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林苑中的宫灯散着昏黄的光芒,平滑的青石板光可鉴人,明黄的纱幔沉沉落下,纱幔后传来了似有若无的痛苦低语。
延庆帝躺在纱幔中,深陷进去的眼眶已经无神,皇后跪在他的龙榻边,紧握着延庆帝的手。
“姵儿,”延庆帝的手抽了出来缓缓伸至皇后的脸庞,“你……好狠……”
皇后脸色一阵惊慌,却又强装镇静:“皇上,臣妾也是没办法啊!这宫中妾身身居后位却也有名无实,人人都羡慕我母仪天下,谁能知晓我也仅仅是一个替身而已。真正享受着那荣宠的却是那个梅清!”
“住口!!!”延庆帝龙颜大怒,却只能虚弱的喘了口气
。
皇后明艳的脸看起来有点儿怪异冷笑道:“可惜了,堂堂一代君王竟然奈何不了一个女子,将她囚禁在后宫之中却不能给她名分,得了她的人却得不到她的心……”
“毒妇!住口!!”延庆帝猛地咳嗽了起来,呕出一口血来。
“那狄水部落的痴情汉子倒也有恒心,竟然隐姓埋名这么多年先是打伤了靖安侯,又将梅清从皇上眼皮子底下带走……”
延庆帝颤巍巍地爬起半个身子来,大口喘着气:“你……住口……”他拿起了一只绣着金线的龙枕狠狠砸向了皇后,却被皇后轻巧的避过。
她抬起了眸子带着愤恨还有满腔的怨言:“臣妾好恨,凭什么我就是她梅清的影子?凭什么她万千宠爱于一身而我却只是一个给皇上装门面的戏子?天可怜见那个狄水来的痴人将她带出了宫去,却又落在了三殿下手里。皇上您没想到吧?皇上您竟然想着要拿狄水部落全族的性命来要挟梅清,可是你哪里想到三殿下却真的命君骞将狄水部落灭了族?”
延庆帝的手哆嗦着,颓丧的瘫倒在了龙榻上。
皇后的眼睛明亮带着几许恶毒:“梅清一定恨毒了你!”
“她在哪儿?”延庆帝陡然失去了生机。
“她就在这琼林苑!”皇后冷冷笑道,“同原配的那个夫君被关在了一起,此时说不定已经被折磨致死……”
“你们如此大逆不道会遭天谴的!”延庆帝气的直打哆嗦。
“天道?”皇后冷哼了一声,“不知道皇上您的种种所作所为算不算违背了天道?”
“我要见她……”延庆帝几乎要抓狂了,梅清竟然就在琼林苑。他所喜欢的,所迷恋的,所苦苦追寻的竟然就在这琼林苑中,和他在同一个地方。
皇后缓缓站了起来:“皇上。臣妾今夜只是来送行的,对不住皇上,为了臣妾和正君公主能有一个安身立命的所在,臣妾不能不这么做了!”
“我要见她……”延庆帝固执的像个孩子。
一阵寂寥的脚步声传来,走在空旷的寝殿中,每一步都有巨大的回声落下。
“父皇!”三殿下慕容旭冷冷看着在榻上濒临绝望的延庆帝。
“孽畜!!”延庆帝眼睛里要喷出火来,“你们把梅清藏在哪里了?”
“父皇不愧是痴情种子,”三殿下笑的有些冷,“可是父皇江山与美人不能兼得,您实在是看不透啊!”
“她在哪里?我要见她!”延庆帝的咆哮很无力。刚才皇后的那一碗汤药让他浑身的力气抽剥干净,想他英武一世竟然是要死在自己皇后和爱子手中。
三殿下缓缓逼近了几步,全然没有君臣礼法可言:“父皇为什么要喜欢老九那个孱弱的臭小子?为什么?”
延庆帝看着他突然绽放出一抹笑容:“为什么?呵呵呵……你永远也比不上你的弟弟……”
“是吗?”三殿下眼眸中划过一丝冷冽,“那好……我证明给你看
!”
他突然拿起地上的那个枕头逼到了延庆帝身边缓缓道:“你不是想见那个梅清吗?我送你一程……这样你们就能很快见面了……”
延庆帝惊恐地瞪着自己的儿子,不。他根本就不是自己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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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黄的纱幔剧烈的抖动起来,三殿下手中的枕头狠狠按着延庆帝的口鼻,一边的皇后尖叫了起来,却被随后跟进来的宦官用绳子勒住了脖子。
明黄纱帐恢复到了水一样的平静,皇后也倒在了青石地面上,脸上闪现过不可思议的神情,嘴角渗出了血水。
三殿下蹲在了皇后的身边脸上露出一丝狰狞:“你还真以为我会放过你?你知道的秘密太多了!”
寝殿外面的窗棂边。一双很漂亮的眼睛呆呆的看着寝殿里的一切,眼眸中因为看到了令人实在太过恐惧的东西而显得空洞异常。她拼命的压抑着自己的呼吸,不让自己喊出来,几乎连心跳也忘记了。
三殿下将延庆帝缓缓放平整了,理了理他的衣角,又命人将皇后拖了出去。随即扶着龙榻失声痛哭:“父皇!父皇您怎么就去了呢?让儿臣如何活下去啊!!!父皇!!”
徐公公看着四周再无可收拾的痕迹,缓缓退了出去,带着万分哀痛的音调冲守在外面的文武百官高声道:“皇上驾崩了!!”
皇上驾崩了!皇上驾崩了!……
与此同时,宫中的湖心小筑骤然起了大火,将九殿下连同湖心小筑一并烧的干净。
沈苾芃绝没有想到自己这一次的梦境竟然如此离奇。她于延庆三十五年十二月初九亡故,却在三殿下新登基的隆兴朝醒来。
她觉得头昏脑涨,浑身软弱无力到了极点,入眼便是一方清雅素色绣着梅纹的纱帐。一看便是江宁织造的贡品,雨过天晴色,蝉翼般薄厚,朦胧如烟。
“芃儿,”一个嘶哑的声音传来,沈苾芃缓缓转过头来却对上了君骞那双早已经憔悴不堪的脸。他似乎很困顿疲倦,好似几天几夜没有合眼一样,以往神采飞扬的凤眸中布满了血丝,眼睛带着红肿。
但是看到沈苾芃醒来后。却裂开嘴笑着好似要哭出来一样,他猛地将沈苾芃抱在怀里。
“你终于醒了!你终于醒了……”君骞不停地重复着,他的语言显得苍白无力,只会说这一句。
“侯爷!要不要给夫人喝药?”一边灵巧的小丫头怯怯的提醒。
“快!快拿过来!!”君骞许是高兴的有些昏了头。竟然将这件头等大事给忘记了。服了七日断魂丸对身体极是有害的,若不适时调理恐会伤了身子。
易州产的紫砂壶药罐,通身乌紫,罐面上以草书雕刻着韦庄词,龙飞凤舞,甚是精妙。侍女也全然是陌生的,不像是靖安侯府里出来的丫头
。
君骞将沈苾芃缓缓扶了起来小心翼翼靠在迎枕上,又亲自接过青玉碗,拿着小银勺子舀了一勺汤药,凑到嘴边轻轻吹了吹。他的手有些哆嗦。看在一边的小丫头眼里都点儿惧怕。这个人究竟从哪里来的力量在坚持着啊?
整整七天,若是沈苾芃再不醒来,侯爷说不定会真的累死了。哪见过一个人不眠不休七天?茶饭不思,饥渴了也是匆匆用些果子清茶充饥,紧紧握着帐子中这个美丽女子的手。不敢入睡。也不敢清醒过来,每天昏天暗地,默默祈祷却又神情紧张。几乎不像一个正常的人,那样痛彻心扉的折磨,让伺候在一边的小丫鬟们都觉得实在是感天动地。
她们不知道纱帐中被侯爷带回来的这个女人究竟是谁,也不敢互相嚼舌根子,侯爷的手段她们是见识过的。只是觉得奇怪。什么样的女子能有这福分得到侯爷如此的真心相待?
“芃儿!喝一口,”君骞将银勺子递到了沈苾芃的嘴巴边,他自己的唇角却因为心急上火起了一层水泡,已经溃烂流脓。
沈苾芃猛地吸了一口气,却发现自己现在虚弱到连动一下手臂都觉得困难之极。
“我这是在哪儿?”
君骞的银勺子停在她唇边:“在……我们的府里……”
沈苾芃一怔,什么叫我们的府里?
“芃儿。先喝药,”他几乎带着强灌将银勺子的药送进了沈苾芃的唇里,又拿着帕子沾了沾她唇角滴落下来的药汁儿。她刚醒来必须将这药喝下去,否则损了身子可是不仅仅要了她的命还有他的。
那药汁儿虽然看起来颜色不怎么讨喜,但是喝进了沈苾芃的肚子里却生出一丝热气来。这热气让她瞬间觉得舒服多了。那被抽走的力气仿佛也渐渐回来,她其实很惜命从来也不会和自己的命过不去。
不管这是什么地方,只要活着,她就有希望离开。
君骞很惊喜的发现,这个丫头惊人的顺从,这让他心头绽开了一朵希望之花。脸色虽然因为熬夜疲累到极点,却有着前所未有的光泽。
君骞捧着汤碗的手越来越抖得厉害,这倒是让沈苾芃很是讶异。
一边一个机灵的小丫头走了过来福了福道:“侯爷,让婢子伺候夫人喝药吧?侯爷累了这么久还是去躺一会儿吧!”
君骞也实在撑不住了,看到沈苾芃不光醒来而且还能问话出来,身子看来没什么大碍。将碗递到丫鬟手中道:“且小心伺候着!”
“是,侯爷!”
君骞不舍得理了理沈苾芃的发梢,看着她缓缓笑道:“芃儿,为夫守着你实在是太累了,容为夫歇一会儿。”
沈苾芃微微蹙眉,这人莫不是疯了?怎么胡言乱语?
君骞又摸了摸她的头发,突然很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芃儿,在这里你就是主子,没人敢把你怎么样,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万事都有我宠着你,你且放宽了心好好养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