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梦溪愣了愣,像是从未见过这样的夏梦凝一样,端看她站在那里,穿一身月白色绣莲花的长裙,腰间系一根青色的织锦流缎带,外罩天青色对襟马褂,走路间那莲叶层层叠叠,只显得越发袅袅娉婷。
“好了,都来了就好,都坐吧。”夏梦凝直起身子准备落座,谢氏却朝她招手,“凝儿,你过来这边坐。”
夏梦凝点点头,面带微笑的走过去坐下,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不带一丝波动。谢氏满意的点头,这个孙女继承了她外祖母的和她娘的优点,虽还是小小年纪,便也不难看出是个十足的美人胚子。
夏梦溪的眼眸暗了暗,朝着自己的母亲看过去,方氏递给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也在一边坐了下来。
“凝儿昨日刚好,今日便来请安,媳妇倒是落了后呢。”方氏拿着帕子掩着嘴角,夏梦凝心里冷笑,果然是心狠手辣的方氏,暗着说自己没先去给你请安吗?
“凝儿本想着来这里给祖母请安便可一道见到母亲,没想到却是来早了,在这里陪着祖母说了会话解闷,母亲不会怪女儿吧。”
方氏的神色有些发青,夏梦凝笑笑,你还不是让祖母在这里等了这么长时间?
谢氏只觉得这个孙女似乎哪里有些不一样了,比起从前好像更伶牙俐齿了些。
“妹妹这几日都躺在床上,原本姐姐应该前去看望的,可母亲却也头痛不止,所以姐姐才一直不得空去看望妹妹,妹妹不会怪姐姐吧?”夏梦溪在一旁开口,眼神温柔。
夏梦凝心里冷笑,借着这话说自己不孝?要是换做自己前世,听见这种话必定是唯唯诺诺的不敢开口,可现在自己却是正等着她开口呢。
“姐姐这话让妹妹惶恐了,妹妹自己不小心被横梁砸中头,没有缘分去替母亲祈福,本想着去母亲身边伺候左右,可奈何身子一直不见好,不过说来也巧,”夏梦凝顿了顿,看向一边的谢氏“凝儿昨日醒来后就没见母亲给奴婢送来的贴身妈妈付妈妈,问了珠莲才知道原来凝儿被横梁砸中的当天母亲也头痛加重,这付妈妈看凝儿身边有珠莲伺候,便自己去了漪澜园伺候母亲,说到底这付妈妈也是母亲身边的人,伺候母亲是理所当然,若是凝儿当日醒着,也会让付妈妈这么做的。”
一番不轻不重的话说完,夏梦凝看见方氏和夏梦溪都变了脸色,自己的话中说的再明白不过了,自己是庶出,身边只有一个贴身丫头和妈妈伺候,可这付妈妈却是抛下了自己去漪澜园,方氏是主母,园子里伺候的丫鬟不计其数,哪里还少的了她一个,自己这样说,无非就是想告诉谢氏,自己生病的时候,身边可没有一个人呢。
谢氏果然发怒,手里的茶杯重重的拍在桌子上,“方氏,那付妈妈是怎么回事?”
方氏只觉得面前的夏梦凝仿佛还带着丝丝笑意,心里更是疑惑,这么几天没见,为什么这个丫头便不怕自己反而敢顶撞自己。
想到这,方氏从容的站起身,“回婆母的话,这付妈妈原是儿媳的陪嫁妈妈,以前在将军府的时候便一直照顾儿媳,这次听说儿媳头痛不止,许是心里焦急,便一时间忘了礼数,待到今日回去,儿媳自当严惩。”
方氏这一番话确实话里有话,一来强调了付妈妈是自己身前的老人,二来又强调了自己娘家的身份,三来嘛,这不顾正经主子却被方氏说成了忘了礼数,罪名可就轻多了。
夏梦凝弯唇笑了笑,那边的谢氏却不是好糊弄的,严厉的说:“叫付妈妈来见我。”
立刻又小丫头打了帘子出去,方氏站在一边脸色有些不好看,那边的夏梦溪也多看了自己几眼。
“祖母莫生气,不就是个奴婢一时疏忽嘛,为这事气坏了自己个儿的身子溪儿可不依。”女儿家的娇俏真是让夏梦溪体现了个淋漓尽致,夏梦凝心里冷哼,一时疏忽?
想着,便也站起身垂首道:“姐姐说的极是,祖母是府里最有福气的人,千万犯不着为这些事情动气,珠莲。”说着,接过珠莲递上来的那盆美人泪放到谢氏的桌子前,这美人泪是当初谢氏听说自己喜爱便送来的,为保稳妥可是一直让那付妈妈照料着。
“祖母您看,这美人泪还是去岁时您送给我的呢,凝儿可是一直让付妈妈好生照料着,本想亲自打理,奈何总是笨手笨脚,祖母您看,这花开的好不好看?”
谢氏看了眼美人泪,不由得也被吸引了去,正在这时一个声音传来,“老夫人,付妈妈来了。”
夏梦凝抬起头,果然看见一个穿着青色对襟褂青色罗裙的妇人跪在地上,“老夫人万安,不知老夫人找老奴来所为何事?”
付妈妈被丫头找上的时候就左问右问,奈何这丫头的嘴巴特别紧,待到来了屋里,看见大夫人和大小姐都在,心里便松了一口气。
“付妈妈,今个儿可是要奖赏你的。”谢氏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威严。
付妈妈趴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点着头,“老奴惶恐,伺候主子是老奴的本分。”
夏梦凝望着地上的人,看着她头上戴着的竟是自己的金簪,耳朵上,脖子上,手上也全都是不比自己差多少的饰物,便想起前世自己是如何信赖她,帮她的女儿找好人家,帮她的儿子说媳妇,明里暗里添了多少金银给她,可这老刁奴,竟然也狠心背叛自己,手心狠狠的在袖子底下握成拳,夏梦凝努力的控制着自己的心情,开口说道:“付妈妈!”声音软软糯糯,带有小女儿家特有的温软感,付妈妈几乎一愣,抬起头便看见夏梦凝站在谢氏的面前,正含着笑看着她,眼睛里虽是温柔,却让人心惊。
“三……三……”付妈妈吓得结巴起来,这三小姐,不是活不成了吗,怎么还好端端的站在这里,还用这种眼光看人?
“付妈妈莫是好几日未曾见我,连叫都叫不出来了?”夏梦凝掩着帕子笑了笑,低低的声音犹如仙乐。
谢氏冷眼看着地上的人,开口说,“你可知你是三小姐的奴才?”“老奴知道,老奴知道……”
“那你又为何不在床前伺候,明知道三小姐砸伤了头,还跑出去干别的事,这府里是不是闲人太多了,人人都没事干?”谢氏厉声说,把屋子里的人都吓得不轻。
这谢氏的丈夫,也就是夏梦凝的祖父,虽已逝去,但生前是太祖皇上御前钦点的状元郎,谢氏也出身名门世家,身上还有一品诰命在身,所以丞相府里的人不仅仅是从辈分上尊敬她,更是从心理上害怕她。
付妈妈闻言忍不住冷汗直流,哆哆嗦嗦的说不出话,谢氏看她的模样便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定是这等恶奴欺主,只想着攀高枝。
“拉下去打三十大板。”冷冷的声音让跪在地上的付妈妈吓破了胆,“老夫人饶命啊,老夫人饶命啊……”
“婆母!”方氏站出来,夏梦凝冷笑,果真忍不住了!
谢氏冷眼看着她,她向来对这个儿媳没有好感,现今更是厌恶,若不是她在背后撑腰,这老奴敢这么欺负凝儿吗,当下也没有好脸色,“你若是想给她求情就不必了,我管理后院管理了一辈子,这等老刁奴必定要狠狠的罚,否则以后丞相府的名声还要不要,纵容奴才欺负主子?嗯?”
方氏一肚子的话被谢氏毫不留情的打了回去,心里愤愤却也不敢多言,只是斜眼望着门帘处,似乎是有所期待。
夏梦凝观察到了她的眼色,心里微微笑了笑,这是等救兵来吗?这个方氏,横行霸道惯了,便是一个奴才,也要争口气,以前是没人收拾她,现在可就说不定了。
正想着呢,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传来,夏梦凝微微笑了笑,这救兵可不就是来了吗。
帘子被丫鬟撩起,穿着青色长衫宝纹福字斜襟马褂的夏川渊走了进来,一旁的丫鬟婆子都赶忙俯身行礼。
夏川渊冷着一张脸,眉头有些紧皱,这几日总有官员上奏太子行径有违礼数,不配为一国太子,夏川渊心里也知道这是有人暗地里操纵,可是皇上在殿前问起来,自己又不能不说话,说了话又怕被皇上猜疑自己是向着太子,所以一时间很头痛,现太子是嫡出之子,又有皇后的母家郑氏一族撑腰,虽然人人都知道这太子德才有损,心智也不高,平日里最喜欢的便是逗鸟钓鱼,丝毫不愿处理国事,可现在毕竟是有人撑腰的,自己若是站错了队伍,只怕万一是这太子登了基,第一个便是要铲除自己。
刚下早朝回府里准备找府里的幕僚商议一下,谁知道这夫人的丫鬟青丝愣是说有要紧事,把他请来了这荣福堂。方氏性子乖张,但母家有势力,所以夏川渊素来对她做的那些事情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今日一来,只看见老太太一脸怒色,旁边的人都噤若寒蝉,不禁有些讶异,走上前去先拱手道:“儿子见过母亲。”
谢氏看了看他,“坐吧,你怎么有空来,最近政事不忙?男人就应该专心朝政,别总过来后院搀和这妇人的事。”
夏川渊尴尬的笑了几声,拿起一旁的茶杯喝了一口茶,“母亲说的极是,儿子记下了。”
一旁的夏梦凝站起身,盈盈的福身道:“女儿见过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