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淘网出现了问题。
这让俞兴有些意外。
他之前和毕胜讨论过很多垂直电商的模式与发展，尽管乐淘网在实践里与自己想象的不太一样，但是，按理说，大致方向是对的，不至于这么快就出问题。
更何况，俞兴清楚的知道毕胜是把大部分身家都掏了出来，800万美元砸进去，怎么都不应该今年还没结束就遇到资金困境。
俞兴听毕胜的语气，这种寻找融资的低声下气……感觉困境不小。
他把这个事和帮忙婉拒的决定告诉了小英。
“你还真是绝情啊，连一通电话都不听完。”刘琬英难免感叹，一半是这种冷冰冰的态度，一半是乐淘网可能遭遇的问题，“不管什么战略，终究还是得人来执行。”
她反而不太惊讶，创业这种事本来就是九死一生。
虽然毕胜是从百度出来的高管，但远的不谈，今年年初宣布获得红杉投资，还与百晓生进行正面竞争的职场网，它现在已经完全没了生息，而创始人林廷翰在新浪、摩托罗拉、苹果这些公司都有过亮眼的履历，结果还是这样一败涂地。
“嗯，可能认识的人都有点熟悉我的风格了，我拒绝的比较干脆，他也就没纠缠。”俞兴淡淡的说道，“我觉得这样还真不错，省得当个老好人，这边来问，那边来磨，大家都省事。”
因为过去的事情已经证明了俞兴身上的“难搞”属性，毕胜的嘴刚张开就闭了回去，同样，这次比价网的出售也只是让刘建凯抱怨两句。
刘琬英忍俊不禁，这就是“坏人”的好处。
她笑道：“是是是，你不问毕胜要钱就挺好了，啧，我觉得毕胜可能要用乐淘网来验证他这个人到底适不适合创业了。”
虽说见过很多形形色色的高管、精英、创业者，可是，如毕胜这种半年内在一个公司里连换三种方向的还真是特别稀有。
俞兴听到这里，还是为朋友叹了口气：“如果答案是否，那只能说他这一场寻求答案的代价有些太高了。”
刘琬英这个时候笑了句：“俞总，你真就那么绝情，你还是乐淘网的独董呢。”
俞兴毫不犹豫的答道：“我已经忘了这事了。”
刘琬英失语。
好吧，确实没什么必要掺和，乐淘网是两人共同观察的垂直电商样本，某种程度上是验证理念，也还有一些是尝试投资。
目前来看，乐淘网的非正常困境让它的分数直线下滑。
没过两天，正当俞兴刚和小英打完羽毛球，他接到了今日资本的刘建凯电话。
“刘总，什么事？”俞兴把球拍递给小英。
“俞总，当当网的李果庆在骂你，你知道吗？”刘建凯上来就这么问了句。
“下午的时候看到了，怎么了？”俞兴反问。
刘建凯语窒，本以为俞兴没瞧见，没想到他第一时间已经看到了，然而，这条牧羊犬居然没有汪一声，真是奇了怪了……
他总觉得俞兴最近比较温和，和印象里的犟种有些不符。
刘建凯试探着问道：“你不回应回应？”
“只需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几年，你且看他。”俞兴轻淡的说道，“人生啊，多享受当下，何必和他浪费时间。”
他引用了著名的《寒山拾得忍耐歌》，也确实知道李果庆后来混得不太好。
刘建凯心里连呼“古怪”，草，姓俞的要是这么好说话，恐怕真攻夫的蔡达彪现在还能逍遥法外呢！
他把握不出头绪，只能继续聊了下个问题：“俞总，乐淘网最近资金吃紧，想要尽快融资，他那是什么情况？”
俞兴又是反问：“乐淘网吃紧，你来问我？他找你融资，你不把事情问清楚？”
“他自己是总结了问题，一个是步子迈大了，大城市的宣传费用高，一个是合作的品牌商跑路，一些钱被卷走了。”刘建凯严肃的说道，“我现在就是初步接触，但看他这样做公司，嗯……我只能说，我对他的信心在下降，后面还得再审视具体的支出是什么样。”
“羊城的唯品会已经全面转向二线品牌了，申城六月份刚成立的聚尚网发展速度不慢，这个垂直细分的方向也是有不容小觑的竞争的。”
“淘宝商城一天快做到了一个亿的交易额，不管是电商大市场，还是细分小赛道，竞争都很大。”
俞兴转着念头，直接问道：“说明白呗，不想投乐淘了？你们之前不是还让他去一起吃饭？”
刘建凯笑了句：“我们的邀请没经过太仔细的权衡，你不也去了嘛。”
俞兴心平气和的说道：“那你们看着办，公归公，我又能说什么，嗯，真心实意的说一句，模式垂直的电商仍然有容错空间，大家都带着探索的成分。”
“是的，我同意。”刘建凯表明态度，又话锋一转，“但是，团队建设如果有问题，那就很难多试错了。”
俞兴没有再发表意见。
事实上，从这话能看出来，大家对于乐淘网这样花钱的速度都有疑虑，一个方向不是在于毕胜总结的那两点，而是乐淘网的团队上面。
既然接了电话，他也就顺便聊了聊自家百晓生的发展，公司框架已经十分清晰，主站运营与招聘业务都在稳定推进。
刘建凯听到这些就十分高兴，都是初创企业，百晓生与乐淘网一比，前者的脚步很清楚，后者就显得有些稀里糊涂。
他聊完之后也代表今日资本表达非正式的态度：“俞总，这样的话，咱们明年六月就融下一轮了，后年或许就有机会上市。”
三年上市，这是他的判断和期许。
俞兴结束通话，提了提这通电话里的内容。
“等百晓生上市，它就有被过山峰狙击的资格了。”刘琬英笑道。
俞兴瞥了眼过山峰合伙人，说道：“我现在有点理解被做空企业的愤怒。”
刘琬英走了几步，最后评价了乐淘网的事情：“做高管与搞创业是两种不同的阶段，从零开始就是有许许多多的问题，毕胜这方面的经验实际上是零。”
俞兴摇摇头，不知那边关键的问题到底是什么。
十一月的剩余时间风平浪静，百晓生的稳健让人欣慰，过山峰的开会则是占据了俞兴工作之外的时间。
不过，步入十二月，俞兴立即重新拾起月底到临安发言的事情，琢磨如何更清晰的描述自己的想法，也还得利用这难得的机会来铺垫后面狙击用的大铲子。
12月3号，晚上八点钟，俞兴与小英刚坐进一家新开的小馆子，一则来自毕胜的电话打了进来。
“喂，俞总。”毕胜的语气低落，“你在哪？我在申城，找你喝酒。”
俞兴迟疑：“我在吃饭呢……”
“不是找你借钱，放心吧，就是刚被今日资本拒绝，心里堵得慌。”毕胜自嘲道，“我也没那么臭狗屎吧，现在喝顿酒也不行了是吗？”
俞兴把位置报了过去，然后放下手机，说道：“乐淘网没能从今日资本那拿钱，毕胜来喝酒了，你要不要……”
“我红隼的身份是吧，没事，你不尴尬，我就不尴尬。”刘琬英笑道。
俞兴点点头，先要了两瓶酒。
没等太久，毕胜就风尘仆仆的抵达。
他有些意外于刘琬英的存在，但绝口不提乐淘网的融资，只是喝酒，只是畅聊国内的电商竞争，只是笑谈之前在节目上录制时的花絮，以及，提到让他难忘的俞兴与唐骏的师兄弟之辩。
毕胜尽管脸上在笑，心情却十分苦闷，喝酒也就越来越快。
俞兴比较克制，只是估计今晚需要喊人把毕胜弄到酒店了。
两瓶酒消失的速度颇快，等到第三瓶酒上来，毕胜的情绪还是崩溃了，终于提起乐淘网碰见的问题，说到品牌商的卷款跑路便忍不住嚎嚎大哭。
乐淘网为了拿到品牌商的尾货，不仅加快了账期，还提高了前期资金预付的比例，而这次卷款跑路的品牌商已经顺利合作了两批货。
这次的第三批货，品牌商搞起了预售，提前支取货款，又打电话给毕胜，提到近期的资金比较困难，希望临时借一笔钱过桥，承诺月内还清，还有货仓的产品抵押。
毕胜本不想答应，但耐不住品牌商的央求，又被副总劝说，最终同意了拆借。
结果就是卷款跑路，连货仓的货都是伪造。
乐淘网既要赔付消费者的预售款，又多了笔坏账，前前后后的损失超过千万，再加上本来的账期就短，又在国内尝试全面铺开，资金链瞬间就变得格外紧张。
最让毕胜崩溃的是，银行不知道怎么听说了乐淘网的情况，要求提前偿还贷款，以及，他偶然间听到员工提到劝说自己放款的副总和跑路品牌商不清不楚。
内忧外患，被抽贷，难融资，仅仅不到两个月时间，乐淘网竟似倾覆在即。
俞兴听的直皱眉，趁着毕胜擦眼泪的时候问了句：“你那个副总有问题，直接把他送进去啊，你在这哭什么。”
“我和他对峙了，他不承认。”毕胜捂着脸，只觉人生痛苦。
“团队有问题，那就剪除问题，需要钱，那就……”俞兴想说毕胜还留在家里的两百万美元，但又止住了，这是自己当时劝他留给家庭的。
毕胜听出来意思，抽噎着说了句：“我老婆要把钱拿出来，我不能拿，我不能，我不能再……再害了他们。”
俞兴与刘琬英对视一眼，这钱确实不好说，用与不用都有理由，成功了还好，失败了就是大问题。
桌上的手机震动。
毕胜长吸一口气，抓起手机，看到号码，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变得冷淡：“喂，傅绍辉。”
手机里的声音很大，依稀能听到对方的话：“毕总，银行的又打电话了，你得把钱还上啊。”
“傅绍辉，你想干什么？”毕胜酒后的情绪容易激动，“我在找钱，你想干什么？你凭什么私底下和银行说还款时间！”
傅绍辉无辜的说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呗。”
“就是你勾结的供应商，傅绍辉，你想，你想把公司搞倒，是不是？你以为公司倒了，你就有好下场吗？”毕胜站了起来。
傅绍辉警告道：“毕总，说话要讲证据，你这个月工资是不是快发了，你先把大家的血汗钱拿出来再说！”
俞兴起身，夺过毕胜手的手机，冷冷的听了对方十来秒阴阳怪气的声音。
随即，他问道：“你胆子这么肥，居然这样搞钱吗？”
傅绍辉一愣：“你是谁？什么搞钱，我在乐淘网打工，我要我的工资，到底是谁胆子肥？毕胜这个月要是不发工资，他才是胆子肥！”
俞兴叹了口气，这段时间被柔情蜜意消解的戾气从心底顽强的钻了出来，骗就骗，不要骗的那么嚣张，草！
他看了看双眼通红的毕胜，没有再说话，直接挂断了电话。
刘琬英瞧见俞兴的神色，问了句：“不忍心了？”
这是俞兴上次在节目里登台后的话，不忍心。
俞兴摇摇头：“不是，我想起来一件事。”
刘琬英问道：“什么？”
俞兴把手机递给毕胜，说道：“我想起来，我好像是乐淘网的独董。”
刘琬英莞尔，又提醒道：“那个什么忍他、让他、由他、避他的呢？”
俞兴撇撇嘴：“我也做不了太多，就是不忍、不让、不由、不避、不耐、不敬，想想办法，能送就送他进去。”
毕胜脑海里的酒意在听到这句话后有一瞬间褪去，激动的问道：“俞兴，你有他的线索？？”
“没有，今天第一次听到，我怎么会有。”俞兴摇头，又沉吟道，“但我可以帮忙问问，事过留痕，跑路的品牌又不是皮包公司，总有员工，总有做事或者知道一些情况的人，我可以问问。”
毕胜一个激灵，忽然意识到面前这位的身份，不是俞博士，而是百晓生！
江湖匪号百晓生，被戏称为情报头子！
俞兴让毕胜去外面抠喉咙吐酒，然后直接奔向最近的网吧，登录百晓生上的“百晓生”帐号，稍微组织语言，发了一条面向163万用户的请求私信，没有提傅绍辉的名字，而是希望有知情人提供乐淘网与跑路品牌商罗吉斯之间的内幕线索。
按照六度分隔理论，一个人和任何一个陌生人之间所间隔的人不会超六个，或许，这就能找到知情人。
毕胜看着这一幕，紧张的问道：“这……这是不是应该提出感谢？”
俞兴想了想，加了一句：“如果你帮到了忙，那我就谢谢你。”
毕胜：“……”
刘琬英看到陆续回应的私信，忍不住说道：“倒像是一道江湖追杀令。”
俞兴看着屏幕，微微摇头：“试试吧，也不一定行。”
江湖追杀令在百晓生的用户群体上赋能，先挖掘链路，再进行触达，最后尝试击穿，意图寻找到关键线索。
我以私信为号，一声响，线人来，鱼龙混杂皆耳目，二声响，线索开，盘根错节现端倪，三声响，谜底白，水落石出无匿处。
江湖追杀，急急如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