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近几日牙疼的紧,此时看着安阳郡主不爽,牵动了神经,不禁臂肘衬着香几,托着腮帮子眉眼一蹙。
徐钰一贯会察言观色柔声问道:“娘娘您这是……”
皇后觉得这样失去仪态被小辈们看在眼里自是不妥,随坐正了身体道:“许是天气热,身子乏了一些,牙齿也跟着闹别扭。”
沈苾芃忙欠了欠身体道:“民女之前对玄黄之术略懂一二,有一个方子,取丁子香的花蕾研成粉,含在口中可解困乏,不仅不苦而且余香满口。”
皇后唇角微缓,暗道倒是个用心的,随即点了点头:“余音娘子说的方子,本宫倒也愿意一试。本宫今日乏了,你们且跪安吧!”
殿里的人忙站了起来,缓缓行礼后退出,却在殿门口碰到了延庆帝身边的林公公。只见他神色略有慌张,脚步显得很急促,只对从殿里出来的徐钰等人点了点头,便进了景阳宫。看来一定是找皇后有什么急事,说不定是皇上急着召见她。
正君公主也随同徐钰等人出了殿门,拉着沈苾芃笑道:“母亲看着我心烦,不如我陪你们在御花园里玩玩儿。太液池中的荷花开得正好,泛舟怎么样?”
沈苾芃上一次落水便是因为看荷花采莲藕所致,又加上身边的徐钰和安阳郡主,与这些人划船采莲着实危险的紧。
她忙笑着婉拒:“公主还是饶了民女吧,民女上一次在家乡采莲落水后,对莲花竟然有一种惧怕感。还请公主体谅民女的苦衷。”
正君公主捂着唇嗤嗤的笑:“听闻有人怕猫怕狗还怕莲花的?罢了,徐钰和安阳你们陪我去吧!”
“这……”徐钰脸上掠过一丝犹豫,进宫也这么长时间了,这要是陪着正君公主不知道要耗到什么时候?
正君看出了她的难色笑道:“不怕的,你们好不容易进宫一次,一会儿出宫的时候我陪你们去便罢。”
事已至此,徐钰不得不同安阳一起陪着正君公主走到了湖边,早有宫中的宫人们备下了一只小舟。还有两只也坐满了会水性的太监和宫女,相伴着,以防不测。谁都知道宫中正君公主闹腾的很,可是皇后和延庆帝宠爱的和一个宝贝似得,不得不顺着她的性子来,半分不敢忤逆。所以这随行的船儿都是早已经备下的。
安阳郡主眼角瞟过了湖边的杨柳,今天没见着九殿下让她有些懊恼,不情不愿的耷拉着脸上了船。
沈苾芃同安阳和徐钰是一起来的,现如今也不好独自回府,只得选了一块儿干净的太湖石坐在了柳荫下乘凉。眼眸中却被满池子娉娉婷婷的莲花吸引。翠色。粉红。浑然一体,美得不可胜收。要是没有自己不喜欢的人在此,倒真的愿意乘一叶扁舟,畅游在这湖光山色中。
她随意的探出手。在地上捡了小石子儿,顺着湖水投掷了过去,激起了一圈涟漪。儿时父亲曾经这样教过她,也是一种自娱自乐的嬉戏。
“水票打得不错!”身后袭来盛年男子陌生而浓烈的气息,龙涎熏香,夹杂着瑞脑香的清苦味道。
沈苾芃一惊忙转过身来,迎面却对上了一双乌黑的瞳仁,温润如墨玉,含着轻轻浅浅的笑。手中随意捏着一支蓝田玉箫。通体洁白,箫尾缀着缠金丝的如意结。
“民女参见九殿下!殿下金安!”沈苾芃忙跪了下来。
“起来吧,”九殿下清秀的眉眼掠过一丝笑意,还有一点皇家的矜持。
沈苾芃尴尬的站在他面前,垂手而立。暗道许是九殿下随意逛到了这湖边。自己躬身立着等着他离去也就罢了。
九殿下并没有如了沈苾芃的心愿离开,反而在她之前坐过的太湖石上轻轻坐了下来,玉箫别在腰间,转过头看着她:“余音娘子来了多久?”
沈苾芃额头生出些汗意,怎么不走?反而有一种拉家常的感觉?这个人虽然儒雅蹁跹,但是能让君謇这样的腹黑男依附于他替他卖命,能让怡妃娘娘这个皇上面前得宠的妃子替他办事儿,甚至能让一向不问江湖事的欧阳云阔进宫服侍他,自然不是一般的厉害人物。
她随即小心翼翼的后退两步躬身道:“回九殿下的话,民女进宫有些时辰了,”她随即又解释道,“正君公主邀请我家少夫人和安阳郡主泛舟,民女等在这里。”
九殿下眼角的笑容更浓烈一些:“你怎么不去?”
“民女小时候在湖边采莲不小心落水,后来生了心病,怕水!”
九殿下嗤的一笑,打开折扇扇了扇笑道:“像余音娘子这样谨慎的人还落了水?没曾想你小时候也是个顽劣的。”
他的话有些随意,沈苾芃没法子接下去,只得垂首立在一边。
“你的绿绮本殿下已经修好了,挑个日子,派人送到你的梅亭去,”他突然提起了绿绮古琴的事情来。
沈苾芃忙行礼谢过:“九殿下,民女恳请殿下收回成命,民女现如今已经不能弹琴了,占着一具古琴实乃暴殄天物。”
九殿下的眼眸缓缓逼视了过来,他的眸子比湖水清冷,比坚冰清明,迸发出了审视,怜惜,懊恼甚至还有一点点愤怒。
沈苾芃心头一惊忙跪了下来:“九殿下息怒,这绿绮,民女实在是不想要不能要不愿要,还请殿下见谅。”
白皙修长的手掌落在了她的手臂上,将她扶了起来,沈苾芃忙躲开这九殿下显然不合时宜的柔情举动。款款站在了一边,负手立着,只希望他能快快走开越快越好。深宫中与一个陌生男子这样交谈实在不妥,何况对方还是未来极有可能继承储君之位的殿下。这就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沈苾芃只想着自保。
九殿下似乎看出她的惧怕,微微一挑唇角:“没想到余音娘子也是一个长情的,只可惜了,曲有误,周郎顾,万事总是这样错开了。也罢!本殿下就帮你收着绿绮古琴。只是本殿下那日在穆兰围场听你的一首曲子很是奇特,想要求你一本曲谱怎样?”
沈苾芃顿了顿,缓缓躬身道:“九殿下笑话了,那是家母生前随意谱的一首,不登大雅之堂,入不了殿下的眼睛……”
九殿下突然缓缓站了起来,走到她面前垂下了墨玉般的眸子,含着丝丝冷意:“若本殿下强求呢?”
沈苾芃不知道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但是那股子威严压迫感让她再怎么镇定的心绪也是突地一跳。她只想尽快的逃离这里,随即动了动唇,却说不出话来。
“余音娘子,下一回进宫,本殿下希望能看到你手中的那卷琴谱,”他说罢又恢复到了之前淡然的情态,不再理会那个惊讶的有些目瞪口呆的小女子。
沈苾芃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忙看向湖中,却发现正君公主冲湖边的九殿下拼命地挥着手。
“九皇兄!等等!!”
九殿下也很惧怕这个能缠死人的皇妹,不得不捂着额头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
正君公主偕同徐钰和安阳郡主从船里在宫女们的扶持下爬上了岸,正君公主抱着几支莲藕显得耀武扬威。
“参见九殿下!”徐钰同安阳郡主福了一福。
安阳郡主的脸色因为兴奋而有些红润,眉眼间含着无限的柔情款款,九殿下一一回礼,却没有多看她一眼。这让安阳郡主有点儿小小的失落,依然痴惘的看着他。
“九皇兄,”正君公主眨着眼笑道,“刚才同余音娘子在聊什么,那么开心?”
安阳郡主脸色一暗。
“没聊什么,”九殿下淡然的转过头,看了一眼低眉顺眼的沈苾芃,“只是觉得余音娘子那日弹得曲子有点儿新意,命她择日拿过来曲谱一睹。”
徐钰疑惑的视线投向了沈苾芃,这个女子越来越不简单了呢。
正君公主刚笑着打趣什么,只见皇后身边的王公公急匆匆赶过来,给九殿下和正君公主磕了一个头,随即走到正君公主面前:“皇后娘娘请公主殿下回去!”
“啊?找我什么事啊?”正君公主指着自己的鼻头。
“莫不是又闯了什么祸?被母后拿住了把柄吧?”九殿下英俊的脸上堆起了一个促狭的笑容,与他的威严极不相称,想必平日里同正君公主也是关系极好,拿着她打趣。
王公公脸色却是少有的威严肃整:“公主殿下还是随老奴快快回去吧!”
徐钰忙道:“妾身等叨扰了这么长时间,也该回去了,妾身等告退。”
“哎呀,你们也要走吗?”正君公主带着哭腔,今天本来玩儿得挺开心的。
徐钰带着恋恋不舍的安阳郡主和满腹心事的沈苾芃缓缓退开。沈苾芃只觉得一道视线刺在了她的身上,忙抬了头,却看到了九殿下那抹专注清冷的笑容,慌忙地垂下头去。
回到府中已然是掌灯时分,沈苾芃今天有些疲累,在净房梳洗了过后,刚要在榻上歇着。只听得梅亭的院子里哄闹成了一团,正君公主哭哭啼啼的声音传了来。
“本殿下就要是找你们梅亭的姨少奶奶叙叙旧,你们统统滚开!”
“公主,您还是回去吧,”徐钰的声音也显得有些焦灼。
这深更半夜的是要闹哪一出?沈苾芃顿时睡意全无,穿好了衣衫迎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