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族人抬着战利品和伤员乱糟糟的退回通道的另一端,蟹族人则龟缩在洞穴内不敢露面,四周安静下来。仔细分辨,可以听到龙鲸有节奏的心跳声,沉闷的呼吸声,以及各种体液流淌的哗哗声。这里的空间并不平稳,不时传来阵阵剧烈的震颤,甚至还会大幅抖动颠簸,显示出龙鲸在外面的世界正在进行激烈的动作。
每隔十余分钟,龙鲸的胃部便排放出一堆骨骼残骸,然后蟹族人和鱼族人的食物争夺战又会反复上演。但双方很有默契,哪怕争抢再激烈,也没有人敢向我们这个方向靠近。
我看到了数百具鲨族人的尸骨,看到了鲨鱼等大型鱼类的骨架,还看到了一具背生双翼的独特尸骸!在这附近的海域上,唯一的翼人便是黑翼杀神双子星中的厉魔星。
敖沧月眼神比我还要犀利,娇躯一震,喃喃道,“厉魔星也死了,还被龙鲸吞进了腹中!”
厉绝星在黑鲨死城中被一箭轰杀,上半身炸成粉碎。而厉魔星身受重伤,坠入城内的建筑物之中。他很可能因为伤势太重,无法腾空逃离,便在死城内寻机躲藏起来。不料黑鲨死城先是遭到魔域管虫的围攻,后又遭遇海上风暴,彻底毁坏,而他不幸堕入龙鲸口中,沦为龙鲸的食物。堂堂大陆第一杀手,结果死在了海兽的胃里,让人不胜唏嘘。
厉魔星一死,连带身上的解毒药物都被龙鲸胃酸溶化,意味着龙女所中的噬魂毒火奇毒再无人可解。假若不能求到长生果,龙女脑部的毒素日渐深入,她必将在无尽的痛苦折磨中香消玉殒。
我握住她的手,心疼地道,“你毋需太过担心,我们一定能找到长生果替你解去毒素。你这么美丽动人,坚持维护正义与公理,解救了那么多平民的性命,上天一定会眷顾你,保佑你,赐予你足够的运气。龙女,你不会有事的!”
龙女轻轻靠上我的肩头,我手臂轻揽,将她拥入怀中。龙女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紧紧挨着我的头脸,低声道,“海风,其实我很累了,心里好疲倦,想要找人倾诉又不知道谁是适合交流的对象。我出任龙骑士团团长,其实承受了相当大的压力,族内有很多人反对我的做法。我也害怕死亡,也不愿意冒着烈日四处巡游,但我是团长,我如果不能以身作则,吃苦在先,又怎能压制住反对的声音?又如何统领那些高傲的男性族人?这一回我没有留下任何讯息便独自出海,在反对我的人看来,正是取代我的良机。或许,他们会判定我被四头巨蛇杀死了,重新推举新人出任骑士团团长。不论我能否生还东海,从此以后,龙骑士团不再需要我了。”
我闻言大怒,“是哪些混蛋反对你,蓄意与你作对?你为龙骑士团付出了这么多,他们还不满意吗?你带我上翼龙岛去,让我给他们点颜色瞧瞧!”谁敢欺负我家龙女,到时候软软销魂散加倍伺候,定让你们永“垂”不朽!
龙女拧了我的腰肌一把,嗔道,“不许骂人,他们是我的长辈啊!”
“长辈又怎么了?年老糊涂了还指望我尊重吗?”
“他们并非年老糊涂,而是跟我坚持的信念不一致。在反对者看来,我们龙人一族为了维护翼龙群的战力,每年消耗的资源太多,造成族人生活一直都很艰难。他们希望利用龙骑士团的威名和实力,组建船队进行海上贸易,或者与海盗们达成互不侵犯的协议,减少龙骑士团出动的次数,缩减巡逻范围,由海盗给予我们一定的经济补偿。他们希望能得到大笔资金,改善族人的生存条件,做到未雨绸缪。我知道他们说的很有道理,可我无法接受!”
东海龙人族生活在偏僻封闭的翼龙岛上,资源匮乏,不擅生产,更要命的是一万多年来他们局限于内部通婚,近亲繁殖的恶果逐渐显现,族内诞生了许多弱智、痴呆和畸形的后代。为了保障这些残障后代们的生存,其中一派开始
要求消减开支,增加收入,储存足够的物资以满足将来残障儿的需求。这些残障儿没有自理能力,不会上天入水,随着他们人数的增多和成长,将会成为东海龙人族沉重的负担。
敖沧月身为龙骑士团团长,长期以来与海盗们交战对抗,坚定地维系着骑士团的荣誉。尽管她也担忧族内残障儿的生活,但要她向海盗们妥协,那绝不可能!如果放任海盗们劫掠客商岛民,自己还私下收取海盗们的钱财,这还是以正义、勇敢、无畏著称的龙骑士团吗?不仅玷污了龙骑士的荣誉,也完全违背了她做人的道德底线。
敖沧月不肯妥协,龙人一族增加收入,改善生活条件的愿望便难以实现。在这种情况下,敖沧月唯有努力设法维持龙骑士团的日常开销,尽量不向族中的长辈们提出财物上的需求。而她自己,便养成了严格自律,节俭清苦的生活习惯。
我心头一跳,冷汗涔涔,“你的反对者们岂不是和海盗早有接触?难道东海龙人族也卷入了这次的英尼国灭国之战?说不定,黑翼杀神就是他们联合海盗请来的!”
东海龙人族是海上最大的势力之一,以白鲨的算无遗策,断无可能漏掉这个足以影响全局的因素。请黑翼杀神干掉龙女,然后再由愿意与海盗合作的人掌控龙骑士团的战力,才是万无一失的计划啊。至于东海龙人族,有什么理由错过这千载难逢的灭国之战?光是此战结束后分配的利益,便足以使翼龙岛安稳地渡过三百年。龙女美丽、勇敢、无私、高尚,在龙人族内部有着深厚的人脉基础,在外部有着良好的口碑和善战的名声,他们没有理由撤换她团长的位置。可是他们不想错过这次盛宴的话,又必须解决龙女这块绊脚石。为了龙人族今后数百年的安康富足,牺牲掉一个龙女算什么?此事牵涉之深,搞不好连龙人族族长敖震都有份。
龙女浑身肌肉一僵,身体如同冰块般寒冷,失声道,“不,不会的!他们是我的族人,是我的战友,是我的长辈,不可能出卖我!不可能!”
“那你回想一下,为何要公开参加今年的东海博览会?是你自己决定的,还是其他人撺掇你来的?以你的个性,不应该喜欢参加这种毫无意义的、浪费时间的仪式活动。”
龙女颤抖起来,喃喃道,“是族内的长老们一致通过决议,让我陪同族长参加博览会,要求我护卫族长的安全。”
“狗屎!这么烂的借口你也相信?难道敖震那老家伙武技不比你高?难道离开了你,敖震就会遭人刺杀身亡?”
龙女脸色苍白如雪,以她的聪慧机智,哪里还想不通其中的关窍?以一个看似合理的借口把她送上陆地,再悄悄通知杀手提前埋伏,最终谋求的,不就是把她搬开,让反对者们掌握龙骑士团吗?她扪心自问,所作所为都是为了龙人族,为了不辜负上一任团长的托付,为了龙骑士团的荣耀,为什么不容于族人呢?难道为了金钱利益,可以丢开做人的底线,抹杀掉龙人族光荣的传统吗?龙人族如果和海盗们狼狈为奸,还配拥有龙骑士的称号吗?不知不觉间,龙女泪流满面,哇的放声大哭,“你们为什么要出卖我?为什么要选择与海盗勾结?为什么要违背祖训?为什么?为什么!”
我紧紧搂住濒临失控的龙女,亲着她的脸颊、耳垂、脖颈,轻声安慰道,“没关系,你还有我不是吗?忘记那些小人吧,他们不值得你伤心。等你治好了毒伤,天高海阔,有足够的空间任你翱翔。离开了翼龙岛,你会生活得更精彩!”
龙女涕泪交流,反手抱住我嚎啕大哭,再无半分英武刚强的气势。当她猜测到自己可能被族人出卖,那种锥心的痛令她几欲撕裂,比死都要难以接受。堂堂龙骑团团长,大陆十大美女之一,此刻像个迷失的少女般不顾形象的哭泣,她软弱地依靠在我怀里,紧紧抓住我,仿佛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
稻草,死都不肯松开。我的骨骼被她捏得都要折断,不住地暗暗倒抽凉气。
龙女终于止住了哭声,有一搭没一搭的轻轻抽泣,双目红肿,楚楚动人。我没话找话道,“龙女妹妹,别哭了好不好?我有点饿了,我们是不是也抢点鱼骨残渣来吃?”
龙女噗嗤一笑,轻轻给了我一拳,“讨厌!谁会跟你去抢那些尸体遗骸?那是人吃的吗?”
我双手一摊,无奈道,“那我们躲在这里吃什么?不可能杀掉蟹族人或者鱼族人当做食物吧?”
龙女横了我一眼,似乎在埋怨我越说越过分,略微整理仪表妆容,淡淡道,“你吃过龙鲸肉吗?”
“龙鲸肉?你是说这头龙鲸?!”
龙女双臂一振,飞身跃到龙鲸肠道内壁的褶皱上,举手一划,鲜血如泉喷射,当即在肠道上破开一个大洞。她动作极为迅捷,嗖的钻入洞中隐没不见。那被划开的血洞自行合拢,喷涌的鲜血迅速减少,半分钟后便复原如初,只有斑斑血迹证明这里曾经受过创伤。
我独自一人留在白骨金字塔塔顶上,小心地左右扫视,真是如坐针毡。别的不说,光是那无数漂浮的白骨磷火,便令人头皮发麻。龙女这一走,仿佛是过了几个世纪般漫长,我不住祈祷她快点回来。突然,龙鲸发出一声怒吼,肠道蠕动,如同八级地震降临,震得白骨金字塔群咔咔作响,把我当场震翻倒地。有两座结构不够精细的金字塔轰然倒塌,肠道内响起蟹族人凄惨无助的叫唤声。
当震动逐渐平息,肠道顶端血光一闪,龙女破开血洞,轻盈地飞落我的身旁。我狼狈万分地爬起身,反手抹着额头的冷汗,“龙女,不会是你引发了龙鲸的异动吧?”
龙女若无其事道,“不过是割了一点它的内腔肌肉,居然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太夸张了。”说罢自空间袋里取出一块血淋淋的生肉,随手抛给我,“尽管放开吃好了,我这里还有一些,暂时都用冰块冷冻起来了。”
我捧着这块重达两公斤的生肉,不知从何处下嘴,忍不住问,“你到底割了人家多少肉?”
“不多,只够我们两人吃上十天八天的。”
我晕!为这头不幸的龙鲸默哀罢!按龙女的标准,这一趟收割的岂非有上百公斤生肉?换成谁谁都受不了啊!
龙女是水属性的,而我不懂魔法,也没有带着火种,最后只能闭着眼睛啃咬生肉充饥。既没有盐调味,又没有煮熟,当带着血腥味的生肉滑入我的肠胃时,我险些又把它们呕吐出来。龙女完全没有这方面的困扰,生肉也照样吃得津津有味,让我甘拜下风。经过这一遭,我从此随身必带火种与调味料,全因这段吃生肉的经历不堪回首呀。
我们饿了便吃,困了便睡,反正在龙鲸体内不知昼夜更替,也不用担心路途风雨。龙女沮丧的心情稍有缓解,但还是会常常独自发呆,显然对族人的出卖耿耿于怀,我怎么劝解也无用。在此期间龙女还放了一回毒血,缓解体内的毒性。虽然她暂时未表现出异常失控的症状,但我们都清楚,解毒之事迫在眉睫。
平静的生活刚过去一夜,我们身处的空间忽然剧烈摇晃起来。好像龙鲸在海中遇到了难缠的对手,不住地吼叫翻腾。它一动,便害得躲在肠道内的我们上下颠簸,左右摇晃,几乎没有片刻安宁。那些的白骨金字塔又稀里哗啦倒塌一片,到处是蟹族人的哀号声。
龙女和我联手触发龙形手镯,挡住四处飞射的骨骼碎片。突然之间,一股苍凉冷酷的可怕神念闯入这处空间,悄然从我们身上飞速扫过。
这股灵魂的气息是如此的熟悉而深刻,我不禁脱口大叫,“黑甲魔神!是魔鲨兵团的黑甲魔神!肯定是他在和龙鲸大战!”绝不会错,这是黑甲魔神外放神念在搜寻我!为了我身上的神器神物,他阴魂不散地追上来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