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同白驹过隙,飞逝之快令人触目惊心,那怕日子过的不是自己心中所想的畅顺,还是快到令人仰首叹息。我心中感叹,柳依依也是感叹。上次和柳依依相见还是萧条寒冷的冬季,现在已经春光明媚了。
数月不见,柳依依似乎比之前沉稳,我知道这是岁月给与的洗礼。望着她,我有一种亲切的熟悉,在那些红尘滚滚、强颜欢笑的日子里,有多少苦涩掩藏在心间,唯有和她和翠云在一起的时候,可以得到一丝空隙。只是翠云不在了,看着柳依依未免是一种孤单和凄凉,另有莫名的悲伤,不过我们相聚的时间不长,或者是在这刚刚相见的时间里,我和她都不想把这些不欢的情绪带给对方。
惠静师太有事出去了,素凌和环儿也亲热地外出叙话,禅房中之余我和柳依依。
我微笑看着柳依依:“柳妹妹,你比之前更见内涵,美丽之中深藏了别样的韵致。”不想再说那些许久不见的思念话,那些话唯有伤感,是以我转移了话题。我也希望柳依依能够从伤感中挣脱出来。
柳依依深深地凝望我,仿佛一眨眼我就从她的视线中脱离,目光中有惊喜和忧伤:“萧姐姐,你知道么?在你的人传话的那一刻,我的心就飞到姐姐身边了。也就数月的时间,却感觉好久好久没有见到姐姐的面,恍如隔世,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姐姐,所以慌慌张张就赶过来。萧姐姐,你也变了,变的更是雍容高贵,风雅无限,虽然你是一身素雅到疏淡的装束,又怎么能够掩饰的了你天生的国色,飘逸的气质。只是姐姐,你竟然没有一丝丰腴,难道王府不合你意么?清瘦如此,真叫妹妹心痛。”她的眼里流露出担忧。
说到王府,说到王府是否合我的意,我无奈摇头。王府……贵为王府,怎会是合我意的地方?我并不是贪图富贵之人,尹旭也并不是我真正的心仪之人,我想或许我更适合这山野林间的宁静淡远。若是柳依依知道我所遭遇到的一切,又做何想?想来她就不会问王府是否合我的意的。望着柳依依,我知道,这些话我也只能和她倾吐,或许能够减轻我心头的压抑。我苦涩一笑:“王府在旁人眼里是荣耀的,但对我,不一定真的适合。”
柳依依理解地点头:“姐姐是更为高雅的人,王府虽然荣华富贵,却不见得是超脱世俗的,或许世俗的种种在那里更为浓烈,想来姐姐不屑于那样的繁芜杂陈吧。”
看来知我者还是柳依依了。我是不屑。那些暗中做手脚、暗中用手段害人、能拿到大雅之堂的事情,我一直都看不起,更不屑于去做。权势在得意的时候是权势,失意的时候就成了损伤自己更锋利的器械,得知如何,失之又如何?起起落落带给人的只是疲惫,还有伤害。我不知道如果柳依依知道了我在王府的这些经历,又会如何想。
我还没有开口,一个小尼走了进来,双手合上:“两位施主,是到斋堂用斋饭还是……”
“烦请着人把斋饭端到我这禅房请两位施主用吧。”小尼的话还没有说完,惠静师太正好走了进来,对那小尼吩咐道。
“是,师太。”小尼施礼而去。
我对师太道谢:“多谢师太这般体贴。”
惠静师太笑道:“两位施主许久不来了,贫尼一直惦记,也就趁此多和施主说几句话吧。若要到那边,来来回回需要很多时间又是耽误。”
柳依依起身称谢:“多谢师太想的周全。我不同于竹姐姐的身份,倒有些
自由,只是……诸多的这般那种,又成了我独孤一人,都没有心情来看望师太。难得师太这般惦记,是我们的不是了。”
我也是心中暗暗感激惠静师太的,难得她这般安排,心中惦记。人常说出家人六根清净,无情无欲,不染凡俗,其实也不尽然。若惠静师太真的无情无欲,这一份对人的惦记怎么会有?也难得她这样执着的惦记着我们,我望着她素净无尘的面容,无法猜测她的内心。我还记得她送我的那串作为纪念的佛珠手链,我一直把它作为珍贵的东西收藏,后来送给了蓝夫人,希望这佛家的东西保佑的蓝夫人平安,也安我感谢她的心思。不料,蓝夫人还是小产……心里想到诸多,思绪难免波动。
惠静师太合掌:“一切都是缘分,得以与两位相逢,又十分投缘,就是缘分,贫尼知道惜缘。”她笑着看看我,又对柳依依说,“柳施主不必过于感怀,不久的一日你也不会有散漫的自由、随你的心思出入这观音庙。当然,若你愿意,哪怕你前呼后应地来此也不是不能。”
师太不打诳语,我知道,师太说话历来也不会无缘无由,我知道。当初的时候,我感叹身在烟花柳巷,红尘堕落的无奈,她就笑着安慰我说“朝阳东升日,云开雾散时”,当时我不解其意。师太也没有做过多的解释,只是笑了笑。如今听她之言,柳依依的将来也是荣华富贵,我将目光移向柳依依,给以会心一笑。
柳依依的脸微微一红:“师太见笑。”
惠静师太的目光中露出慈祥:“浮沉总有尽,守得日月明。”师太的话总是暗藏禅味,需要深思。待我移目她的脸上,她的脸上却是一片肃穆,令我思绪跌宕。
及至小尼送过斋饭,我们和师太一起用下,师太命我们就在她的禅房做午间歇息。
我和柳依依都没有睡意,相互看着,微笑,清心的微笑。香茶青青,香烟袅袅,隐隐有木鱼声从大殿传来,知道是有勤勉的尼姑在参佛清修。面对没有一丝粉饰繁华的禅房,耳闻悠远清静的梵音,心中总是别有一番心境,我真不想那俗杂的事物在这里诉说,仿佛怕污了这一片圣地。
柳依依大概和我一般心思,对我微笑:“姐姐,要不我们到外边走走,可好?”她的话正合我意,我之所以没有说出来,是怕她累了,不愿意走动。
听她如此说,我欣然作答:“如此甚好。”
曲径通幽,禅房深深,花木掩映,春显烂漫。我和柳依依走入后院,看一片桃红柳绿,莺歌婉转,燕舞花间。这里的风景自然不及王府的琼苔园繁盛,却清幽简洁,玲珑自然。几许禅意弥散期间,令人超脱凡俗。
折一枝杏花在手,闻脉脉淡雅的幽香,看蕊间的柱头轻颤,突然我有些心痛。我是不是残忍了些?我的攀折让它们早逝,实在是罪过。眉眼间带了不忍,我轻轻叹息。
柳依依走近我:“花漫烂人妙曼,花有凋谢人不变,风韵永存,深在内涵。姐姐,你的容颜比花娇艳,看起来楚楚动人。只是,你比去年的时候更为清瘦,你知道么?”
看她眼里些许的担忧,我摇头轻笑:“知道又如何,不知又如何?妹妹,也就这般的过下去了。你看这花……”这个时候我不想说我的那些事情,我想把她的注意力转移到花上,“好好的在枝头上俏丽,却被我折了,是一种摧残么?”
柳依依摇头:“姐姐,不是的,花儿迟早不也是要凋谢的么?如果要它们自己选择
凋谢的方式,说不定它们反倒而愿意选择被攀折的方式——在最灿烂的时候死亡,把美丽和芬芳留在人的心间。所以,虽然它们被折了,却是在最美丽的时候把自己留驻下来的,让人永远记住了它们的灿烂时刻。对于它们,或许是幸福的。这种被攀折的凋谢方式,不也是一种壮丽的凋谢方式么?比它们落在地上的时候,被碾压成泥,或者自己干枯成灰,让人看着伤感而强出许多。它们若是有知,我想,也愿意让姐姐攀折的。”
手里捏着杏花,听闻了柳依依的一番话,我心中顿时豁然开朗。许多事,不一定要发展成熟才是最好,就比如植物,成熟了,就会渐渐的走向老化,走向衰败,很多时候就是毁灭的开始,所以不是所有的成熟都是完美。因此,有时候残缺反倒而是一种美丽。因为残缺留给人的是想象,无穷的天马行空的想象,自己在心中设计结果,按照自己的方式去刻画,会更完美的。然后在人的心中永恒,不是么?但这种方式只适用于物,千万别是人才好。对于人,还是需要正确的正常的方式去死亡才好,不然会让人痛彻心扉一辈子的。就像我的雪梅,她就是用了这种最灿烂最辉煌的方式结束了自己,却太过于惨烈,让我和她的家人以及许许多多的人怀念她一辈子。
我还没有开口,柳依依也伸手折了一枝,目中别有深意:“凡事不可绝对,有些方面就应该是这样,有些方面……最好还是彻底的完美到最后。只不过这种至始至终的完美极少罢了。”
看柳依依细致地嗅着芬芳,我终于赞许地对她说道:“妹妹,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啊,你比之前的你更美,懂得也更多了。你比之前成熟了,你的成熟是一种智慧,是一种完美的诠释。你的话,也是充满禅意的了。”
柳依依浅笑:“姐姐不比我懂的更多,更让我难以仰视么?生活啊……都是生活的逼迫。”她的脸上又有了忧伤。我不知道她在我走后经历多什么,却知道我自己经历了什么。她这一番感慨,更添我对她倾吐的欲望,那些挤压的委屈汹涌而来。
我期待地望着她:“妹妹,我走后,我们在一起的时间真是太少了。今晚,我想让妹妹和我一起回我的住处,我有许多话要向妹妹讲,不知道妹妹可曾方便?”
柳依依将目光投到远处:“你是说妈妈好不好允许?我虽然不好,但也算得上是金玉楼的头牌,她拿我做金玉楼的招牌,还是仰仗我的,并不敢刻意地强制我。”
我点头,我明白。旁人对自己的苛刻是从来就有的,关键也是自己,若自己对对方有利,对方那怕再优越也会给自己留一份面子出来。说的直白一些,一切都需要自己变得优秀,需要自己的强大。
只是,我很悲哀,我们的优秀……有什么用?作为旁人的玩物和装饰品的我们,我们的优秀也不过是招人,其它的什么都没有。这一直都是我心中的块垒,是我的悲哀。
柳依依又将目光落到我身上:“姐姐,不如我们就在这菩萨庵住一宿吧,师太一定给我们安排的。”我知道若是我们愿意住,惠静师太也愿意留我们的。只是之前并没有说明,此时仓促的要求住下,又要劳累旁人去打扫房间,诸多麻烦。还有,我的那些事情,若在这个清静之处诉说,我真怕那些污浊污秽了这一方清静之土。
我说道:“妹妹,我们还是回我的住处吧,那边也清静,只有我一个人的。”
“你一个人?”柳依依诧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