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道?早封了,前两年就封上了,是我亲自督办的,而且凌儿的寝殿是新建的,原来的密道没有通到那里。”
上官岚溪笑了笑,“凌儿可以背着你藏那么多药,难道不会背着你进密道吗?”
我瞪岚溪,“你的意思是说我的凌儿是个内藏祸心的小包子吗?”
“宝宁,客观地想一想,我说的没有道理吗?”
虽然我极其不情愿相信岚溪的话,可是自从凌儿的寝殿里找出毒药以后,我越发的觉得过去这些年我似乎并没有真正地了解过自己的儿子,他聪明懂事的外表下,到底藏着一颗怎样不为人知的小心思。
岚溪见我半晌不语,无奈地叹口气,“看来你还是拿我当外人,不肯信我,这话若是换成其他人说,恐怕你现在早就跑去凌儿的宫殿里查看密道了吧?”
他语气中的失落令我有些透不过气来,其实我不是不愿相信他,只是还在恼他不辞而别、一别五年的行为,我知道这样有点矫情,可是面对岚溪,不知为何,我就是想矫情一次。
沉默良久,我清了清嗓子,“走吧,陪我去看看,凌儿的寝殿里到底都藏了哪些猫腻?”
率先走出门去,往凌儿的寝殿方向而去,余光瞥到岚溪的桃花眼中泛出兴奋的光芒,紧紧跟在我身后,就像多年前,我把那个满脸络腮胡子、目光呆滞的街头神棍领回家时,他也是这般紧紧跟在我身后。
时光流转,一切都在悄然改变,或许我该承认这些改变。
来到凌儿的寝殿内,方倾正在指挥侍卫们从里到外搜索,寻到蛛丝马迹。
方倾抬眼见到我们,“宁儿。你来的正好,我刚要差人去请你。”
“有什么发现?”方倾心细,所以留他在凌儿的寝殿内查线索,其他人都到附近去寻找。
方倾递给我几张纸,皱眉道:“你瞧瞧这个。”
我接过来一看,顿时,心都要碎了。这几张纸全是凌儿平时练习画画时的草稿纸,都是画得不满意的废稿,纸是方倾找到后重新舒展开的,一看就是凌儿画完后不合心意随手团起来扔到一边的。
而画纸上画的全部都是一个面目与他极其相似的男子。那男子或喜、或怒、或嗔、或笑,手里牵着一个小孩子,而那小孩子一看就是凌儿自己。
眼泪无法抑制地在眼圈里盘旋。凌儿竟然偷偷地画了这么多臆想出的父亲!
一直以来,凌儿都知道家里这些爹爹没有一个是他的亲生爹爹,他以前问过我几次,问自己的亲生父亲是谁,可我始终觉得他还太小。现在就将我和月龙亭的故事讲给他听,恐怕他无法接受,所以我一直没有对他讲,只说他的亲生爹爹不久以后就会回来。
真是个失败的母亲!凌儿原来一直在想念自己的亲爹爹,可我竟忽略了。
方倾拧眉,劝道:“宁儿。这不是你一个人的问题,是我们没做好,或许因为我们对待凌儿过于严厉了。所以他才会想念亲生爹爹,我们对凌儿的期望太高,总想将他培养成最优秀的太子,忽略了他其实才只有八岁,同时也需要父爱。这是我们的错。”
我握住方倾的手,“不。你们每一个人对凌儿都是真心真意掏心窝子去爱的,这个我心里清楚。”
他们对凌儿的付出和疼爱是没话说的,尤其方倾和流渊,方倾对凌儿的才华天赋赞不绝口,所以凌儿的教育全部都是方倾亲力亲为,而流渊对凌儿有着另一种感情,所以他一直以来也是以严父的形象规范凌儿的一举一动。
可是……他们毕竟都不是凌儿的亲生爹爹,凌儿的心里依旧存在失落感,而我这个做母亲的,没能弥补他的失落。
此时不是自责的时候,还是要收起情绪,赶快找到凌儿。
这时,一名正在搜查的士兵上前禀报:“皇上,在太子殿下的壁橱里发现异样。”
我一惊,难道凌儿的寝殿里真的有密道?
果不其然,我们在壁橱的一个极其隐秘的角落里寻到密道入口。这入口建造得极其隐秘,必须要将壁橱里所有的衣物全都拿出来,人再钻进去,将木板卸下来才看得到。若不是今日全面搜查,根本没有人能发现这个入口。
我想也没想便要往进钻,岚溪一把拉住我,笑着道:“皇上,还是微臣给您开路吧!”
说着,便撩起衣袍跳进密道。
方倾转身吩咐几句,拉着我一并进密道,身后跟着几名武艺高强的侍卫。
这密道看上去建造的时间不长,也就两年左右,台阶都是新的。岚溪举着火把走在前面,循着密道的方向前行。
方倾道:“我已经派人去告知初痕、风吟他们了,让他们尽快跟来,看来凌儿必然是从这里离开了。”
我点头,“嗯,这密道四通八达,当初我已经派人将出口全部封死了,以凌儿小胳膊小腿的力量不可能打通,定然有人在帮他!”深深地吸一口气,我不得不说出心里的猜测,“能从密道进来,又带走凌儿,莫非是他……”
走在前面的上官岚溪听到我的话后,背脊微不可查地颤抖一下,却没有回头,依然往前走去。
我对着岚溪的后背朗声道:“岚溪,这五年,你跟他在一起吗?”
岚溪耸耸肩,背影挺拔无比,“他是谁?”
“你就装吧!”
他忽然停下脚步,转头看我,微微一笑,“皇上,请恕微臣愚钝,不知皇上究竟想问什么?如果皇上不介意的话,微臣可以读您吗?”
“读你妹!”我一把抢过他手中的火把,瞪他一眼,“上官岚溪,你和他一路货色,都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不负责的混蛋!”
说罢,狠狠踩他一脚。还故意踩着他的脚背绕过他,奶奶的,一个个的都不让小娘省心!
身后的方倾极度同情地拍拍岚溪的肩膀,跟了上来。
密道的多数出口都被封死了,能出去的不多,我们绕了将近两个时辰才出来。出密道后,三个人顿时愣住,面前居然是后山的冰谷!
难道凌儿进了冰谷?!
我的难受得几乎难以呼吸,后山一直是禁区,为了让孩子们远离后山。我甚至派人将后山附近转圈打上围墙,并设有专人把守,没有我的旨意。决不能私自上后山,怕的就是孩子们有一天进到冰谷里,看到不该看的。
可是没想到凌儿竟然通过密道来了后山!而且看样子他似乎两年前就已经知道这里了!
我几乎踉跄着走到冰谷的洞口,手在洞口的大门前胡乱按着,想找冰门的暗门开关。可是按了半天,却发现厚重的冰门没有丝毫动静。
“洛儿,冰门从里面落锁了,外面打不开。”
流渊的声音传来,转身看去,几个男人全都过来了。身后的侍卫们举着火把,火光映衬着男人们焦急的脸庞,凌儿失踪。他们几个人比我还着急。
流渊走上前来握住我的手,“这冰门自从当年坏过一次便无法再从外面落锁了,如果有人从里面落锁,外面的人是打不开的,看样子。凌儿必定身在里面。”
外面打不开……看来凌儿早就发现了冰谷里面躺在冰棺里的醉桃儿的尸身,难怪他会画出那么多臆想中父亲的图画!凌儿的脸庞与醉桃儿如出一辙。这孩子看一眼便能猜出醉桃儿的身份了!
我越想越急躁,生怕凌儿在里面做出什么傻事来,连连拍打厚重的冰门,高声喊道:“凌儿?凌儿?打开门好吗?是娘亲啊,娘亲来寻你了!凌儿……”
冰门很厚重,我也不知道躲在里面的凌儿能不能听到我的声音,又拍又喊,过去半盏茶的时间,里面依然没有动静。
初痕在身后扶住我,“或许冰门太厚,他听不见。”
莫诩道:“小宁,别着急,你躲开一下,让侍卫把冰门凿开。”
我哪能不急?声音嘶哑地喊道:“凿开冰门少说也要两个时辰!里面多冷啊,凌儿那么小,都不知道在里面呆了多久,哪里能撑住?!万一冻坏了我的凌儿,我该怎么办?怎么办啊!”
眼泪已经顺着眼角流了下来,一想到凌儿有可能会有生命危险,我实在是冷静不下来,脑海里乱七八糟的,双唇颤抖着喃语,“他什么都没留下,只给我留下这么个儿子,我不能让我和他的儿子出一点意外啊!”
男人们沉默了,他们知道我口中的“他”是谁,他们更知道凌儿对我的重要性胜过一切。
莫诩也是着急,片刻后突然吼道:“那怎么办?!你在这里哭就能把门哭开?只有你一个人关心凌儿吗?我们哪个人疼他不是胜过亲生儿子的!”
说着,他上前把我狠狠地抱住,不顾我的挣扎,抱着我往外走,冲着外面的侍卫吩咐道:“凿门!”
就在这时,冰门里传来青嫩又倔强的声音,像隔了很远似的:“母皇……”
莫诩的脚步凝结,我立刻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扑向冰门,朝里面喊道:“凌儿!凌儿,母皇在这里呢!凌儿,快打开门!”
凌儿沉默不语,在这个时候,他还是规规矩矩地唤我母皇,这些年来,因为他是太子,我们处处以最严谨的宫廷礼节要求他,凌儿学得很好,也一直遵守着,在公共场合极少唤我娘亲,都是母皇这样尊重的称谓。
“凌儿,打开门好吗?里面很冷,会把你冻坏的。”
良久良久,再次传来他的声音,“母皇,只有你一个人进来可好?”
我下意识地转头看身后的男人门,莫诩、流渊、方倾、初痕、风吟、凡尘,还有岚溪,他们的脸上均浮现着忧虑的神情。
我望着他们,不约而同的,几个男人一致地点头,像是在说:进去吧!
刹那间,我觉得他们对我的宠溺已经到了无法形容的极限。每一个人都想陪我进去,可是他们全部选择了留给我和凌儿单独相处的空间。
“好,好,娘亲一个人进去,爹爹们都不进去,你把门打开好吗?”
凌儿想了想,“那你让爹爹们走远一点,儿臣只是想跟母皇单独待一会儿,听母皇讲讲儿臣的身世。”
我连连点头,“好。母皇答应你,只要你打开门,你问什么。母皇都告诉你,好吗?凌儿,快开门吧!”
说话之间,身后的男人全部齐刷刷地退到了冰谷外面,将冰门前的空间留给我。
“凌儿。爹爹们都出去了,你听听,已经没有他们的声音了,你把门打开吧!”
又是过了好久,才听到里面传来微弱的悉索声音,片刻后。冰门缓缓地闪开一个小缝隙。
随着缝隙的增大,直到可以进去一个人,我赶紧迈步。想要挤进去,而与此同时,身后一阵冷风倏然袭来,一股力量从后面冲过来,我前脚刚踏进冰洞。那股力量便将我推了进去。
凌儿见到我进来,迅速地合上冰门开关。那道冰门再次合拢,可饶是凌儿动作再快,已经有人贴着我的后背跟进来了。
我站稳身形,转身看去,顿时愣住。
一身紫色长袍,冷峻而白皙的面容,闪耀着光芒的琥珀色眼眸——居然是五年不见的金弈尧!
这一刻给我带来的冲击不亚于得知凌儿失踪时的冲击,该死的!他还知道现身!
冰门在金弈尧的身后关严,凌儿的声音从旁边响起,充满惊讶:“老师,你怎么来了?”
老师!!!
我再次震惊,凌儿与金弈尧竟然是相识的!还管他叫老师?
连忙上前两步,抱住站在一边的凌儿,他的小身子冰冷冰冷的,我解下身上的披风裹住他的身体,在他的脸颊上狠狠亲了两口,拉着他的手放在唇边呵气,“凌儿,冷不冷?快让娘亲看看。”
凌儿摇摇头,微垂双眸,没有说话。
我捧住他的脸颊,看着他眼睛下面还泛着泪光,顿时心疼得撕心裂肺,紧紧地抱住他,“对不起,是娘亲不好,娘亲不该罚凌儿,不该把凌儿关在寝殿里,是娘亲的错!”
说着,我抬起头,看向站在面前的金弈尧,不,不应该叫他金弈尧,他分明就是该死的、不负责的大混蛋月龙亭!
怒气冲上心头,我对他嘶吼道:“你还知道出现!你还有脸站在这里!”
他的眉毛紧紧地纠结在一起,长长地叹气,“清儿……”
我还想再吼他,尚未开口,被凌儿拽住衣角,低头便看见凌儿扬着小脸摇头,“别训老师,母皇,老师很关心儿臣,对儿臣好,就像爹爹们一样。”
老师……我似乎明白了什么,抱着凌儿,看着月龙亭,咬牙道:“这么说凌儿寝殿内藏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药物是你教他配的?”
月龙亭上前一步,想要靠近,我立刻抬手制止,“站住!今日你若不能给我和凌儿一个完整的交待,我和他都不会原谅你!”
月龙亭无奈地摇摇头,眉宇之间立刻浮现出一抹熟悉的神色,那是每每他拿我无可奈何时便会露出的神情。
“清儿,我……”他艰难地开口,似乎不知该如何说起。
我心中有气,“说不出来?那就等你想好了再说,如果你还想再纠结八年!!”
凌儿在怀里拽我的衣服,小声道:“母皇,别吼老师,儿臣知道背着您跟老师学习毒术是不对的,可是儿臣真的喜欢炼毒之术,母皇不是也说过,天下奇毒出锦月,锦月国的炼毒天才有很多,还要让儿臣以后妥善对待锦月国的毒师。”
听着他一口一个“儿臣”、“母皇”,我顿时觉得自己与凌儿这般生疏,抚摸着他凉凉的脸颊,我温柔道:“凌儿,唤我娘亲,好吗?”
凌儿的眼中闪过一丝光芒,呆着眼梢的凤眼看上去神采熠熠,他咬着唇点点头,“娘亲……”
我高兴地在他的脸上亲了两口,“走,凌儿,我们先出去。这里太冷了,娘亲怕冻坏你。”
凌儿摇头,抬起手指,指向我身后的冰棺,“娘亲,那里面躺的可是我的亲生爹爹?”
我胸中一阵堵闷,竟不知该如何回答,躺在那里的是他的亲爹爹,站在眼前的这个也是他的亲爹爹。
这时,月龙亭叹息一声。用略带沙哑的声音道:“凌儿,冰棺里的人是你的亲生爹爹,他的名字叫玉凌波。而我,也是你的亲生爹爹,我的名字叫月龙亭,可能你对我的另一个称呼更熟悉,人们一般称我为景轩帝。”
凌儿顿时愣怔住。一双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月龙亭,说不出话来。
显然,饶是他的小脑袋绝世聪明,也想不明白其中复杂的关系,想不明白为何他会有两个亲爹?
月龙亭走到我和凌儿面前,万般复杂地看着我们俩。良久,沉沉地说了一句:“我对不起你们母子二人。”
他明亮的目光紧紧地盯着我和凌儿,我别过脸去不想看他。泪水默默地从眼角留下,“八年来你都不肯相认,你躲我,我可以原谅你,可是你连凌儿也不要了吗?他是我们的儿子啊。我给你生的儿子,你看看。他从里到外都透着你月龙亭的影子!你怎么可以这么狠心,都不来看看凌儿?”
一只生了厚茧的大手缓缓地爬上我的脸庞,粗粝的食指轻柔地抹去我眼角的泪水,他的声音已经变了腔调,那是一种我从未从他的嘴里听到过的哽咽的腔调,“清儿,我知道无论我说多少遍对不起都是苍白无力的,但是请你相信,你和凌儿是我最重要的人,纵然我身在千里之外,心也一直系在你们身上。”
“那你为什么八年都不肯相认?!”我激动地低吼道,“你披着金弈尧的皮在我眼前晃悠了那么久,都不肯认我!你明知道凌儿多么渴望像其他孩子那样被自己的亲爹抱抱,你都不肯认他!”
“清儿!”他按住我的肩膀,嘶哑着嗓音道:“我何尝不想?可是我重生以后偏偏摊上金蜜蜂这个该死的身体!我、我……”他的声音渐渐弱了下来,“我也没有办法,这身体我自己都嫌弃!”
我瞪着他,“嫌弃?你觉得我会嫌弃你重生成谁吗?月龙亭,你他妈的就算重生成个太监,我也不会嫌弃你的!”
月龙亭愣了一下,随即无奈道:“如果真穿成个没病的太监,我也认了……”
“……”我发现自己好似理解错了,他的“嫌弃”似乎并不是我所以理解的“嫌弃”。
“你什么意思?什么叫没病?说清楚!”
他耸肩,“终于肯听我说说原因了?”
“少废话!”
他皱眉垂头看了看我怀里的凌儿,显然有些犹豫。
我狠狠瞪他,“你还怕自己的儿子听到?你欠凌儿的比欠我的还多!”
“罢了。”月龙亭再次无奈叹息,“金蜜蜂是个不爱惜身体的,如果他仅仅是个采花贼或者流连风月场的浪荡子,我也就忍了,可是我没有想到,他惹了一身病。”
我心中一紧,莫非是花柳病?那个烂蜜蜂以前男女通吃,他不会染了那种病吧?
月龙亭显然看出我的想法,“不是你想的那种!他长年饮酒,又过于放纵,看上去没什么大毛病,其实内瓤早就腐烂了,他是在花楼喝酒时犯病而死的,不是花柳病,而是内脏虚弱至极,生生病死。我占了他的身体以后,便发现这身体实在虚弱的厉害,甚至呼吸都困难,我偷偷找到天仙子,请她为我诊治,可就连天仙子都无能为力,她说这条命只能靠药吊着,说不定哪天一口气上不来就去见阎王了。”
他的眼中射出纠结而痛苦的目光,“清儿,那个时候你刚刚经历失去我的打击,整个人才恢复不久,而且肚子里又怀了凌儿,倘若我与你相认,哪天真的一口气上不来再死一回,你又如何经受得住打击呢?况且,又多了凌儿,凌儿能受得住突然失去父亲的打击吗?”
我心里忽然乱糟糟的,想起这八年来我猜测过无数个月龙亭不肯与我相认的原因,我曾经错以为他在介意我身边的男人们,所以不肯回来,饶是我千猜万想,也没有想到居然是这么个理由。
凌儿在我的怀里,嗫嚅着道:“老师……你是说你才是我的亲生爹爹吗?”
月龙亭点点头。“凌儿,这些年我一直想找个机会告诉你,可是我不知道怎么说才能将这些事情说清楚。”
他缓缓地向凌儿伸出手,眼中满是慈爱的目光,“凌儿,你愿意听我从头给你讲起吗?”
凌儿看着伸到他面前的手,抬头用询问的眼神看我,我叹口气,松开了凌儿。
凌儿把手交给月龙亭,月龙亭拉起凌儿。走向冰棺,两人站在冰棺前,面对着冰棺内躺着的人。月龙亭缓缓开口,给凌儿讲述了一段悠长的往事。
我望着冰棺面前的两人,一高一低的两个身影,一个挺拔俊朗,一个少年蓬勃。一个是我日夜思念的爱人,一个是我疼爱万分的儿子。怎么也想不到,一家三口,竟然在这样的情况下团聚。
听着月龙亭和凌儿的对话,我才知道,原来月龙亭五年前从北疆离开以后。便跟着天仙子和上官岚溪一同去宝日国寻找治病的药,天仙子的医术可谓天下无双,她将天灵雪山所有的灵药都翻了一遍也找不到能医治月龙亭的药。没有办法,只能领着月龙亭天涯海角去寻药。
奶奶的,上官岚溪这厮又骗我,他其实一直跟月龙亭在一起,回来这么久了都不告诉我!
最近的这两年。月龙亭一直在皇城,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他挂念着凌儿,便将皇宫的密道又一次打通,还挖出新的密道通向凌儿的寝殿,找到凌儿,以一名世外高手的姿态出现在凌儿面前,欺骗我幼小的儿子,开始向凌儿传授他自己引以为豪的炼毒术,让凌儿称他老师,并要求凌儿保密。
这些年来,他其实一直在暗处望着我们,几乎隔三差五就通过密道与凌儿相会,渐渐地得到了凌儿的信任和崇拜。
但是月龙亭没想到,凌儿既然是他的儿子,自然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凌儿自己顺着密道竟然找到通往冰谷的入口,他进了冰谷,发现冰谷内的冰棺,见到冰棺里面醉桃儿的容貌,顿时大吃一惊,凌儿怎么也想不到我一直承诺过一定会回来的他的爹爹竟一直躺在冰谷禁区内,已经去世多年。
这个秘密他没有告诉任何人,但是这孩子时不时的便偷偷跑来冰谷看望他的“亲爹”,直到昨天我发现他炼毒的小秘密以后,又关他禁闭,他一时气愤,便跑到冰谷来。而月龙亭得知凌儿失踪以后,终于坐不住了,骨肉连心,他也后悔得要死。月龙亭跟着流渊一同搜索,来到冰谷门口,与我同时进来,这才让我们一家三口在这样的情况下相认。
凌儿听完月龙亭的话以后,沉默了许久许久。
月龙亭不催他,任他看着冰棺发呆。
过了很长时间,凌儿回过头来,突然跪在地上,给月龙亭磕了个头:“爹爹,请受孩儿一拜!”
我没料到凌儿这么快就接受了月龙亭,他不吵不闹,只默默地将事情想通以后,就这样认了月龙亭。
月龙亭宽慰地一笑,“凌儿,起来吧。”
凌儿并不起身,侧头看我,真诚地道:“娘亲,爹爹这些年来也是有苦衷的,他担心我们承受不了他随时可能病倒的事情,所以才会狠心不相认,可是孩儿知道,爹爹的心里比我们还苦。娘亲还有流渊爹爹、银龙爹爹他们陪着,孩儿也有其他爹爹们的疼爱,可是爹爹呢,他只能遥遥地看着孩儿和娘亲,他比我们更难受!娘亲,孩儿求娘亲原谅爹爹吧,让爹爹回来,我们一家团聚,日后让孩儿好好侍奉爹娘,孝敬爹娘!”
凌儿说得情真意切,我的眼泪跟着刷刷地流下来,仿佛只在刹那间,我的凌儿长大了!
一把抱住凌儿,将他从地上扶起来,在他的脸上亲了几口,“凌儿乖,快起来,娘亲也不好,这些年来没有将事实告诉你。”
凌儿的脸贴在我的怀里,“是凌儿的错,前几天在寝殿里藏毒也是凌儿的错,其实凌儿早就认错了,回去以后凌儿就向瑜儿妹妹道歉,身为长兄,我没有以身作责。反倒差点害了妹妹。”
“好凌儿,凌儿是娘亲的好儿子。”我忍不住再次亲他的脸。
抬头时,我的脸颊上一热,月龙亭柔弱的唇落在我的脸颊上,就像我亲凌儿一样,“吧唧”一声,响亮地亲在我的脸上。
我瞬间僵住身体,这个家伙……我可没说要原谅他呢!而且,凌儿还在呢!
月龙亭亲完我,恬不知耻地垂下头。又在凌儿的脸上也亲了一口。
“凌儿,日后爹爹会陪着你和娘亲,寸步不离!”
凌儿狂点头。“好!”
月龙亭这家伙也不等我说话,便抱起凌儿,大步走向门口,打开冰门的开关,在凌儿的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凌儿连连点头,冰门打开的时候,他把凌儿递给守在外面的流渊,顺手又关上冰门。
高大的身影向我走来,在我来不及做出反应之时,身体被他牢牢抱住。温热的唇堵住我的嘴巴,舌头毫不迟疑地冲进来,纠缠住。吮吸、辗转,重重地吻我,好似要将分别八年来所有的吻全部补回来。
唇分之时,他抵住我的额头,不断喘息。低低地道:“清儿,我回来了。再也不走了,就是死,我也要死在你的面前,清儿,我的清儿!”
我狠狠瞪他,“闭嘴!”刚见面就提死字!讨厌!
“你的病……怎么样了?”
“在努力治疗。”
那就是说还没好。
他勾起唇,微微一笑,笑容中透出坚毅,“清儿,死过三次以后,我突然间很怕死亡,所以当我知道金弈尧身染重病之时,懦弱了,胆怯了,害怕我真的再死掉,再没有重生的机会。可是今天得知凌儿失踪之时我才发现自己真是错的离谱,什么是生命的意义?生命的意义在于活着的每一刻都能与关心的人在一起,哪怕是短暂的,这段生命也是有意义的!清儿,请原谅我错过你八年,让我以后留在你身边,做一名称职的丈夫、合格的父亲!”
我忍住眼中的泪水,环抱住他的腰,“亭……回来吧,我和凌儿需要你。”
错失的过去一去不返,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牢牢把握当下。
月龙亭回来了,几年的游历令他卸去一切光环,以一个平凡的、普通的姿态回来了,尽管他身上的病还没好,但是我们会共同面对,哪怕他的生命只有一天,我也要和他在一起。
对着冰棺内的醉桃儿深深地拜下去,月龙亭说:自己拜自己,这种感觉很奇怪。
我叹了口气,看来是该给冰棺里的人举行葬礼了。
从冰谷里出来,大家全都等候在外面,男人们的脸上挂着欣慰的笑容,我皱着眉看他们,“你们究竟是不是我男人,全部都被他收买,合伙瞒着我一个人!”
月龙亭这厮早就偷偷分别与他们联系了,几个男人在为他保密,等着合适的机会让他与我相见,怪不得这些年我怎么也找不到月龙亭的下落,身边的人全在瞒我,我能找到都怪的!
月龙亭在身后毫不避讳地抱住我,亲昵地在我耳畔道:“要怨就怨我吧,他们都是被我教唆的,我不介意你使出各种手段惩罚我。”
怎么觉得他话里有话呢?正在琢磨着,他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低地补充道:“要在床上惩罚哦。”
我去!没个正经!
在回宫里的路上,上官岚溪找了个我落单的时机凑过来,委屈地道:“宝宁,你也看到了,我这些年都是被我娘和景轩帝威胁的,他们不准我来见你,你不能一直怪我啊,我对你的心意日月可鉴!”
我侧过头,笑眯眯地看他,“上官爱卿,你的帐,咱俩慢慢算。”
他的脸上一僵,伸手就要来拉我,“宝宁……”
我赶紧躲过他的手,“不许随便碰我!你一碰我就会读我!”
他苦着脸,“我保证不读你,你不能连手都不让我摸啊。”
“我怎么知道你不会偷偷读我?”
“我……我发誓!”
“用什么发誓?”
他眯着桃花眼,“用我这辈子的性福发誓。”
他的重音咬在那个“性”字上,我一下子就听明白了,脸上一红,“呸!朕可不会为你的性福负责,换个!”
他挠挠头,极度为难。“宝宁,你这是想逼死我吗?”
我歪着头,笑了笑,伸出手指勾了勾,“过来。”
这货屁颠屁颠地凑过来,我的手在他的腰上一摸,摸出一样东西来,摊在手心里,“就它了!以后你再敢不经我的同意就随便读我,我就把它扔了。如果你再敢不辞而别,我就把这东西亲手烧了!”
上官岚溪愣愣地看着我手上的钱袋,那是他一直细心保存着的钱袋。那是十年前他小心翼翼交到我手上请我保存的钱袋,那是十年前被我拒绝的钱袋。他的眼眶有一点湿润,定定地看着我,“宝宁……”
我伸手抱住他的腰,踮起脚在他的唇上吻了吻。低喃道:“岚溪,你的钱袋我为你保管,一辈子!”
他动容,抱住我想要再吻我,我把手指按在他的唇上,调皮地笑道:“以后你赚来的俸禄也要交给我。不许私藏小金库!”
岚溪脸上一黑,我满足地收起钱袋,拍拍他。“哪天带我去见见婆婆吧,再不去的话,她一准儿又要挑我的理了。”
岚溪一脸“幸福来得太突然”的样子,站在那愣愣的、傻乎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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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龙亭和上官岚溪回归后的日子过得既平谈又幸福,我觉得自己一直失落的心被填满了。
那一年的除夕。我终于吃上了盼望已久的团圆饭,八个男人一个不少地围坐一桌。孩儿们绕着桌子追追打打,耳边充斥着无边无尽的欢笑声。
天祈十二年,我正式退位,将皇位传给十二岁的凌儿,与我的男人们开始向往已久的逍遥生活。
十二岁的凌儿已经具备足够的可以承担一个国家繁荣富强的能力,成为锦月国历史上最年轻的皇帝。
孩子们有的愿意留在宫里,跟着皇兄学习,将来辅佐皇兄,有的跟着我们一同游历天下,不管怎么选择,都随他们。
烟波飘渺的金波江上,一艘精致的三层画舫在江水上缓慢漂流。
在画舫的顶层,宽阔的露台上摆放着榻几,我歪躺在榻上,头枕在风吟的腿上,他一身黑色的衣衫被江风吹得鼓鼓的,长长的头发迎风而舞,刚毅的脸庞俊朗非凡。
风吟长而坚硬的手指插在我的发丝里梳理着我的头发,满目柔光地望着我,轻声道:“宁,我们下一站该去青梅镇了吧!”
我笑了笑,“那你要与初痕和岚溪商量一下,他们俩想要回长青山看看呢。”
此刻,初痕正坐在对面的琴桌前惬意地抚琴,青色长衫衬托着他毫无瑕疵的绝色脸庞,他微微抬头,极其温柔地看我一眼,白皙纤细的手指拨弄着泠月的琴弦,悠扬的曲子在金波江上流畅、缠绵。
而歪坐在一边的月龙亭手支着下巴,望着无际的江面,随着初痕的琴声轻唱:“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月亮代表我的心……”唱了几句,他转头对我眨了眨眼睛,仿佛在说:清儿,这曲子不应景,你让他换一首吧!
我耸耸肩,回他一个眼神:他只喜欢弹这一首。
月龙亭挑眉一笑,顿时华彩万千,虽说我一直不满意他那张酷似金弈尧的脸庞,不过这两年看得熟悉了,他的穿着打扮也恢复以往面具男时的风格,看上去总算顺眼多了。
岚溪与凡尘坐在我旁边的榻上聊天,岚溪对凡尘说长青山里有很多种罕见的草药,凡尘兴致盎然,与他聊得不亦乐乎,两人一个蓝衣飘逸,一个黄衣委婉,坐在一起相映成趣,真是大大的视觉享受!
另一边的桌子前,一帮小包子围在桌前看方倾画画,眼神里充满崇拜和羡慕,方倾一袭白衣随风飘动,眉眼之间满是专注,完美的侧脸本身就是一幅充满诗意的画。片刻过后,他满意地放下画笔,思儿小心地拿起方倾画好的画,跑到我的面前,嫩声道:“娘亲,方爹爹又画了一副画,画的还是娘亲你!”
我接过画,抬头间正对上方倾含笑的眼神,柔情缱绻,看得我心中暖暖的。
思儿在一边不满道:“方爹爹这几年一副风景画都没画过,只要一作画必然画娘亲,娘亲,你能不能让他画一副风景画,孩儿们想看风景画。”
我摸了摸思儿的头发,轻笑道:“再等等,等你爹爹画腻,不想再画娘亲了,就会画风景画的。”
瑾儿在一边撇嘴,“依孩儿看,他一辈子也画不腻!”
莫诩从船舱里走出,银色衣袍被午后的阳光映得闪闪发光,俊挺的身形帅气逼人,他一眼看到瑾儿,大步走过来,提着瑾儿的领子道:“死小子,老子让你练轻功,怎么又跑到这偷懒了?你流渊爹爹的轻功天下无双,多少人想学都学不来,你还在这里懈怠,看老子打你屁股!”
可怜的瑾儿被莫诩抓走练功去了。
不一会儿便看到二层的露台上,瑾儿跟着流渊学轻功,流渊一身绿色长衫在画舫上飘来飘去,好似一只大大的蝴蝶,蹁跹而舞。
看着流渊轻盈的身影,思绪再次飘远,仿佛回到多年前的那个秋天,我从燕落湖里爬出来,所有的故事都从那一刻开始,从那个妖孽蝴蝶在火红的枫树林里飘落在我的眼前开始……
时光缓缓流淌,幸福点点累积,因为他们就在我身边。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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