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雪鹊缓缓地转过身,望向身后。
好一片白玉石铺地的无暇广场。
目光放远。是三岔路口,红墙绿瓦,垂柳株株有序排种,随风轻拂。其中掺杂着几株紫色玉兰。朵朵碗大的花娇柔绽放,点缀于那一片醉人的新绿中。
左右是宽敞笔直的古道,而正对面,是一条相对来说窄些的道路。
奶奶的!入宫时竟没注意。
梦依旧清晰,深刻脑海。但一颗心受伤太重,再也经不起折腾。
痛彻心扉,令她已经僵化的左手指轻微动了动。
手已成木,万事皆休!
她竟不想再多留一秒在使她伤神的地方。毅然向秦澜与张氏消失的方向走去。却收紧了捏着纸条的右手。
出府一趟,猛然得到皇上赏赐,震惊了太尉府所有人。
他们争先传告。却有下人说一点也不稀奇,少夫人时常得到赐赏。
月皓南一边叩头谢恩接圣旨,一边感恩流涕。
李飞絮却望着远走的宫人背影,担忧从未在她脸上抹去,她喃喃地道:“可我们家璞儿至今尚未回府。也不知被她气得跑哪儿去了!”
月皓南拽了下李飞絮的衣袖,凑近她些道:“你别在挑事了。皇恩浩荡。璞儿在枢密院忙呢!媳妇都出苑门了。想来他也会在不久后回来。”
月鸢青面对诸多的赏赐物微微向下撇嘴角,后向李飞絮巧言说思儿心切,要回南郡了。
面对皇恩,月皓南敏感地察觉到天要晴了。心情亦是大好。而过惯了安静生活的他从内心也盼望着府中安宁。耳听着李飞絮苦苦相留月鸢青,他却只是虚假地留了下女儿。
无叶在与二管家招呼下人们搬东西的同时暗想:少夫人这都得了赏赐。想来还能见上一面。
果然,会儿后,冷雪鹊从林间小道缓缓走来。
她仍是着一身素衣男装,犹如春冻时节的一株梨花,迎寒傲放。而冷颜紧紧跟随。臣服的样一目了然。
无叶与二管家立即迎了去。
冷雪鹊眼中闪过一道淡淡的笑意。公公婆婆向来爱财。而这次得了丰厚的赏赐,想来能化解了他们心头一个月来对她的怨恨。
“公公、婆婆、二叔!”
月皓南急忙伸手扶去,二管家也伸出了手。李飞絮却与月鸢青互视一眼。极不情愿地伸手向她。
老妇人道:“媳妇!璞儿终日宿在枢密院。你也该接了他回来。”
冷雪鹊敛了脸上的笑,透过一扇大开的雕花窗,她锁住仅能见的那片新绿。
虽已经与月轩璞言明不再相见。恩断义绝。但月轩璞一提。她心头却遏制不住窜上一股悲戚。
淡淡的哀伤笼罩着她。她扶住左臂,难掩眼中失落。
一本正经地向三人屈膝跪下,认真地叩了三个头。在他们惊诧的目光中,她颇为艰难地起身。慢慢地转过身子。
身后鸦雀无声。虽没看到月皓南等人的表情。但冷雪鹊能想象得到。盼着儿子好的三位老人定是灰心丧气,目光锁住她背影。
她思虑会儿。婉转向月皓南等人道有些累了,先行告退。
刚出大厅,就有下人来禀报,说秦兰玉在府门外求见。
亲妹妹到来。礼应请进府门。可她却清晰的记得去求秦兰玉时的情景,也记得张氏不久前的叨叨。
若是换成别的事,她也许不会记恨秦兰玉。可事关父母安危。秦兰玉竟然怕祸及左相。对此不闻不问。
秦兰玉此番奇迹来府,是为了什么?
不管如何。但见见她!
冷雪鹊主意打定,眼神示意下人带路。
来到府门前,她冰冷的态度让带着两个丫鬟的秦兰玉猝感此番前来是自取其辱。
女子身后的两个丫鬟手挽着两个包袱。令冷雪鹊想到秦兰玉要出远门。
秦兰玉不敢直视冷雪鹊,覆下眼睑,小声小气地道:“听闻父亲就要回乡了。我给他们带了两件自个儿做的衣服。姐姐要去送送吗?”
冷雪鹊微微勾唇,冷冷一笑,道:“素闻你自从出嫁从未回过府。你也该去送送他们!”
“姐姐!我错了!”秦兰玉沉默会儿,用手帕试了试发红的眼角,风中的女子楚楚动人。她再道:“姐姐!姐夫曾让甫大人带信给我。说父亲一定会平安无事。这……我还没机会给姐姐说。”
虚荣心令冷雪鹊抬高了些许下颌,噗哧一笑,道:“你姐夫早给我说过这事!是年三十那下午!”
“哦!这就好!”秦兰玉眸中流露出一缕淡淡的失望,后慢慢地拾阶而下,“姐夫回府了吗?”
众所周知,月轩璞终日在枢密院。这情况怎么能瞒过秦兰玉。冷雪鹊眨了下眼睑,瞬息间就扬起一张笑脸,喜悦的目光追随着秦兰玉,声贝也相应地提高了些,“他终日在忙。偶尔回府一趟。我刚差了人给他送去换洗衣袍。”
秦兰玉只一凝,就钻进了乘来的一顶小轿。
小轿在冷雪鹊的注视下慢慢地向远处而去,直至没有,她这才转身进了府。
“二小姐这是来知会相爷离京,还是来炫耀什么?”冷颜埋下头,叨叨开来。
花枝掠过眼里,冷雪鹊眼神坚定,“她是来炫耀。她恨着我。而我也不会原谅她。只因为她置父安危于不顾。”
秦兰玉消失的古道相反方向,那拐角处,闪出一头银发的月轩璞。
他满面沧桑,眸中有隐痛,下颌也胡渣点点,就犹如刚出了远门回来。却左手紧紧握着什么。
他久久的注视着那缓缓关上的府门,眉心紧锁,不发一言,陷入了沉思中。
虽相隔府门甚远,但凭着极好的听力。他全听到了冷雪鹊与秦兰玉的对话。
相捱而站的甫青也是满面风尘,他眼珠一转,“大人!玉兰小姐虚有其表。一点也比不了少夫人!那晚的人决不是她。如是她的话,恐次日她就挑明了。”
月轩璞沉吟会儿,“我心里从未有她。只是觉得那晚的事好诡异。”
甫青也知难窥透月轩璞的内心,脸板着,强横地道:“反正那晚的人就是少夫人!”
月轩璞狠狠地瞪了眼甫青。怒斥道:“少夫人误会了我。你也不懂我吗?我只是觉得少夫人的妹妹对岳父一事肯定急坏了。才会让你去通知少夫人的同时也知会她一声。可你……你回府没找到少夫人。”
甫青摸了摸头。眼中现出一缕难色,“少夫人根本没在府!我心急了,就赶了回去。”
鹊归苑
纤长的素指轻缓抚过那木臂。掀素色绸衣袖时,左手又恢复如常。冷雪鹊脱了男儿外袍,重绾好青丝,刚刚抱起喵喵叫唤着的小白猫。就闻门外月妈喜悦的请安声响起。
月轩璞回来了?
她的心砰地一声狂跳,随后镇定下来。三步并着两步走到床榻前,放下了罗帐。
小白猫只一凝,就嗖一下钻进了罗帐,安静地卧在她身旁。
她靠在床头。也不瞧向门,只专注地盯着帐顶。
喜欢看帐顶,一大片悦目柔和的颜色中。她遐思翩跹,安静下来。
“你好吗?”
门吱呀一声慢慢地开了。尔后波激而来的沙哑声线令她的心开始剧疼。
不用看他一眼。她都能想得到他定是又清瘦,在折磨中渡过了一个月。
“我好或不好与你无关!”她垂搭在床榻上的左手动了动,强制平复潮起潮落的情绪,尽力让声音听起来平静,“几案上有父亲给你的留言。”
他发出憨厚的极轻的哦一声,随后靴子的落地响冲击着她的耳膜。
屋内一时间又沉寂下来,静谧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
她眼角余光瞅着他始终长身玉立不动,轻启唇道:“你该走了!”
他转过身,望着藏在帐中的她,“我也有东西给你!”
“放在几案上!”她冷漠地道。
他紧闭了一下眼睑,把手中一直紧紧捏着的小锦盒放到那几案上,犹豫会儿,拉开了门大步出去。
小白猫呜呼一声,眼中竟是失望之色,却眼睁睁地瞧着月轩璞出了门。
左臂的麻感迅速袭向身体,变了颜色,成了木臂。
冷雪鹊泪眼朦胧,真的弄不懂为何时至今日面对月轩璞还会如此伤心难过。
眼泪滴落好看的鸳鸯绣枕,她狠狠地抽着鼻腔,红肿的眼眸慢慢瞧向那几案。
小小的锦盒是深红色的,做工精细。但非宫中之物。
她敛了悲伤,怀着疑惑的心态下了床榻。
走到几案前,歪着头,暗自猜想着盒中是什么?
右手突然成掌重重地击在几案上。
事已至此,纵使礼物再昂贵,也休想使自己改变主意!
“少夫人!少夫人!少爷又要回枢密院了……”无叶随后一头扑入,显得惊慌失措。
她眼中露出一记狠厉的目光,五指猛然攥紧,淡定地瞥上无叶一眼,令焦躁不安的无叶很快冷静下来。
“那雪鹊别苑父亲过大寿时没送上。现在想来也修建得差不多。如果……可以出手。就卖了吧!钱寄给我父亲!”
无叶一听雪鹊别苑竟然要卖,当即道:“少夫人!不可啊!”
冷雪鹊也不忍出手那别苑。可万事皆休,准备远离京城。还留着那别苑干什么?
她走到门前,回头,盈起一抹苦涩的笑来,“大管家!婉春那丫头就拜托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