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孟瑭躺在床上,脑海中总浮现着自己曾在那条小巷子中,从红毛手中夺回碧凤钗的情景,以及自己和赵芊在玩石铺,被红毛一伙人追赶的情形……红毛不过是一个小混混而已,正如郑局长介绍的那样“大案不犯,小案不断”。如此的一个小角色,怎么就惹下杀身之祸?而且,凶手竟那般残忍和狡诈,将红毛用绳子勒死之后,又抛尸于垃圾场……这凶杀的背后,兴许隐藏着非同一般的恩怨纠葛:若仅是普通的“抢场子”、“为兄弟争面子”、“分赃销货”、“欠债还钱”、“争风吃醋泡马子”等等事儿,是断断不至于发展到取其性命的地步……
突然,孟瑭忽然想到了“碧凤钗”……碧凤钗这么一件价值千万的宝贝,曾被红毛抢到了手,若不是自己飞速追赶,红毛也许就可以一夜暴富了!可是,如今碧凤钗已不在冯彦梅手中了,那么……
孟瑭觉得:这许许多多的推理与揣测间,愈来愈有了“勾连相合”的感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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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中午,孟瑭思前想后,还是决定打电话将冯彦梅单独约出来谈谈。
两人坐在一家茶庄里,冯彦梅尽管脸上挂着笑,但孟瑭可以看出来:其实,冯彦梅心情不佳。孟瑭原本准备了一肚子的话要问她,忽然之间,却觉得找不到说出来的时机和氛围了。
茶庄里放着一首刘若英的《后来》,冯彦梅晃着手里的茶杯,看茶水在杯中幽幽旋转,继而抬起头来,看向空空一处,当她将头再次略略低下,孟瑭瞥见:她的眸中,银亮亮一片……
“孟瑭,你约我出来,不是陪我来听音乐的吧?”冯彦梅笑了笑。
孟瑭也淡淡一笑,却从桌上扯过一张纸巾,递给了冯彦梅。
冯彦梅接过纸巾,原本还想保持笑容,一行泪,却再无掩饰地滑淌出来了……
冯彦梅告诉孟瑭:自上回她父亲折腾了那么一出闹剧,郭宝川父子对她,便有些说不出来的感觉了。那位胳膊上刺着虎头的男人,后来去天宝赌石俱乐部结算赌债时,郭宝川还与人家称兄道弟起来,并说着“以后可要多多照顾照顾我亲家”之类的话语,使人听起来,心里耳里都不舒服……而郭少鹏呢,当冯彦梅将翡翠锁匙交还给他时,他却冷冷地说了一句“算了,你还是先自己保存着吧,免得再多事儿……”昨天下午,有几位警察来到天宝赌石俱乐部,向冯彦梅询问碧凤钗的事儿,尽管只问了几句便走了,但郭宝川看见警车停在自己门前,脸色比阎王还难看……
“你的碧凤钗,到底是咋丢了的呢?”
冯彦梅将擦过眼泪的纸巾,在手里揉做一团,说:她结婚那天,当她来到玉王大酒店的新娘更衣室,准备脱下旗袍,换上汉服时,她忽然变得迷糊起来,仿佛一排更衣柜,瞬间变作了两排,三排,甚至更多,她用手试着去开装有汉服的那个更衣柜,伸了几次手,也总感觉够不到……后来,她觉得自己像在很短的时间里,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似的。当她换上汉服,站在更衣镜前,系扎腰带时,猛然发现:发髻上的碧凤钗不翼而飞了……
孟瑭低着头,闭着眼,用左手的手指,使劲地按着自己的睛明穴,头脑中飞速地闪动着许多的画面……
“对了,自上回我帮你追回了碧凤钗,一直到你结婚,这段时间里,你没有将碧凤钗拿出来过?也就是说,再有没有人看见过碧凤钗?”
“呃……”冯彦梅思考了一阵,说:“婚礼前十天的时候,我们去拍婚庆MV,先后拍了‘浪漫柔情’、‘海誓山盟’、‘时空之缘’等几个主题,其中‘时空之缘’是在外景拍摄的,先后去了宛坪草场、秀水公园、鳞波湖三个地方,有好几组镜头,我是头戴碧凤钗拍摄的……”
“除了拍摄婚庆MV,其余时间,碧凤钗就再没有示人?”
“嗯,没有!我一直将碧凤钗保存得很好,我父亲也不知道我存放的地方……”
晚上,孟瑭再次失眠:碧凤钗乃是冯家的传家之宝,价值千万,平日里存放于隐秘之处,常人难得一见,更无从知晓其价值……那么,这一切原有之平静格局,从何时开始被打破?对,就从冯敬山为了赌博,去广济街变卖碧凤钗开始……当时,冯敬山、冯彦梅、我、师父高秉魁、玉器店老板,均处在那个场景中。冯敬山先与老板讨价还价,其后,冯敬山与冯彦梅争执卖与不卖,再其后,红毛突然抢走碧凤钗,趁着大雨逃跑,被我追了回来……经此一事,冯彦梅必然妥善保存碧凤钗,自然不能让冯敬山知晓其存放之处……直到冯彦梅和郭少鹏去拍婚庆MV,碧凤钗才又重新示人……而婚礼当天,碧凤钗又神秘丢失……
孟瑭起身来到书房,找来一张纸,在上面写下:“碧凤钗”、“红毛”、“冯彦梅”、“冯敬山”、“我”、“师父”、“玉器店老板”、“郭少鹏”、“郭宝川”、“婚庆MV”、“更衣室”……
孟瑭将纸贴在墙上,一遍遍地看,一遍遍地分析、推理、筛选、排除、再排除……
忽然,孟瑭的脑海中猛地闪回过一个情景,在那情境中,一个人的人影,在那一瞬间,愈发地清晰起来了!
难道是他?孟瑭仰着头,默默地问着自己……事情竟然会是这样的吗?
42
郭宝川创立的赌石培训班,终于停办了,缘由之一,是翡翠原石日渐紧缺,整个天宝赌石俱乐部的赌石生意,按以往“大开大合”、“大进大出”的粗放型模式运作,利润空间已被压缩至极小;缘由之二,则是郭宝川培养出来的一批“赌石托儿”,如今都渐渐觉得翅膀硬了,完全可以独立闯荡江湖,于是纷纷选择了离开。
郭宝川意识到如今的江湖已不同于往日,须在“产品精加工”、“企业整体品牌塑造”等方面发力!然而,翡翠生意终究是绕不开翡翠原石的,可天宝赌石俱乐部的资金实力,较之信永兴而言,一如匕首对大刀,在原石收购战中,根本无法与信永兴抗衡……
商业竞争在很多时候,恰如竞技体育:一边倒的比赛,是没有什么看头的,只有呈现出“此消彼长,你来我往”之格局,才会显得跌宕起伏,惊心动魄!
正当孟瑭和高秉魁踌躇满志,将一份关于“缅甸仰光秋季翡翠公盘大会”以及“拓展缅甸翡翠场口之合作关系与模式”的详细计划书,交到赵泉祥的手上时,赵泉祥却给他们当头泼下了一盆冷水——信永兴的许多大股东,也就是赵泉祥的一帮子煤老板朋友,现在纷纷要求撤股……
信永兴正处于蒸蒸日上之时,直营店遍地开花,公司上下人才济济,信永兴的整体品牌效应日渐显现,就好比洒下麦种,而后施肥、灌溉、护青管理,只等着丰收时刻的到来!然而,此时的大规模撤股,就好比有人强行要把尚未吐穗的麦苗,提前拔走,甚至,将来用来割麦的镰刀,也被人强行带走了好多把!
“赵董,我们现在的发展速度很快,运作得也很好,他们为什么撤股呢?”高秉魁和孟瑭皆不敢相信这个事实,问询赵泉祥。
赵泉祥点上一根雪茄,默默地吸着,连连摇头:“罢了,罢了……”
后来,孟瑭在赵芊口中得到了答案:因为赵芊用修眉刀划伤了沈东的脸,赵、沈两家的关系彻底决裂!沈东的父亲沈庆来,在煤老板队伍里,属于大哥级人物,其江湖威信远在赵泉祥之上。沈庆来率先从信永兴撤了股,而后又四处游说,称赵泉祥如何不讲义气,如何以怨报德,如何目中无人,不可一世等等,由此,许多在信永兴入股的煤老板,或是出于不得罪沈庆来,或是出于对赵泉祥的人品产生了质疑,总之,皆纷纷从信永兴撤股了……
孟瑭闻听了撤股缘由,唏嘘不已:因为赵芊的出现,才使得自己有了与郭宝川相对抗的平台,抑制了天宝赌石俱乐部独霸一方的野心!平台搭建好了,大戏正在上演,却又恰恰因为自己与赵芊的关系,信永兴遭遇撤股危机……假如一切的一切,从来都不曾来过,如今的赌石江湖,又该是怎样的格局呢?
而今,如何让信永兴平稳的度过危机,成了信永兴上下探讨的焦点问题,有人建议出让一部分直营店,以换取翡翠原石的采买资金,保证信永兴的资金链条,不至于出现“紧绷性断裂”;有人建议在公司里实行裁员,尽可能地减少公司的开支;也有人建议发动公司所有员工参与入股,大家齐心协力,风雨同舟,共同度过撤股危机!但孟瑭与赵泉祥、高秉魁分析后认为:三种方式,皆不可用!第一,信永兴现如今的每一家直营店,都是经过前阵子的“优胜劣汰”之后保留下来的,可谓“精华中的精华”,其市场口碑、综合营销能力,是许多别家的直营店经多年积累,都未必能达到的高度!如若将精华出让,便无异于自残大动脉!第二,倘若实行裁员,必然使信永兴上下人人自危,在这期间的工作,如何能不受到影响?人心一散,信永兴的社会影响力,品牌魅力,亦将受到严重削弱,日后公司再欲招兵买马,扩大经营时,谁还愿意为信永兴效力呢?况且,信永兴的员工,可谓人中之龙凤,那么,裁员依照何种标准来执行,这本身就是一件极棘手的事情!第三,一旦发展到“公司员工解囊相助”的地步,且不说募集的基金,对整个信永兴来说,会不会仅是杯水车薪?更重要的是,无论上游的翡翠原石供应商,中游的业务客户,还是下游终端的消费者,见到信永兴竟“练起了内功”,他们对信永兴的生存能力,未来发展,能不产生这样那样的质疑和谣传吗?
孟瑭经过一番痛苦的思索,想到一个“刚柔并济,以点带面,一箭双雕”的策略。他决定说服陈判非和赵泉祥,将信永兴的“天王巨星”——白蟒原石解切出的“天阳极绿”翡翠料拿出来一用……
孟瑭原本以为陈判非就算同意他的策略,至少也会稍稍犹豫一下的,没成想,当他向陈判非一说,陈判非立刻便拍了胸脯:“这没说的,只要是能干翻天宝赌石俱乐部,只要能使咱度过危机,我那块翡翠,尽管用!”
孟瑭的理念是这样的:其一,白蟒原石解切出来的天阳极绿翡翠料,经过加工销售,其本身可带来数亿元的资金;其二,天阳极绿翡翠料,在当下,可谓世所罕见,有许多的圈内人,对天阳极绿充满了神秘感!天阳极绿翡翠料,究竟会加工成怎样的产品,其风格如何,其价值几何,均是人人关注的事情。那么,借此机会,信永兴向社会发布一个“天阳极绿翡翠料雕刻加工方案征集活动”,如此一来,便算是为困难时期的信永兴,做了一个“强心剂广告”,使得信永兴非但不会陷入“危机重重”的舆论泥沼中,反而会使信永兴大放异彩,声名远传!其三,天阳极绿解切之前的白蟒原石,承载着一段“信义大如天”的故事,其故事也正是“信永兴”名字的由来。那么,将这种“信义大如天”的故事,进行一番传播,为信永兴正名,吸引社会有识之士,闻其信义,感其发展,从而选择信永兴,入股信永兴,为信永兴添砖加瓦,度过危机,壮大实力……
深夜,孟瑭仍在书房里写着关于天阳极绿一系列的策划方案,写至不顺畅时,孟瑭头脑中忽然冒出一个念头:那件从北京买回的“岁岁平安”摆件,其雕刻刀法之精湛,实为高人所为。据那位“甫泰阁”的店主讲,此摆件来自玉州,尽管店主煞有介事地说此物是从墓里挖出来的,但孟瑭知道:其实没那些邪乎,摆件确系雕刻师加工而成的。那么,既然此高人在玉州,为何不想办法寻找到这样的高人,为此次的一系列策划活动,献计献策呢?再有,“岁岁平安”的雕刻工艺,是不是也能为自己撰写方案,带来些许灵感呢?
想到此,孟瑭兴奋不已,几步走到书柜前,准备将“岁岁平安”取出来。
然而,当孟瑭拉开柜门的一刹那间,眼前的景象,使孟瑭目瞪口呆——曾经绿意莹莹的“岁岁平安”摆件,如今怎么变成了一片浊白,摆件的表面,仿佛被淘涮刮磨过一般,绿色全褪,星点不留……
孟瑭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将“岁岁平安”端在手里,朝上哈着气,用袖子擦,用指甲抠,用指头敲,可无论怎样,“绿色全褪”的事实,他只能接受了!
孟瑭瘫坐在椅子上,联想起父亲曾经的遭遇,忽然自问:百转千回,万千思虑,多少个假设与推理,多少回分析与判断,这一次,我距离那终极的真相,是不是又前进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