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馨粉色映衬下,月轩璞那半张银色面具显得十分莹白,泛着淡淡的光晕。而他本是立体的五官在这刻看起来愈加完美。盖了床薄薄夏被的他好像一尊沉睡没有知觉的雕像。
冷雪鹊心头荡开一股酸楚,莲步轻移动玉肢。她颤抖的指尖轻轻地抚过月轩璞嘴角残留的血丝,鼻头一酸,心头更加重了,挥手让小秋子与小冬子退下后轻轻地自言自语,“你就那么在乎她吗?”
“玉儿……”月轩璞不知是不是感应到床榻边有人坐着,看似僵硬的大手突兀抬高,一把紧紧地抓住她的手,嘴里溢出迷糊不清的话语。
她眼中流转的亦是哀怨,极力隐忍着内心的疼,又好似看到了五年前月关城外少男少女三人并肩作战的可歌可泣的一幕。而从来到这个陌生古代的所有不如意一并浮上心头。
心动过后原来尽是道不完的伤痛。
“玉儿你别走!”
他嘴里冒出的话字字牵扯着她的心,让她痛彻心扉。
她仿似又看他站在一处凄凉的陵园墓碑前伤心地垂泪。
他垂着头,那修长而好看的大手轻抵白生生的墓碑,泪水叭嗒地滴落玉石。整个陵园而他的存在愈加凄凉。
那五年来默默守在太子府外已经够她震惊的了。她实在佩服他的痴情,他的痴心胜过杨逸白,只可惜被痴恋的对方不是她。而更不忍再看到后面的那种情况发生。
她喉头漫上一股腥甜,竟有种冲动想要替他承担所有的痛苦。
自己这是怎么啦?为何会有这种愚蠢的想法?
她心里千转百回,痛楚流淌全身,两只手内敛收紧之际蓦然下了决心。泪水顺着脸庞滑落之际。小泣一声。俯身在他耳畔低语,“轩璞!我能救太子妃。但求你……以后好好待我父母亲。还有我表哥。”
他的手神经似的收紧。仿似能听到她的话。
突然而来的力量捏得她的手疼痛,却陡然心头轻松,幸福如电流一般蹿遍浑身。
原来能帮他分担痛苦竟是这么美好!她的脸上渐有一丝宽慰的笑意,眸光璀璨如划过天际的流星。“我愿化作一串隐形的符咒,为你铺开满是鲜花的前路。”
这句话说完,她神情肃穆,直起身来。明白这承诺后的严重后果。
受诅咒而亡魂飞魄散。连轮回的资格都没有。
她甚至能在这瞬间再次深深地体会到身体犹如被抽去丝蕙的感觉。那感觉前一秒十分痛苦,但在意识迷糊之后却是身子轻松。
薄雾轻拢,前方的一抹和煦白光让人联到天堂的模样。抛开一切,也让人再无烦恼。
可她分明还没有活够。梦中人未见。
悲凉而美妙的感觉才有一刹那,随风就飘进无理横蛮的大骂声。
“小鹊儿!你这贱妇,你夜不归宿。还要我们璞儿找回。你把我们璞儿都气吐血了……”
冷雪鹊眉头一拧,喉头的腥甜股更浓。虽感身体不适,却努力克制愤怒起身迎着声音而去。
转眼间,就见兮紫烟、李梅与武媚还有一大群下人簇拥着李飞絮到来。
“老夫人!”本是候在门前的甫青当即怔住了。
挟着怒火而来的老妇人未给冷雪鹊说话的机会,一碰面,那手就高抬,一个耳光狠狠地抽向她脸颊。
冷雪鹊一张小脸白里透青,眼里是掩藏不住的惊与怒。她霍地扣住李飞絮的手,直想踹这不分青红皂白就胡乱责打自己的老妇人两脚。
老妇人又是听了谁的话误以为是她让月轩璞吐了血。蠢妇!
她眸光清冷地横扫对面诸多的人。发现他们全都平静地垂首,只有兮紫烟虽垂首却嘴角带着一缕小笑。
看来,又是兮紫烟在婆婆面前胡说了。既然已经决定为月轩璞分担痛苦。她不屑与这种小人计较。
李飞絮很快向兮紫烟闪了一眼,冷雪鹊却也没给她思索的时间,狠狠地摔了她的手带着一股风越过他们向门槛走去。
她步子很快,几乎给任何人的反应时间。
“李梅!给我抓了那贱妇。”
“老夫人!你息怒,不管少夫人的事。”
身后是李飞絮歇斯底里的怒吼与一片嘈杂的声音,还有甫青的相劝声。冷雪鹊恍若未闻,越发地加快脚步。把这些令她烦恼的纷扰声抛到脑后。
她在途中遇到无叶,也就习惯性地唤上。
无叶一听是去救太子妃。也没多问,就与她出府门。
他俩人趁着夜色冒雨坐了小轿径直向太子府而去。
太子府灯火辉煌,橘红色的光晕透过轻轻摇曳的树枝斜射在身上,走在湿润花间小道的冷雪鹊浑身冰冷透了。
婆婆李飞絮的恶劣态度更是让她坚定了心中所想。以命换命,她救了太子妃一命,可说给相府带来无尚的荣耀,也算报答了张氏与秦澜的一番疼爱,而且还能挽救月轩璞一命,哪怕是痛苦一生,但他能好好活着。
“少夫人!要救太子妃为何没带着药箱?”紧跟在后面的无叶这会儿才醒悟,费解地问。
冷雪鹊笑而不答。无叶左思右想,觉得前行中的冷雪鹊医术并没有那么高明,他担忧起来,“少夫人!这冒然前来,若是救不回太子妃,那就与欺君之罪没有差别。会连累相府与太尉府。”
冷雪鹊长叹一声,不知道自己刚才在月轩璞的面前是不是冲动了,可既然这样说了就得实施,心情失落到了极点,却浅浅一笑,转过身郑重地叮嘱无叶,“那宅子与绸缎庄就算是我送与父母亲的一份礼物。对了,要在父亲过大寿时送上。我记得,冬月十九是父亲的大寿。”
无叶眉头一皱,一种不好的感觉自心底升起,“少夫人!你这是……”
“婉春那小丫头不错,拜托你了。”余下的冷雪鹊不想再多说,多说会引起天生敏感的无叶多虑,她回过身继续前行。
无叶一直呆呆地望着冷雪鹊纤弱的背影,对于一切看似生离死别的嘱托有点莫名其妙,直到枝头遮挡,快看不到她倩影,他这才惶惶不安地疾步追去。
一路行来,冷雪鹊对无叶百般诱导的话不再搭腔。而他最后也无力地跟随不再言语。
如玉宫寝宫内灯火亮如白昼,小声哭泣的侍女宫人跪了一地,几个太医也垂首候在一则。那怀中抱着个大约四岁左右男孩子的离轩辕坐在软榻边缘,悲伤包裹着他。
男孩衣着华丽,长得小样乖乖,粉嫩嫩的皮肤能掐出水来,一双大大的眼睛更是水灵灵,本是啼哭着唤娘的他一见到冷雪鹊进来刹时止住哭声,犹如受了惊吓,微微张着小嘴愣愣地盯着冷雪鹊。
冷雪鹊波光潋滟的明眸让周围奢华亮丽的一切都暗了颜色,她的目光很快落到男孩身上,结合此情此景亦是猜出男孩的身份。
这孩子显然是离轩辕与萧如玉的爱情结晶,当今皇上的皇孙,真是苦了月轩璞还傻傻地固执守着五年前的初恋。
这孩子生在皇家,锦绣前程,只是好可怜,又无娘了。
她温婉地向离轩辕福了福身子,慢慢地走近软榻。
帝王黄的罗帐中躺着的女子秀发散乱,容色憔悴,瘦骨嶙峋,长年的病痛折磨让她肤无光泽,若白纸一般苍白,深陷的大眼紧闭,却也能看出五官曾经端庄秀美。
冷雪鹊从头到脚凉了个透,这女子的情形那叫一个凄惨。
离轩辕敛了悲切,把孩子往怀中收紧,嘴里道着‘玉辕别怕’的话,接着新奇的眸光落到冷雪鹊的那双大眼上,“轩璞为何没来?”
玉辕这名自是让冷雪鹊联想到是取了萧如玉与离轩辕名中的各一个字。
她难过地抽了抽鼻腔,濡湿的小扇子羽睫覆下,“轩璞昨夜大战越国残党,受伤在府内躺着,闻讯更是……下不了榻。”
离轩辕长长一叹,此刻好似对什么残党不感兴趣。他哀落的目光滑过萧如玉的脸庞,拧着眉道:“我知道。五年了,轩璞信守着当初的诺言,不曾见过珂儿一面。可这一次,珂儿恐……我只是想让他们见最后一次面。”
五年前的事冷雪鹊已经全知晓,她不想再徒增烦恼,转移了话题,“殿下为何唤太子妃为珂儿?”
离轩辕连眼睑也没眨动,平淡地道:“她小名叫珂儿!”
冷雪鹊苦苦一笑,直切主题,“殿下!臣妇能救太子妃一命。”
离轩辕诧异得瞠目结舌,后嘲笑一声,“别说笑了。我知道,珂儿是被那巫师下了诅咒,无人能解。”
冷雪鹊维持着脸上绝美的笑意,袖中滑出指尖扣住萧如玉的脉搏。
女子的脉搏微弱已无,应是陷入了弥留之际的昏迷中。
想着马上就要代替女子死去,冷雪鹊浑身凉嗖嗖的。张氏与秦澜的大恩还没报呢!她提拉着裙裾郑重地朝离轩辕跪去,“殿下!但请你一生善待我父母亲。”
离轩辕霍地站起,瞠目结舌。
他虽知她懂些法术,可那说到底只是些皮毛,而若真她有本事为何还会被越国国师施法困于驼背山的小树林阵中,“这事。你可别开玩笑。”
冷雪鹊带着一缕遗憾淡淡地笑了,“做了十六年的梦,也等于读了万卷法书,虽然没试过。但我相信,还是能成功。只是……再也看不到天上的圆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