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近七旬的宋将军,是正三品的武将,统领勇威营五万精兵。在高官如云的京城也是排得上号的重臣。
宋将军的提醒当然是善意的,是长辈对晚辈的爱护关切。他不愿看着宋家有出息的后辈被卷入宫廷朝堂争斗中。
身为武将,就应该领兵打仗,热血纯粹。
宋渊清楚这位叔祖的脾气,诚恳又真挚地应道:“多谢叔祖提点。当年我去南阳王府当差,受过王爷的大恩。我看着郡主出生长大。我早已下定决心,此生全力守护郡主安危。郡主在何处,我这亲兵统领就在何处。”
“不管日后遇到什么事,我都不后悔。”
宋将军眉头动了一动,深深看宋渊一眼,冷不丁地说道:“当差的事,不说也罢。你都这个年岁了,为何还不娶妻成家。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父亲母亲都不在了,我这叔祖,替你保媒说门亲事。”
宋渊干脆利落地拒绝:“我整日当差,没有空闲成家。宋氏子孙繁茂,我不成亲,宋家也不会断了香火。叔祖就不必替我操心了。”
宋将军在宋家说一不二,被宋渊接二连三地拒绝,颇有些不快。
只是,到底隔了房头,又近二十年没见了。他摆出长辈的架势,宋渊不肯理会,也没办法。
宋将军面色淡了下来:“你什么都清楚了就好。有一点我要提醒你,你是你,宋家是宋家。”
“宋家族人近千,在军中当差的不下百人,六品以上的武将有五六个。你在南阳王府当差,愿为南阳郡主出生入死,这是你的事。不要牵扯到宋家。”
这话说得可谓毫无情面。
宋家有今时今日光景,有大半都是南阳王的功劳。现在南阳王离世,宋将军眼见着掌南阳王府的是十三岁的姜韶华,打从心底里轻视。哪怕姜韶华展露出了非同寻常的身手和城府心计,宋将军也不怎么放在心上。
政治是男人的事,官场是男人的天下。一个小姑娘,再厉害又能怎么样?
宝华公主都没能插手政事,姜韶华也就是仗着身份胡闹些日子。过些日子新帝登基,姜韶华就要离京回南阳郡。
宋家便是要下注站队,也绝不会选南阳郡主。
宋渊没有动怒,拱手应是。
话不投机半句多。宋渊很快起身告退离去。
宋将军目送宋渊身影离去,眼底闪过一丝怒气,自言自语道:“将来有你悔不当初的一日。”
真以为王丞相的虎须是好捋的?现在王丞相是暂且隐忍,等日后发作,就是雷霆万钧。一个南阳王府,绝不是王丞相对手。
……
宋渊面上平静,其实窝了一肚子闷火。
宋家其实不在名单上。他今日特意来宋家,便是想为郡主谋一臂之力。大梁顶尖将门,除了范家左家包家,就是卫家刘家宋家。
奈何宋将军脾气又臭又硬,摆明车马不会支持南阳王府。他这一趟算是白来了。
回到王府,天已经黑了,郡主还没回来。宋渊叫了孙安过来问询:“郡主今日可曾打发人回来送信?”
孙安低声道:“送了口信回来,郡主今晚在景阳宫用晚膳,回来得稍迟一些。”
宋渊略一点头,点了数十个亲兵去宫门外等候郡主。
这一等,就是一个多时辰。
初春已过,夜晚的风也带着暖融融的春意。高大的朱色宫墙上,依旧悬着白色宫灯,照亮了夜色。
“郡主来了。”
有亲兵激动地冒了一句。宋渊已快步迎了上去。
姜韶华今日穿着素服,乌发如墨,肤白胜雪,眸如点漆。从宫门内缓步而来,令人眼前霍然亮了起来。
送姜韶华出宫门的,却不是赵公公,也不是宫人,而是一个身高腿长面容英俊气度不凡的少年。
正是那位去过南阳郡的安国公府小公爷郑宸。
宋渊不动声色地拱手:“见过小公爷。”
眼高于顶的郑宸,对宋渊倒是客气:“宋统领免礼。”
前世宋渊忠心耿耿地守在姜韶华身边,为姜韶华挡下数次暗杀。郑宸知道宋渊在姜韶华心中的分量,自然要客气一些。
姜韶华对郑宸道:“多谢小公爷相送。”
称呼生疏,语气淡漠。
在彼此间划下如天堑般的沟壑。
郑宸咽下喉间酸楚愤怒,微笑应道:“我奉太后娘娘之命送郡主,郡主要谢也该谢娘娘。”
这是在故意膈应姜韶华。两人的靠山都是郑太后,想完全撇清拉开距离是不可能的事。
譬如今晚,郑太后召姜韶华相伴,很自然地将郑宸等人也召进景阳宫。晚膳后随口就吩咐郑宸送姜韶华出宫。
姜韶华扯了扯唇角,转身离去。
郑宸有没有驻足停留,是不是在凝望她的背影,心里在思虑盘算什么。这些和她都没关系。
回王府后,姜韶华将宋渊叫进书房:“舅舅今日心情似不太好,是不是去宋家受了闲气?”
宋渊没有隐瞒,将宋将军说过的话一一道来:“……当年宋家连二流将门都算不上。多亏了王爷举荐提携,才有今时今日。”
“受了王爷大恩,却不思回报。这等时候袖手旁观,实在可恨可恼。”
姜韶华注视着宋渊,轻声道:“舅舅不必为了此事耿耿于怀。”
“南阳王府经营数十年,在朝中有不少助力。如今还有太后撑腰,太子对南阳王府也十分亲善。”
“宋家支持我固然好,不站我这一边,也没什么。”
“有舅舅你站在我身边,就已抵得过千军万马。”
宋渊听到这等话,脸孔都红了:“郡主这般盛赞,末将受之有愧。”
姜韶华抿唇一笑,继续哄:“我可不是在哄你,说的都是真心话。让我找一个最信任的人,非舅舅莫属。便是陈长史,在我心里也不及舅舅忠诚可靠。”
宋渊这时候倒是稍稍清醒了:“陈长史远在南阳,要是就在眼前,郡主就不会这么说了。”
姜韶华眨眨眼笑道:“陈长史要是来了,我就说这世间我只信重两个人。”
宋渊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