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韶华默默跟随着郑太皇太后去了昭和殿。
太和帝卧榻养病,不见外臣,宫里有资格进殿探望天子的,也只有寥寥几人。昭和殿外有重重御林侍卫把守,个个身穿铠甲手持兵器目光锐利,一片肃杀之气。
姜韶华就在这一片沉凝的气氛中,迈步进了昭和殿。
“奴才见过太皇太后娘娘!”葛公公来相迎,在见到姜韶华的刹那,葛公公有些惊讶,面上却未流露:“奴才见过郡主。”
“起身。”郑太皇太后问道:“皇上现在醒了吗?”
葛公公低声答道:“皇上喝了药,睡下不久。”
郑太皇太后脚步一顿:“哀家就在外等着,等皇上醒来再进寝室。”
太和帝的病症,不能多思多虑不宜操心,要多睡多休息静养。姜韶华和郑太皇太后这一等,就是一个半时辰。
太和帝终于睁眼醒来,在内侍们的伺候下,被缓缓扶着坐了起来。目光落在姜韶华的脸上。
姜韶华敛衽行礼:“韶华见过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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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没有外人,叫朕堂兄便是。”太和帝显然中气不足,声音透着虚弱。一个月没出过寝室了,脸白了不少,也没消瘦,甚至比两年前还胖了些。
姜韶华轻声应下,在床榻边的椅子上坐下。
“你写信要来京城,朕精力不济,不能亲自动笔,便请皇祖母写了回信。”太和帝的语速明显不如以前,说一会儿话,就要停顿片刻。不知是气虚,还是思绪缓慢:“既是来了,就多住些日子。”
姜韶华口中应是,一颗心悄然沉了下去。
亲眼看着太和帝此时模样,便知郑太皇太后没有夸大其词。太和帝或许没有性命之忧,却不能再辛苦忙碌操劳,不能忧虑情急多思。
偏偏天子是天底下最消耗体力精神气血的差事。太和帝这般模样,以后该怎么办?
太和帝显然也清楚眼下困境,自嘲地苦笑:“朕实在不是个合格的天子。朝堂混乱至此,都是朕平庸无能。”
虽然是事实,此时也只得好言宽慰。
姜韶华打起精神,温声安抚:“堂兄龙体微恙,需要静养,先别操心这些。等龙体养好了,再收拾那些不听话的臣子便是。”
太和帝又是一声苦笑:“朕弹压不住王丞相,也奈何不了安国公。朕还有何用!”
当着郑太皇太后的面说这些,着实不妥。谁不知道安国公就是郑太皇太后手中的一把刀?
大梁朝堂混乱到今日地步,就是因为王丞相和郑太皇太后争斗不休,寸步不让。除去一些中立的朝臣,陷入党争的臣子占了六成,还有墙头草两边倒的,有官职低微只能摇旗呐喊助威的……朝堂乱象,皆来自于此。
郑太皇太后的脸色果然不太美妙。碍着天子卧榻养病,郑太皇太后忍了这一回没吭声。
姜韶华继续宽慰颓丧不振的天子:“事情还没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堂兄别泄气。”
太和帝看着姜韶华,话却是冲着郑太皇太后去的:“朕打算派人去王府,去请丞相回朝。”
郑太皇太后终于忍不住了:“哀家已经派了两回人前去,王丞相只一味推脱,说病重不能下榻。难道还要哀家登门去请不成?”
太和帝叹了一声:“王丞相是大梁丞相,百官之首。要请他回朝,得派有份量的人前去。皇祖母打发身边宫女前去,算什么意思?”
这和羞辱也没什么两样。难怪王丞相不肯回朝。
姜韶华迅速瞥郑太皇太后一眼,心想这么重要的事刚才怎么只字不提?
郑太皇太后被说穿了心思,依旧理直气壮:“王丞相要是心系朝堂忠心不二,就不该在意这些细枝末节。”
太和帝:“……”
怪不得太和帝病症迟迟不见好转。整日生这等闷气,这般憋屈,好好的人也受不了。
姜韶华心里腹诽,口中轻声道:“如果堂兄信得过我,我去一趟王府吧!”
太和帝一愣,郑太皇太后已出言反对:“不行!你一个大梁郡主,怎么能低这个头?让几个中书舍人去就是了。”
姜韶华应道:“王舍人郑舍人都不便去,李舍人为人粗豪不善言辞,高凉王世子冲动冒失,去了也没用。我是大梁郡主,身份足够,而且能代表太皇太后娘娘的颜面,也能代皇上做出一些承诺。成了最好,便是不成,王丞相也不能对一个姑娘家恶言相向。所以,我去最合适。”
这么一说,确实很合适。
郑太皇太后想了想,问太和帝:“要不然,就让韶华去试试?”
太和帝默然片刻,缓缓点头:“那就有劳韶华堂妹跑一趟。”顿了片刻,又道:“告诉王丞相,朕会让左锋起复,再掌兵权,王易官职保不住了,性命总是无碍。”
所以说,没有蠢人。太和帝一切都看得清楚,知道症结在何处。
姜韶华正色应道:“韶华一定尽力劝说王丞相回朝。”
郑太皇太后忍不住嘀咕一句:“安国公犯的那点过错,也一并免了吧!”
太和帝抽了抽嘴角。
姜韶华轻声道:“既要请王丞相回朝,安国公那边就委屈一段日子。等朝堂安定了,再行论处不迟。”
这就很合太和帝心意了。
太和帝点头表示赞许。
郑太皇太后心里不痛快,轻哼一声。
姜韶华只当没听到,微笑着和太和帝说了一会儿闲话。说起南阳郡今年卖粮种赚了许多银子。
太和帝眉头舒展,笑了起来:“能赚银子最好。这两年南阳郡献了那么多粮食给朝廷,户部打了许多欠条还没还。说起来,朕实在愧对堂妹。”
姜韶华轻声笑道:“能为堂兄分忧,我心里欢喜得很。”
“还有一桩事得告诉堂兄,我和长宁伯定亲了。婚期定在三年后。”
太和帝嗯了一声:“过几年成亲的时候,朕给他封长宁侯。”
天子一言九鼎。
姜韶华立刻代崔渡谢了天子恩典。
郑太皇太后眉头动了动,想说什么,又忍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