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府乃皇帝所赐,是精通土木建造的苏大师仿造苏州园林精心设计的。可以说霍府内每一处都有美景,每一个角度都可以入画,而景致最别致的,要数梅、兰、竹、菊四院:“暗香园”、“幽兰居”、“翠竹苑”、“抱香阁”。
“抱香阁”是后宅一处二层阁楼,构建心思巧妙,院中遍植各类菊花,又有暖房精心培育出的名贵菊花儿搬来应景,院名是霍十九亲自依郑思肖《画菊》中的那句“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而取。是他在内宅时最爱去的一处去处,他在霍府的内外两处书房,内宅的便是“抱香阁”。
他很难想象,原本推开格扇便瞧得见满园菊花儿,如今变作推开格扇看黄瓜地,说不定还看得到他那强壮的爹光着膀子在地里种些别的。若是赶上施肥,必然一股子大粪味儿……
他黑着脸继续看书。
曹玉则是垂眸站在一侧,时不时的看他一眼。他与霍十九形影不离,自然最了解他的喜好习惯,这会子霍十九虽看起来镇定,可他知道,他已经在濒临爆发的边缘。
果然,没过多久,霍十九就烦躁的将书册一扔,起身沉稳道:“咱们去瞧瞧。”
曹玉忙轻声细气的道:“是。”即便忍笑忍的腹痛也不敢在他跟前表现出丝毫的笑意。
霍十九负手走在前头,如闲庭漫步一般进了垂花门,径直往抱香阁方向去。
早有守在垂花门附近的小丫头子们瞧见霍十九进来,匆匆的去回各自的主子。
不多时,霍十九来到抱香阁后院,果然看到他预想中的画面。
霍大栓穿了件土黄色的粗布短褐,半拉膀子光着,另一只手臂穿在衣服里头,正拿着铁锹翻地,每一下动作,黝黑的手臂就显现出常年劳作的结实肌肉线条,一副老当益壮的模样,且一边翻地还一边抱怨:“……什么破宅院,种个菜都没地儿。到底是庄子里好,有鸡窝猪圈味儿,闻着踏实,这破花园子喷香的,叫人想打喷嚏!”说着就禁不住打了个喷嚏。
在一旁伺候的小厮小子们,已经无语问苍天。
“你们,再去给我抓点儿鸡崽儿回来,要几只大公鸡,我要养着玩。没有鸡叫怎么成,要起不来早呢,平日里也不惯!”
“老太爷,府里有时辰钟,早上您什么时辰想起身,只吩咐丫头们就是。”
“我不要丫头服侍,你们这些鳖孙还要人伺候,难道自己没有手脚?还有那个破玩意儿,下头赘个破秤砣乱晃!晃悠的我眼晕,谁看得懂啊!还要仔细别磕碰坏了,比个活宝贝还要留神,……你不说我还没想起来,赶紧将那扔货给老子丢出去!”
“老太爷……”那是价值连城的西洋玻璃罩时辰钟啊!怎么就成扔货了!
霍十九远远的看着听着,顿觉无力。原本备好了一肚子劝解的说辞,连“皇上赐给的别院不得乱动”这样的理由都想好了,可看着翻地翻的十分快活又底气十足的老爹,他又妥协了。
罢了,就随他闹去吧。
霍十九叹息一声,转身离开。
曹玉紧忙跟在后头。
待人走了,霍大栓将铁锹往地里一戳,抹了把脸上的汗,哼了一声:“兔崽子,见了老子也不知问个好。”嘴角却如何都忍不住扬起愉快的笑。
眼角余光瞧见院门前似有人影,仔细看却是四位花枝招展的姨娘在丫头们的服侍下跨进门槛,走在前头的就是他最看不惯的苗家丫头。
霍大栓哼了一声,嚷道:“你们几个,来帮忙翻地!”
苗姨娘、郑姨娘、周姨娘和王姨娘闻言都花容失色,一时怔愣在当场。
霍大栓越看那些娇滴滴的美人越堵得慌,因为这些姨娘,都是证明霍十九为人不正经的证据!
他狠劲挖了一锹,骂道:“一个个不知劳作,就是这么把自己身子娇惯坏了的,仔细不到四十就都一身的病!”
姨娘们本是得了消息要来见霍十九的,不成想却扑了空,这会子去也不是留也不是,只各个灰头土脸的听着老太爷的训斥,一声不敢吭。
相比霍家,蒋家此刻更热闹。
蒋学文与蒋晨风才进了帽檐胡同,就看到并排停着的一列七八辆马车,有面生的小厮三五个聚在门前闲磕牙。
见了蒋学文与蒋晨风,都急忙起身行礼:“二老爷回来了。”
是本家来人了?
到了院中,就听见小厨房里乔妈妈正吩咐丫头们“动作麻利一点儿”,还听得到炒菜烹油之声,空气中弥漫着饭菜香。到了廊下,只听屋内一阵喧哗。
“夫人,老爷和二爷回来了。”
撩帘子进门,正看到几个熟悉面孔。
蒋学文笑了,:“大哥、大嫂,三弟,弟妹,你们怎么来了?”
蒋晨风就笑着上前行礼:“给大伯父、大伯母,三叔、三婶儿请安。”
大伯母钱氏忙笑着起身搀扶,拉着蒋晨风的手臂笑的见牙不见眼的:“晨哥儿都长的这样高了?”回头对唐氏笑道:“到底是弟妹会教导,瞧瞧晨哥儿,当真是一表人才气度不凡。”
三婶儿于氏连连点头,对身旁一个穿了浅蓝色直裰的少年道:“正是呢,清哥儿也与你晨哥哥多学学。”
唐氏笑道:“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他呀,就是吃得多窜的快,其实是个傻大个,清哥儿才是好儿郎,文质彬彬的,我多早晚瞧见都喜欢。”
蒋清风就冲着其母于氏吐了下舌头。
说话之时,大伯父蒋宗文和三叔蒋崇文已与蒋学文相互见过礼。
唐氏笑道:“他们兄弟自然有话说,咱们妯娌去里间,也好说些体己话,也有好几个月没见了呢。”
钱氏和于氏都笑着起身,与唐氏挽着手臂亲热的往梢间去。
蒋晨风则笑着对蒋清风道:“走,去我那吃口茶去。”
蒋清风点头。与蒋晨风出往西厢房去了。
梢间,蒋嫣、蒋妩和蒋娇,正与大伯父家的女儿蒋姝和蒋婉说话儿,见唐氏三人进来,小姊妹们都起身行礼让座。
大伯母钱氏就道:“前儿咱爹听说二弟出了事儿,大病了一场,他这一病,连娘也都跟着操劳的病了,我与三弟妹忙着侍奉,竟没抽出空来个信儿,还望弟妹不要见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