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门猝然打开,冷雪鹊就对上了兮紫烟那双明亮的眼眸。
女子的眼中一派坦然,丝毫没有畏惧之色。
冷雪鹊觉得在刚才做出的决定是正确的。
女子为了嫁入豪门,手段用尽,死都不怕,冒然兴师问罪,得到的后果可想而知。
她无视于兮紫烟,轻轻弹掉氅衣的雪花,挟着一股淡然的风提拉着裙子向屋内走去,就犹如是来串门。
兮紫烟粗略地看了眼外面光线昏暗的回廊,见无人跟随,就气势浓郁地砰地一声关上了门,她返转身,并不启步,只是含笑凝视着冷雪鹊。
冷雪鹊不请自坐,搭在桌面的手指有节奏地轻敲桌面。
沉寂中,她抬眸望着兮紫烟,淡淡地道:“鱼汤一事。公公婆婆已经知道是你干的……”
她故意没把话说完,一双眼眸锁住兮紫烟的眼睛,心里就不相信,这女子眼中不会流露出一点惧色。
“那么确定是我干的。为何不把我抓起来?”兮紫烟嘲讽一笑,眸光移开。
女子从进门到此刻都表现得镇定从容,丝毫瞧不出一丝端倪。冷雪鹊不再报任何希望,她加重语气道:“因为他们没如你一样没人性!”
兮紫烟美丽的眼眸刹时瞪圆,却张了张嘴,不言语。
秋菊插话道:“真的不是我家小姐!”
冷雪鹊嗤笑一声,“纸是包不住火的!”
兮紫烟开始娉娉婷婷向桌前走来,半途中问:“他们怎么不怀疑你?”
“轩璞相信我!二叔也相信我!公公更是相信我!”这次,冷雪鹊更加刻意把话说得很重。
兮紫烟顿时凝住,尔后身子微微向旁侧开。提高声音道:“你是来显摆的吗?如是那样。在没有证据之前,请你出去。”
冷雪鹊眸中尽是怒火,冲动地站了起来,朝着兮紫烟低声斥道:“要出去的是你。你可别忘了。这是太尉府。”
兮紫烟一怔,脸色一忽儿白一忽儿红,陷入了沉默中。
重击了对手,冷雪鹊几步走到窗前。伸手推开窗户。
大雪之夜。霏霏雪花扑面而来,冰凉冰凉的。
她深吸一口气,猝然波动的心绪平稳了些。回转身。真情流露,诚挚地向兮紫烟道:“表妹!公公婆婆始终也相信不是你。而表妹!关在屋内确实是一片光亮,可出了门视野开阔,空气清新。一点也不比屋内差。你该走出这方天地。”
兮紫烟打了个寒战,裙子微微颤动。却咬紧了牙关不吱声。
冷雪鹊暗自轻勾唇角,知道这话又重击了兮紫烟。
她转身向门走去,提拉着裙子迈出门时又道:“表妹!人过留名,雁过留声。你的路还很漫长。别走一处黑一处。”
没有惩治兮紫烟,只几句不痛不痒之言。她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只是她知道,只要一下这楼就能见到月轩璞。
月轩璞若猴一样机灵。她猛然那样,他定会猜到她是心有愤恨。定来兰阁闹事。
她脚步很轻,正如她来时一样。
就那样一步一步的下着楼梯,正处于偷听状态的月轩璞不经意间就看到了她那张含忧的眼眸。
“你没动手?”他紧张地问。
“她手无缚鸡之力。我不屑于动手。但良心债她背定了。”她移开目光,却难以忍受他如猜想中的一样。
他虽说不来探望兮紫烟,恐心里还是牵挂着她。
冷雪鹊心冰凉凉的,脚步不停,向来时路走去。
那十多米之处还站着担心不已的月妈与云姑。
月轩璞松开了内敛收紧的双手,默不作声地紧紧跟随,见到云姑后,使了眼神向云姑。
云姑立即向他们来的路疾步走去。
若是说不生气、心里不负重那是假的。冷雪鹊停下脚步,实在没有心情虚假应付月轩璞,她对他道:“你一夜没睡。屋内小雪很吵。你回碧海苑吧!”
他眼底划过一道黯然的流光,不安地抬头看看满是雪花飘飞的天,“我没嫌小雪吵。刚才已经睡了一觉。现在精神很好!”
“我累了!”她裹紧了氅衣,直觉得身上厚厚的氅衣也不能御寒。
他横斜上前一步,捱近了她些,感受着她身上溢出的寒气,手在会儿后伸出,试着搂住她整个人,“长夜漫漫。我们正好相拥而睡。”
冷雪鹊不动声色地向旁移去,正好躲开月轩璞伸来相搂的大手,“长夜虽漫长。可我只想一个人呆着。”
她第一次表现出不想与他亲近,他脸上布满了失望之色。
她耳听着云姑拉开门的平和问话声,慢慢地向前走去,把他丢在了身后。
漫天飞雪,四周一片白茫茫,因而视线清晰。
他双腿犹如灌满了铅,眼睁睁地看着她离他越来越远,却硬是迈不动。
她带着一身的落寂,走到自个儿苑的圆月亮门时,就见拎着盏灯笼的无叶神情复杂地靠着苑门而站。
他显然是故意在此等她。
她迎着走来的无叶道:“明日一早,就着个护院送紫烟小姐回家。”
无叶微微一笑,道就猜到她定会如此处理。
她向前走了两步,又道:“李梅与武媚,佟氏也使出府去。小姐已经长大,不需要奶娘。李梅与武媚每人三百两,佟氏一百两。”
无叶一凝,随后吓得脸色大变,他拱手道:“李梅等人一事还是给少爷商量一下……”
冷雪鹊一抬手,打断了无叶的话,“李梅与武媚自小就带花前,功不可没。三百两也够报答她们了。至于佟氏,本就是一个不相干的人,一百两已是大度。”
无叶苦着脸又道:“不是银子的问题……”
冷雪鹊思虑再三,觉得月花前身边也不可没有李飞絮相信的人,而云姑深得李飞絮与月皓南信任,也属月家老下人,最重要的是品行好,把月花前交给云姑她放心。
她接着道:“明儿就着云姑两个小丫头去伺候小姐。”
无叶心中仍是充满了担忧,他提议,让冷雪鹊去找二管家议议此事。
无叶的提议很对。若有二管家相帮,李飞絮定不好发难。
冷雪鹊带着无叶来到二管家住处时,二管家如她所想已经回来,他正坐在桌前接着饮酒。
“少夫人!大管家!怎么来了?”他道。
冷雪鹊与二管家套了两句近乎话,就直切主题。
二管家连饮三盅酒,才正视冷雪鹊道:“为了府中的安宁,你这样做也能理解。但我觉得两位奶娘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银子嘛!就多给些。”
冷雪鹊知道二管家有愧于李梅,想想,她含笑应承,而二管家欣喜地保证,李飞絮发难他定出言替她解围。
她一再对二管家相谢,又送上恭维的话语,让二管家听得如沐春风雨露。
喜气盈盈地与无叶离开后,门房却送来一封书信,说是一个侍卫穿戴的人送来的,道明要交给太尉大人或是太尉夫人。
侍卫让冷雪鹊联想到了太子府,而手中的信让她无形地想起了杨逸白。
“会是谁?”无叶眼皮一跳,接着把手中的灯笼提高。
冷雪鹊不动声色地三下两下拆了信,抬眸时向无叶道:“是太子府卫侍卫长所写。他说辕儿已经病了两日了。还叮嘱我不要把送信一事告诉殿下。”
无叶埋头轻声嘀咕,“小公子病了两日了,怎不听少爷提起?”
冷雪鹊拧眉静思,刚才的喜悦随之溜走。
月轩璞有可能不与她说这事,可没道理不在无叶面前道出,他可是一直把无叶当成心腹。眼下只有一个可能,离轩辕确实因兮紫烟一事与月轩璞有了隔阂,有意不把这事告诉月轩璞,只是卫迁信都送来了,可见离玉辕不是普通的病。
她内心七上八下,对离玉辕的病担忧满满,当然也知道卫迁送这信来的意思,但月轩璞郑重地嘱咐她,让她不要再单独去太子府。
“这事是给少爷说还是不说呢?”无叶急得在原地团团转,分明也敏感地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冷雪鹊伸手攀下眼前的一支腊梅,粉唇轻启,“这事若轩璞知道,依他的德性,他定不会主动前去。”
“那怎么办?”无叶更是显得彷徨不安。
“还是不说吧!”冷雪鹊放开花枝,把信收入怀中,转身向府门方向走去,“无叶!今晚轩璞不会去我苑。你与我去去就回。”
虽然此刻时间已晚,但她已经习惯夜晚出门。
太子府的路径熟得不能再熟,在叩响府门的时候就见卫迁迎了出来。
他横斜闪了眼身后紧随的侍卫,拱手的同时诧异地道:“太尉夫人怎么来了?”
冷雪鹊当即知道卫迁的意思,她温婉一笑,嘴里道:“有些事想请教殿下,还请卫大人通报一声。”
卫迁赔上一个笑脸,说着不用通报的话,带着她急速朝温轩殿方向走去。
温轩殿明火通明,亮如白昼,而里面传出轻轻地谈话声。
随着卫迁的禀报声响起,殿内刹时就寂静下来。
冷雪鹊心急如焚地掀了厚重的锦缎棉门帘,就瞧见侧身坐在软床榻缘的离轩辕。
他拉着离玉辕的一只手,而他的侧面,雕花椅子上则坐着一位珠玉金钗点缀如乌云发髻的老年妇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