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嫣面上带笑,摇头道:“哪里的话。我不担心。”
“长姐在我面前还要逞强吗?”蒋妩扶着腰起身,蒋嫣连忙扶着她,二人挨着在临窗铺设弹墨坐褥的暖炕坐下。
蒋妩道:“今早没见二哥哥回来迎你,我就知道一准儿是爹在闹性子的。他那般骄傲的人,这次被我摆了这么一道,保不齐连我也恨上了。”
蒋嫣垂眸,泪盈于睫,“妩姐儿,这次多亏了你和大哥,我和二爷的事才能成。只不过到底是你们牺牲的太多,那些黄白之物且不算,大哥在外担的骂名,还有你为我们做的牺牲,我们都是知道的。只是我一时间,想不出要如何才能回报于万一。”
“自家姊妹,何必说回报不回报的话?我和阿英都希望你和阿明能过得好而已,其他的根本没有考虑。”蒋妩想起霍十九,便是掩不住的满眼柔情:“再说阿英根本也不在乎外头的人是怎么评价他的,有人骂他就骂去,又不会少块肉。”
蒋嫣闻言失笑,想起昨夜霍廿一与她说的,若有所思道:“或许大哥其实也不是个坏人呢,你看,他这一次还不是对外做着跋扈的事,实际上救了我,还帮了阿明?其实纵观整件事,根本就没有谁受到伤害,只是没能让爹如意罢了,再加上大哥素来做事张扬,落下了‘病根儿’,才会有那么多百姓骂他。那些骂他的人,有谁其实真受过大哥的害?就算大哥真有做恶事,相信他也会斩草除根。还会留着人等着添堵?。”
“你倒是会为了阿英辩白。他若是知道了还不定怎么开心呢。”蒋妩笑着。不去想蒋学文。因为她根本无法理解也不能原谅他要给蒋嫣下砒霜的事。而且蒋妩观察来看。蒋嫣应当也是知道的。
“罢了,回门的事不成就算了,免得回去还要惹气,你和阿明现在新婚燕尔,最该浓情蜜意的时候,可不要回去讨骂,再说阿明的性子比他哥哥要强硬一点,说白了。阿明没有阿英脸皮厚,禁不起骂的,回去被下了脸面,少不得回来还要跟你抱怨,到时候你岂不是两边都难受?还不如就这样。”
“你说的也是。”蒋嫣摩挲着手中包裹手炉的鹅黄色锦缎香囊,半晌笑道:“那我就预备一些礼,遣人送回去吧。”
“也好。”蒋妩笑着点头。其实他们都知道,那些礼蒋学文未必就肯收。
果然不出他们所料,去送东西的幻霜和秋月是被蒋学文骂出来的,连同东西都给丢了出来。
二人灰头土脸的来回话。惹得蒋嫣躲在房里流了许久泪。霍廿一自然心疼不已,因蒋嫣为了与他成婚。连家都抛弃了,只想对她更好一些来补偿她缺失的那份家庭的温暖,也是弥补心中的内疚。二人的日子过的也是十分甜蜜。
且好在太夫人吩咐将对牌给蒋嫣,蒋嫣“家务繁忙”,不必去陪着霍大栓喂猪喂鸡,倒也正合了她的习惯。
如此过去半个月,已是天元六年的腊月二十九。
家中热闹的预备过年的事,与蒋妩却是不相干,她身孕已有五个半月,肚子又大了一些,即便她要去帮忙,也会被立即宝贝疙瘩一般的请回来,这两日又下了一场大雪,院中青石砖地上有些地方结了冰,霍十九就差勒令蒋妩不准踏出房门。
好在蒋妩“积威已久”,“驭夫有道”,说句话发个飙,“威力”还是有的,霍十九只能郁闷的在年关休沐这段日子多留在蒋妩身边看着她,她抱着手炉歪在榻上听听雨读话本,霍十九就将公事搬来在炕桌上做。
谁知蒋妩正听到兴起之处,外头突然传来丫头的回话:“回侯爷,四喜来了。”
霍十九眉眼不抬:“让他进来回话。”
“是。”
不多时,夹竹花开富贵的淡蓝锦缎暖帘被小丫头子撩起,四喜进了门。
停步在外间,四喜透过落地圆光罩垂下的淡紫色摇曳珠帘虽看不清内室的陈设,却隐约能看到霍十九与蒋妩的身影。
“侯爷,夫人安康。”
“起来吧。”霍十九问:“何事?”
四喜起身,恭敬的道:“回侯爷,是外头来了一位达公子,要求见夫人。”说话间,四喜奇怪的看了眼珠帘内卧榻的方向,似是很奇怪为何有人会点名求见女主人。
蒋妩闻言挑眉,放下暖炉缓缓坐直了身子。
她所认识的人不多,其中能姓达又称为公子的,怕只有达鹰一人。
他如今已是金国新皇,在这个时候,怎么会来大燕都城?
可若不是他,又会是谁,还要点名求见她?
显然霍十九与蒋妩一样有相同的疑惑,诧异的起身,道:“既然如此,我就陪同夫人去看看。”
一旁服侍的听雨、冰松和回话的四喜都有些意外。
他们可从未听说过已婚的妇人是外男随便可以见的,侯爷也当真是疼宠夫人的。
霍十九扶蒋妩起身,亲自接过听雨递来的白狐风毛桃红大氅为蒋妩穿好,随便披了自己那件灰鼠皮的披风,就扶着蒋妩出了门。看着院中偶有结冰的青石砖,道:“还是乘轿吧?”
“不必,你扶着我慢慢走过去就好,我轻易是不会跌倒的。反倒是乘轿不安全,万一婆子们抬的不稳,其实不更危险?”
霍十九厉目哼了一声:“那些婆子若是敢磕碰了你,我要他们全家陪葬!”
“可到时孩子还是危险,要人家全家的命有什么用?”蒋妩拉着霍十九的手下了台阶,道:“阿英,不要动辄这样,咱们自己多走几步,对我也是有好处呢。再者说我的身手你还不知道么,自己走路未必就会如何,还更安全呢。”
霍十九平日里除了霍大栓,极少听到说教,也极少有人有胆量在他面前说教,可近来听媳妇的话却是习惯了,蒋妩这样说,他便顺从的道:“你说的极是,如此我便陪着你走走。”
跟在后头的听雨不免低头掩口而笑。四喜则是看的目瞪口呆。他甚少有机会到内宅来,在外见惯了呼风唤雨的霍十九冷傲的一面,哪里还知道他有对谁言听计从的时候?
一路来到前厅,四喜与听雨留在外头,霍十九扶着蒋妩上了丹墀。
小丫头为二人撩起夹竹棉帘就退下了。
而屋内之人听到脚步声,已经迎到了门前。一见大腹便便的蒋妩在霍十九的陪同下一同前来,就呆立在门前,惊愕道:“蒋妩,你有身孕了!”
“果然是你。”蒋妩扶着腰,屈膝笨拙的行礼。
文达佳珲忙要搀扶,却被霍十九先了一步。
他讪讪缩回手,道:“我如今不是金国皇帝,只是你的朋友达鹰,你何必如此客套。”
“礼数不能废。”蒋妩认真的说了这一句,语气一转道:“不过既然你这么说,我也不跟你拘泥礼数了。”
三人落座,霍十九问:“陛下此番前来大燕是为何?”
“我如今只是达鹰,蒋妩是我好友,眼看年关将至,我来看看她。为多谢她当初赠我妙计助我得等大位,我也有里屋要给她。”说着从怀中拿出一个精致的白玉瓶子来递给蒋妩。
“这种药是教导我功夫的勇士的师父炼制的,没有什么名字,但是治疗内伤有奇效,外敷止血也是立竿见影。我看你平日里舞刀弄枪的都不含糊,保不齐什么时候就用上这样的药了,就给你送来。”文达佳珲说话时,锐利眼眸中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光,看向蒋妩的眼神仿若某种肉食动物见到猎物,有种饥饿之中的狠毒,也有王者志在必得的气势。
“我不过恰好猜中了陛下的心事,又不曾真的出了什么好点子,陛下何必如此?无功不受禄,我如何能收这丹药。”
“我得了它就特地给你送来,我们金国人对朋友从来都是这么热情的,不像你们燕国人整日里调三斡四勾心斗角的,我达鹰虽不才,但认定了谁就是谁,认定了对谁好就对谁好,这个药你必须拿着。”文达佳珲起身,霸道的将药瓶放在蒋妩手边的小几之上。随即挑衅的看着面无表情的霍十九。
蒋妩却道:“陛下系金国之主,金国百姓才是你该当爱护之人,再不然你还有妃子,有孩子,如何也轮不到我一个外国的深闺妇人。陛下的好意我真的心领了。”
眼见文达佳珲还有话说,蒋妩便抢先道:“陛下,这药我是不会收的,感谢你一番好意。”
霍十九垂眸不语。
文达佳珲脸上有些挂不住。毕竟他是生来的天之骄子,从来都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在女人身上,他便从来都没有吃过瘪,哪里会有蒋妩这样软硬不吃的女子敢给他气受的。
他一国之君,千里迢迢偷摸的来到燕国京都,到底废了多少心思难道蒋妩不知道?她八成是刺杀的行家,难道也分析不出他一路上经历了多少危险?
千辛万苦,为的就是将这瓶神药送给她,她却不收……
尤其还是在情敌面前,文达佳珲觉得脸上挂不住了。
明天姥爷出殡,今天忙成一团,今晚暂且一更,大家多多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