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国忠很快的回了信,说已经联系好了,让平安去见市里的那位副局长。
平安没有告诉任何人,到了市里。
这位女副局长已经快退休了,见到了平安后说:“你的想法,我已经知道,上面是拨了一笔款子,要发到受灾的地区,用于被水灾损毁的乡村小学的重建和修复,你打个报告来,按照规定,一个村小学的重建可以拨十五万元。”
平安连忙的表示了感谢,副局长因为快退了,人很好说话,但平安知道自己找她也就这一次了。
回去之后,平安想来想去的,还是先找了杨得志。
平安并没有暴露和李国忠的关系,只说自己从前认识的那位副局长。杨得志一听平安能要来钱,难得的露出了笑,让打报告,叫平安赶紧去办。
一趟趟的往市里跑,终于手续齐全,平安想这下可算是办成了一件实事:状元村的小学房顶修缮一下,花不了多少钱,剩下的可以给乡中老师补发工资,可以解燃眉之急。
心里高兴,平安开车去坡口找俞洁,在那里和俞洁相处了大半天。
坡口地处偏远,没什么现代化的工厂,也就很少污染,空气很好,两人挑了一座山爬到顶峰,坐在山顶一块大石头上,一直看着夕阳西下。
平安觉得心里难得的清静。
这时天色已晚,平安本不想回东凡的,可到底还是有些丢不下工作——现在辛苦,是为了两人更美好的将来。
俞洁给他煮了一碗面条荷包两个鸡蛋吃了,平安开车回到了东凡。
日等夜等,几天过去,平安问询教育局的那笔款子到了乡里没有,没想到苗书林说那笔款子被县里给扣住了。
“扣住了?为什么?”
苗书林说:“县上说,要从全局考虑,所有到县的拨款、捐款都应该统筹使用。”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
平安愣在那里,好大一会都没有反应过来,他看看苗书林,觉得和他说根本没用,就去找杨得志,可是杨得志不在,平安又去找赵长顺,赵长顺叹气说:“咱们基层,难就难在这里。唉……”
赵长顺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平安全身的血就往头上涌:“我去县里要。”
赵长顺本来想劝阻,想想,嘴还是没张开。
到了县里,已经下班,问了值班的人,平安才知道今晚有个什么艺术团到县里来演出,据说是跟抗灾救险有关,所以县里的领导们都去县剧院了。
平安一路又到了县剧院,这会演出正在进行,找领导也不现实,他就在大厅里坐着往外看。
以前,县里没有像样的会堂,这个剧院是傅莹花到了之后才兴建的,盖的的确很讲究,富丽堂皇的,平安在省里上过大学,县里的剧院几乎就是省剧院的翻版,唯独就是在规模上缩小了一些。
剧院的外面是一个广场,毕竟留县人比省里少的多,所以这个广场倒是比省里剧院的广场大的很多,上面种植的草据说都是进口的,还有很多塑料的具有南方风情的树,至于是什么树种,平安也不认识,
这些塑料的假树在晚上比真树还好看,树身是空心的,里面都装了灯,这会通体透明,不停的在变幻着色彩,像是天上的彩虹一样。
平安在大厅里坐了有半个小时,被里面嘁哩喀喳的音乐和男女歌手激情昂扬的歌声给震得耳膜疼,他走了出去,站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一阵风吹来,全身不由的打了个哆嗦。
这时大堂里传出了观众犹如洪水泛滥一样的掌声和欢呼声。
大约,可能,或许是哪位当红的明星出场了。
其实平安还是很喜爱文艺的,他那天和俞洁在登山的时候,还为俞洁演唱了一段《被遗忘的时光》,俞洁说平安的声音低沉,很能诠释歌曲的意境。
可是这会,大堂里的歌声和掌声就像是刺耳的噪音一样。
终于等到了演出结束,县里领导上台和演员握手,留念。
县里的工作人员都认识平安,他在唐高增上车的时候挤到了跟前,简约的说了自己的事情。
唐高增说:“你说的我已经知道了,平安,县里情况你也知道,也是万不得已。”
这时平安又打了个哆嗦,还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唐高增一看,说:“行了,你回去吧,钱,我让他们给你发下去,啊,就这,我还要和县长去陪演出团的领导。”
唐高增走了,领导们都走了,看演出的群众也走了,刚刚热闹非凡的广场瞬时冷清了下来,一阵风吹过,满地的纸张和废弃的塑料袋被吹得随风飘荡,一圈圈的像是翩跹起舞一样的盘旋着,上下左右摇摆不定……
平安要从市里要的钱终于被划拨到了乡上,原来他是想将状元村小学屋顶修缮一下就行了,这会,他改了主意,既然给上面说的是修缮重建小学,那就不修缮,重建。
在这一点上,杨得志和赵长顺都支持了平安,杨得志算了一笔账,按照状元村现在的学校规模和格局,即便重新建,也顶多花五万块钱,剩余的,乡里就可以再作用途了。
状元村新学校的选址在贞节牌坊前面的一块开阔地,这里基本平坦,校舍盖好后略作平整,就可以有大片的操场和校园,十分便利。
状元村的人对其他事情不上心,对盖学校让孩子们上学倒是很积极,因为钱也到位,半个月后,重建的村小学已经现出雏形。
学校就是一长排平房,墙已砌起,只等着今天上梁盖顶,平安几乎就是看着这个学校的一砖一瓦成墙成房的,他站在贞节牌坊前,听着苗蒲禄说今后状元村要从这个学校里再走出几个状元,那可都要感谢平副乡长的话,心里多少的有些高兴。
中午要上梁的时候,谁都没想到杨得志坐着吉普车来了。
事先杨得志并没有打招呼。
既然杨得志到场,仪式就由他主持。
在杨得志一番慷慨激昂的讲话之后,状元村新小学上梁成功,一切顺利,接着鞭炮炸响,孩子们欢笑,而后大家都去吃饭。
这时杨得志叫住了平安,两人到了吉普车跟前,杨得志说:“那笔钱,状元村学校用了一些,我看,村里那部分提留款,也给还上,不能让苗江伟难做,毕竟,那是乡上欠下的,村里工作不好做。”
杨得志能以商量的口气和自己说话,平安有些意外,不过听杨得志一说,平安明白他是怕自己闹腾,毕竟这笔钱是自己要回来的。
杨得志的脸面大,平安点头说一切听书ji你的。
“还有,”杨得志从车上拿下一个没拆包装的手机盒子,说:“乡里也就你没有了,那可不行,工作不方便。”
给自己手机?平安接到手里,知道那剩余的钱,自己彻底的是支配不了了。
“乡中老师的工资,我会想法子尽快解决的。”
杨得志说完拍了一下平安的肩膀,对着过来的苗江伟说:“开饭了?”
这顿饭是喜饭,为盖房上梁所特有,杨得志和平安苗江伟苗蒲禄几个坐了一桌,大家都向杨得志敬酒。
喝了一会,杨得志说自己还有事,要先走,而后等众人起身送他的时候,杨得志让大家去忙,将苗江伟叫到车上说话。
不大一会,苗江伟下了车,杨得志的吉普启动,一溜烟的走了。
苗江伟的手插在兜里,平安知道,杨得志是将钱给了苗江伟。
杨得志这一手玩的高明,状元村的村提留,就这样借着平安带来的鸡下了这个蛋,被解决了,平安自己,落了一部手机。
平安将手机放到了车里,因为喝了酒,这会太阳晒得很毒辣,他有些头昏,准备睡一会,这时听到有人在喊有小孩落水了。
平安一个激灵就钻出了车,看到许多人已经往河边跑了过去。
状元村边上的这条河名字很多,弯来弯去的,贯穿了全县,有人给它叫状元河,有人给它叫寡妇河,还有人给它叫骚河,叫什么的都有,因此没有统一的名称,但是河水时而汹涌时而文静总是不受控制倒是一定的。
出事的地方在河边长年累月形成的一个水潭里。今天村里有喜事,孩子们趁热闹一起玩,有两个小孩在水潭边抓鱼,脚一滑,就溜到了潭里。
这会已经有人跳下去救人了,平安会游泳,脱了鞋也跳了下去,捞了一会,在水里找到了一个小孩,拖上岸控水,醒了,但是另一个找了将近一个小时才被捞了出来。
平安将这个孩子从潭边杂草中拽出来的时候,小孩眼睛翻白,四肢冰凉,腹胀如鼓,已经没气了。
孩子的父母小孩在一边捶胸顿足放声哀嚎,平安浑身水淋淋的喘着气,默不作声,浑身发着抖。
这天,状元村经历了一喜一悲,平安心里五味杂陈,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本来这几天就感冒了,中午喝了酒,又因为救人在水里泡了一个小时,回到乡里后,平安鼻塞眼花头昏,浑身无力,胡乱的吃了药捂着被子睡了一觉,醒来觉得全身烫的像是人在炉子里被火烤,强着打起精神起来搞水喝,见到他的人都说平副乡长怎么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病了?
平安喝了水,自己去了乡里医院,一测体温,果然发烧,等医生护士给他打针输液的时候,他已经躺在病床上上睡着了。
俞洁在平安病的第三天来到了东凡乡,这天是休息日,平安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于是就出院。
到了傍晚的时候,天又开始下雨,平安躺在床上看着俞洁给自己倒水喝药,喝完之后,他伸手握住了俞洁的手腕,看她低眉顺眼的,别样温柔,心里激荡,一使劲,将俞洁给抱在了怀里,然后对着俞洁就吻了过去……(略去XXXXXX字)
……
雨不停,风还在吹,平安觉得自己耳清目明,全身的经脉似乎全都贯通了一样,身上莫名的精神,他起身看着背对着自己的俞洁,在俞洁那雪白的美不可言的身躯上看着,就瞧见了床铺上殷红的点点滴滴,犹如雪中的梅花一样。
平安一愣、愕然,继而大喜,又俯身将俞洁给抱住了。
俞洁转过身,脸上潮红,却眼角带泪,像猫一样蜷缩在平安的怀里。
过了好久,平安看着俞洁即便是在黑暗中也发着亮光的眼睛说:“咱们结婚吧。”
……
平安无父无母形影相吊,俞洁也是孤身一人,平安在某种意义上就是为了俞洁才留在留县的,如今两人珠联璧合举案齐眉,谈婚论嫁是顺理成章。
但是平安没想到,俞洁拒绝了他。
俞洁给平安说,自己要离开留县了。
“为什么?”平安吃了一惊,又问:“你去哪?”
“……留县的环境……对你我都不好……我……”
平安知道俞洁的忧虑:“我知道,我根本不在乎别人说什么,我是我,不是旁人,我……”
“可是日子还长,你这样下去,会因为我受到牵连,未来也……”
“我不在乎!”
“可是我在乎,你也不能不在乎……我想了很久,其实你那会说你可以当律师什么的,我看出来了,你更适合这里,你能来到东凡当副乡长就是证明……平安,一辈子很长的,你喜欢我,我很高兴,我们这样,也很好……”
“只是我不能在这里呆下去了……”
俞洁在留县太苦了。
平安可以忍受,可是俞洁忍受不下去,她以前属于高国强那边的,从县府办副主任到畜牧站站长,中间的落差太大,一般人都接受不了,这对于一个女人而言,更不能简单的用“考验”“命运”这几个字笼统的阐述清楚。
平安在闷声不响积蓄力量寻找机会,俞洁也一直在寻找突破,等待机会。
省里电力公司新来了一位女老总,这位老总是从省外交流过来的,以往从未在本省工作过,与地方上没有多少瓜葛。这位老总虽是女性,却非常强势,有电力花木兰之称。她对本省电力的原有状况不太满意,要按她自己的一套进行管理,需要用着顺手的人。
这位女老总和俞洁认识的早了,知道俞洁的境遇,都是女人,有些惺惺相惜。以前鞭长莫及,如今近水楼台。而俞洁之前在县府办任职,这对于女老总而言是正中下怀。于是,俞洁和她说好了,离开坡口的畜牧站,到省里投奔花木兰。
人总是要往高处走的。
“可是,你,我们,这并不冲突啊?”
窗外雨声滴落,俞洁听着轻轻吻了一下平安,靠在他的胸口,好大一会,说:“你说的都对……我喜欢听你给我唱被遗忘的时光……你知道吗,那是我这一辈子记忆最深的,最快乐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