只能狠狠的怒吼一声。
沈宸烨单手放在口袋里,斜视着医院外的绿树成荫,“我现在走不开。”
“你立刻给我回来。”秦秋枫恼急了,明显的压抑声也控制不住失控的情绪。
“有什么话请在电话里说吧,我听着。”
“你知道你二弟失踪了吗?”
“哦,二弟怎么失踪了?”沈宸烨拨开百叶扇,再次说道:“二弟是成年人,有自己的思维,如果只是消失了几天,怎么可以用失踪两个字来形容?如果你是说小安失踪了,或许我还会相信。”
“沈宸烨,别逼我派人去医院请你回来。”
“嘟……嘟……”电话中断。
沈宸烨挪开手机,随意的丢在桌上,又一次折回病床边。
“发生什么事了?”许菁菁面带笑意,刚刚电话里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传进耳中,显然听明白了是他母亲的声音,好像有些生气。
“没事,你才刚醒来身体还虚弱,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睡了那么多天,骨头都软了。”许菁菁触碰到他手掌的温度,反手握在掌心里,“回去一趟吧,可能真的有什么事。”
“这些事都不用你伤神过问,就是一些小事,我母亲的态度那么明显,回去也只会闹的更僵,等她自己想清楚了就好。”
“可是——”
“乖,既然有精神,那咱们喝点牛奶好不好?”
许菁菁本能的张开嘴,随着吸管放在嘴中,渐渐的,药里带来的安眠效应,让她不堪疲惫,最终还是安然的沉睡过去。
“咚咚咚。”叶秦推门而进,“三少跑来了。”
沈宸烨替她掖好被子,伸手掩在嘴边,暗示他说话小声一点,随后自己悄然走出。
“他在什么地方?”沈宸烨问道。
“整层楼被你严控监护,他上不来,只得跑去我办公室,说是有很重要的事,你还是去见见他吧,这里由我替你看着。”
沈宸烨未曾回复,转角走向电梯方向。
办公室内,沈宸绎踌躇不已的独自徘徊,见到窗户外一闪而过的背影,急忙打开大门走出去。
“瞧你慌慌张张的,难不成母亲又给了你什么特别任务?”沈宸烨泡上一杯咖啡,随性淡笑。
“大哥,母亲难道没打电话告诉你?”沈宸绎十指交缠着,“二哥从许菁菁手术那日起就失踪了,这已经一周了,他还是没有任何消息,起初我们以为他是出去办公了,后来无论怎么查都查不到他的踪迹,大哥,你人脉广,在这里也没人不敢给你面子,你想办法找找二哥吧。”
沈宸烨放下咖啡杯,勺子触碰着杯面,带来轻微的抖动,“你也看到了,菁菁这里离不开人,更何况二弟是成年人,如果是他自己要躲起来,就算我动用全国力量,恐怕也如大海捞针。”
“不可能的,二哥没理由会藏起来,他又没做什么错事,藏起来做什么?”沈宸绎心底着急,越想越是方寸大乱。
“三弟,有些时候犯了错就要认,就得付出代价,就算他做的事我们不知道,难保别人不会知道。父亲从小就教育过我们,有仇必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大哥的意思是二哥得罪了什么人?”沈宸绎蹙眉,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劲,以沈家在这里的影响力,就算得罪了人,又有谁敢这么不露痕迹的绑走沈二少?放眼整个c国,能抵抗沈氏财力能力的寥寥无几,就算是全亚洲,谁人不买给沈家一个面子。
沈宸烨笑而不语,轻叹,“让我盲目找人,这一点很难,不如再多等两日,总会有真相浮出来的时候。”
“大哥,你好像根本就不担心二哥?”
“不是不担心,而是觉得没必要。”
沈宸绎噤声,透过明亮的灯光抬头仰望说的云淡风轻的大哥,从那两道漠然到冰冷的眉宇间,便能察觉到大哥对二哥的那种若不关心,似乎,他的生死于他,无足轻重?
“大哥——”沈宸绎欲言又止,这话说出去似乎有半分不敬之意。
“想说什么就说。”
“大哥,你为了许菁菁甘愿千里祈福,可是对于二哥,你手足兄弟,却是这般的平平淡淡,如果今天是许菁菁失踪了,你还会这么坐视不管,任由她出现或消失?”沈宸绎一口气吐出,丝毫未顾及对面男人越来越沉冷的目色。
沈宸烨的指尖敲击着身后的玻璃桌面,嘴角微微上扬半分,“也对,毕竟兄友弟恭,血缘至亲,我会帮忙找的,你回去吧。”
“大哥,是不是如果我不说这些话,你——”
“我说过我会找的,至于找不找得到就由不得我了。”
“如果你真心要找一个人,怎么会找不到?”
“宸绎,今天你的话有些多了。”沈宸烨沉色,眼神冰冷的落在男人踌躇的身影上,一寸一寸将他的影子放入眼眶里,随后冻结成冰。
沈宸绎悻悻的收嘴,只是情绪越发的激动,双手紧握成拳抵御着心底的火气。
“二弟与菁菁不能相提并论,菁菁是女人,二弟是男人,菁菁是弱女子,二弟是强悍的男人,两者相比,根本就不在一条线上。”
沈宸绎沉默,退出办公室,仰头望了望头顶上空刺眼的白炽灯,灯下恍惚的映着小时候玩闹的三人,只是今时今日,往事已去,人事全非。
见着沈宸绎离去,沈宸烨面色如常的拿出手机,指尖轻碰屏幕,号码流转。
“大少。”男声传出。
“人怎么样了?”沈宸烨望着镜子里邪魅的扬起嘴角的男人。
“照您吩咐,三天未曾给过一滴水一粒饭。”
“今天送点吃的过去。”沈宸烨挂断电话,又拨上另一通。
裴章站在大楼外,正打开车门,感受到怀里震动的手机,急忙掏出,“大少。”
“人接到了吗?”
“接到了,现在送去病房?”裴章看了看车后座泪眼汪汪甚是委屈的女人,轻咳一声,转移目光。
“送上来吧。”
裴章放下手机,对着车内之人道:“出来吧。”
吴瑜嘴角微抽,哭笑不得的提着皮包走出,“那啥我今天来这里做什么?”
“陪夫人聊天。”裴章回复。
“……”吴瑜再次嘴角抽抽,“我这样属于早退,要扣工资的。”
“这些不是我能处理的,我的工作就是带你上去。”说完,男人毫不迟疑的关上车门。
吴瑜亦步亦趋的紧跟前面那座冰山,他腰间的那是枪吧,应该有子弹吧,是不是只要自己少跟上一步,他便直接掏枪赏赐自己一枪子?
性命攸关之事,吴瑜只得咽下心口的乱,跟着男人走进电梯。
病房里,放着轻松的钢琴曲,婉转的乐声流淌着,旁边的百合开的正艳,一阵风来,一股浓郁的桂花香飘香而过。
“菁菁,我来串门了。”吴瑜推开病房的门,掩藏在笑脸下的那颗心脏隐隐生疼,我是被逼的,你门外那个冷面大叔好可怕好可怕。
许菁菁放下杂志,“吴姐,你今天不上班?”
“上班什么的不重要。”吴瑜坐下,不重要才怪。
“我也正愁一个人无聊,你来了真好。”许菁菁拨动着一旁的针液,“躺了好久了,想下床走走。”
“别啊,我的小祖宗,你这才刚醒来,就这样下床,你不怕大少,我还怕他老人家秋后找我算账啊。”吴瑜急忙按住某个不知死活的女人,苦笑着面对着她,“我命就这么一条,死了太可惜了。”
“吴姐。”许菁菁无可奈何的缩回正准备下地的双脚,“那你要不要吃点东西?”
“我很饱,不用招呼我,你要不要再睡会儿?”
“你来之前我刚醒没多久。”许菁菁瞥向手臂上的液体,“就是这东西扎在手上不方便。”
“这不是为了治病吗,等过两天就会越来越少了。”
许菁菁又探向遥控器的方向,“要不要看点电视什么的?”
“不用。”吴瑜略带心虚的瞥向病房外已然离开的身影,长长的叹出一口气。
许菁菁掩嘴一笑,“你是不是又被绑来的?”
“你看我像是很闲的样子?”吴瑜摇头,“那男人有枪吧,我看见他腰间鼓起,不小心还碰到了一下,硬硬的。”
“你想多了。”
“可是不是枪的话那是什么?刀?军刀?”
“吴姐,你电视看多了吧?青天白日,又是城市里,哪个正常男人会带着枪招摇过市?”许菁菁忍俊不禁,单手覆在伤口上,也是止不住的轻颤。
吴瑜蹙眉,“可是他满身杀气,只要他朝我看来,我就不由自主的毛骨悚然,就怕他突然给我一刀子。”
“咚咚咚。”门外轻响。
“请进。”许菁菁收敛起难以掩饰的笑意,望向再一次被推开的房门方向。
刘絮凝提着一个保温盒,轻笑,“果然醒了,我还以为徐琛跟我开玩笑的。”
“这位是——”吴瑜站起身,她好像是那天和自己一起当伴娘的那个女人?
刘絮凝淡笑,“那天一起当了伴娘,结果我们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我叫刘絮凝。”
“刘小姐你好,我是吴瑜,跟菁菁以前是同事,现在她是我老板娘。”
许菁菁莞尔,“吴姐,无论如何我都得叫你一声姐。”
“这样我会折寿的,我可不敢让大少也这般叫我,估计听完后,晚上必定是噩梦连连。”
“来,喝点鸡汤吧,小火煨了五个小时了,适合术后补气。”刘絮凝倒了一小碗,拿过餐桌放在许菁菁面前。
许菁菁喝了一小口,禁不住的竖起大拇指,“很好喝,谢谢你絮凝姐。”
“你也叫我一声姐了,多喝点,你需要好好的补一补了。”刘絮凝掩嘴,“要知道新婚夫妻怎么可以在医院里虚度时光呢。”
“对,得赶快好起来,想想大少每天头顶上飘散而来的阴云,我就在想是不是那方面没有得到满足,所以一时之间,嗯,你知道的。”吴瑜打趣道。
许菁菁面颊微红,“你们就拿我开心吧。”
“瞧,脸红了。”
“是啊,这样子让大少看见,一定会把持不住的。”
病房内笑声朗朗,病房外,两人尴尬相对而立。
徐琛挑眉:“那个要进去吗?”
沈宸烨嘴角微扬,“不用了,你先替我看着,有什么事立刻通知我,我出去一趟。”
“我也听说了,你是去找二少吧。”
“嗯。”沈宸烨抬头温柔的看了眼病房内笑意满面的她,情不自禁的也是嘴角上扬。
银色路虎疾驰在山道上,雨后过后的山路有些泥泞,在车轮过后留下两排深深车辙。
落叶翩跹,一人不动声色的走出驾驶位。
对面哨岗之上,一人晃动手中照明。
“大少。”当视线落在来人之上时,别墅内一涌而出众人,两排对站。
沈宸烨放下手里的外套,“人在哪里?”
“刑房。”男子推开别墅大门,绕过两条小径路线,跨过一座小型花园,直至里间视线最暗的一处房间。
“打开。”沈宸烨解下腕表,面无表情的走入。
突然的强光在漆黑的屋子里绽放开来,坐在椅子上虚脱无力的男人微微的抬起头。
“哼,沈宸烨。”男人轻蔑的挑衅。
“二弟,我记得我说过有些事做了就得付出代价。”沈宸烨走上前,亲自解开束缚在男人手臂上的绳索。
“成王败寇,从我动手那天开始就没有怕过什么代价不代价。”
“所以被我发现了,也可以装的若无其事?”沈宸烨俯身凑到沈宸沨面前,咂咂嘴,“我当初真不该怂恿你。”
“为了一个女人,你沈宸烨也一文不值了。”沈宸沨放声大笑,“知道吗?我还没有失败。”
“就凭母亲?”沈宸烨冷笑,坐在椅子上,不以为意的转动一圈,“或许你忘了这里是c国。”
“至少你不敢杀我。”沈宸沨得意的大笑,“你沈宸烨在外面传的有多神,在沈家不过就是一个傀儡。”
“可惜你连傀儡都不是。”
“你——”
“我体谅你这么多年的忍辱负重,可是你却喜欢拔我的逆鳞。”沈宸烨打开烟盒,点燃,看着猩红的火焰在烟头上灼烧。
“就算如此又如何?我今天死了又怎样,我依然可以看到你日后生不如死的下场。”
“是吗?那我是不是应该让你活着?让你看一看有没有这一天的存在?”
“就凭你娶了许菁菁,你沈宸烨就有一个致命软肋,总有一天,你会尝到苦果。”沈宸沨狂妄的冷笑,“父亲、母亲,你斗得过谁?连我你都斗得两败俱伤,你有什么本事去挑战他们?”
沈宸烨不作言,只是笑靥如花的看着面前这个狼狈大吼的男人。
沈宸沨恼急,扯开脚下的绳索,神色冷漠的朝着沈宸烨一拳挥过。
破空而来的拳风从耳侧呼啸而来,沈宸烨不露痕迹侧身躲闪,在瞄准男人喘息的瞬间,一记后旋踢从他的后背上重重踩下。
沈宸沨匍匐在地,嘴角溢出一丝血迹,他徒手抹去,身体一侧,拎起椅子毫不迟疑朝着男人挥过。
没有预料之中的身体碰撞,沈宸沨瞠目,还未来得及反应,一只拳头从自己的胸膛处凌空而来,重重的击打而过,浓烈的血腥充斥在口腔里,他的身体被摔倒在墙壁上,一阵呛咳,鲜血溅落,在身前洒落朵朵梅花。
“还来吗?”沈宸烨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趴在地上苟延残喘的男人,嘴角漂浮起一抹冷笑,“不自量力。”
“咳咳咳,咳咳咳。”沈宸沨躺在地上费力喘息,两眼血红的瞪着趾高气昂的沈宸烨,却是截然相反的仰头大笑,“你杀了我吧,杀了我啊。”
“我说过我不会杀你,我会让你看着,看着我如何成为这沈家的下一任主人。”沈宸烨擦了擦手上的血迹,“到时候再送你一程。”
“沈宸烨,我还没有输,你现在很幸福,总有一天我会看到你痛苦的趴在我脚下,什么沈大少,什么沈公子,你不就是一个傀儡,一个被圈养在沈家不得反抗的傀儡。”
撕心裂肺的吼叫在门扉闭上那一刻恢复平静,沈宸烨扭头看向旁边的保镖,“好好的守着,三天一次食物供给,别饿死了他。”
夜色微凉,未干的雨珠在月光的照耀中盈盈泛光,车子再一次缓慢的驶过,最后,疾驰而去。
医院内,香薰拂动,许菁菁睁了睁眼,眼前有道影子模模糊糊,但从他走过身边时带来的淡淡香水味,嘴角微微上扬。
“我吵醒你了?”齐江临本想拿掉她手中放着的书籍,让她好好的睡觉,结果刚刚靠近,她的眉睫就轻微的抖了抖。
“没有,絮凝姐和吴姐呢?”许菁菁还处于懵懂阶段,这才想起自己精神不济时,她们都回去了。
齐江临温柔一笑,“你现在还需要多多休息,等出院了再跟她们好好的聊天。”
许菁菁凝望着眼前这个成熟男人,他的眉宇间写满了沧桑,那不自然微皱的眉头,让人有些不忍,如此优秀的男人,如此清傲的男人,似乎不应该有忧愁。
“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齐江临诧异的摸了摸自己的脸。
许菁菁摇头,“齐叔叔是有什么心事吗?”
“小丫头就会胡思乱想,我好歹也是一家上市公司的老总,手底下那么多人等着我发米粮,你说我是不是总会有发愁的时候?别多想了,就是一些公事上的事,不用你担心,听话。”齐江临宠溺的抚摸过她的脑袋,“听刘小姐说你今天喝了一小碗鸡汤了?”
“嗯,絮凝姐送来的。”
“那就好,慢慢的就要恢复饮食了,不得整天靠这些营养剂,身体本就虚弱,再这样虚脱下去,真会垮了。”
许菁菁浅笑,抬手从自己的头顶上拿下男人的手,轻轻的拂过他的掌纹,“小时候的事我都忘了,不知道还有一个这么疼爱我的叔叔。”
“没事,忘了也好,都是伤心事,记在心里难免伤神。”齐江临任着小丫头摩挲自己的掌心,那小小的软软的手指拂过,留下的淡淡余温,彷佛已将这些年沉淀下来的冰冷渐渐融化。
不由自主的,齐江临眼底除却宠溺,越来越多控制不住的别样情绪。
心脏在跳,跳的很快,本是温柔的笑容也在不知不觉间变了味道。
齐江临慌乱的把手从小丫头手中缩回。
许菁菁手中一空,面上一愣,有些不明所以的看向神色仓惶连忙起身的男人,他的背影被灯光拉长,碰巧落入自己眸中,“叔叔,怎么了?”
“菁菁,我去趟洗手间。”齐江临压抑着心底的悸动,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跑出了病房,直到关上洗手间的门,抵靠在墙上时,自嘲般的苦笑:
齐江临啊齐江临,亏你纵横情场二十几年,竟然败在一个小丫头身上,而且还是她的女儿,自己怎么可以龌龊到觊觎她的女儿?
亏的你自言正人君子,却满怀一颗如此不堪的心。
齐江临抬头看了眼镜子前那张几十年如一日的脸,嘴角的苦笑越扩越大,手,覆上心口:
可是,这里为什么在推开她的手的时候,那么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