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部: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裴思庆的故事整理出来了,温宝裕又大发议论:“这家伙,一定渴死在沙漠之中,到不了长安。”

白素皱着眉:“真狠毒……不知道在那柄匕首上,是不是可以化验出什么来?”

我苦笑:“有六十多个女人的么?那些女人如果真的照他的话去做,也未免太笨了,我认为最值得注意的是侏儒临死时的那番话,他说那些女人都不会老,聚居在一起,神秘之极,她们对付金月亮的方法,似乎也有点……极度不可思议。”

温宝裕忽然又道:“若是有什么人,创造了这样的一个故事,又写在古旧的羊皮上骗人,那可真将我们这几个傻瓜骗惨了。”

胡说不怎么喜欢说话,这时才表示了意见:“能创造出这样的一个故事来,也不容易。”

温宝裕挥着手,动作夸张:“不好玩,无趣之极,无头无尾,而且完全无从作进一步的探索,所有的经过之中,这一桩最不好玩。”

我白了他一眼:“降头师斗法的那一次最好玩。”

温宝裕“嗖”地吸了一口气,他不是很愿意和人讨论那次经历,可是若是有人提起,他就会现出十分甜蜜的笑容,这时也不例外。而且,这小子若是无缘无故地出现,忽然又笑吟吟,多半也是想起了那件事。

白素缓缓道:“小宝,别说无趣,分析一下,深入一些探讨,可以发现很多有趣的事。”

温宝裕睁大了眼睛,望定了白素,白素道:“那一群白衣女人的国度,像是一个女儿国——这就是十分有趣的记载。”

温宝裕咕哝了一句:“但愿她们没有上当,不然就成了集体自杀。”

胡说笑了一下:“当时没有上当,现在也完全一样。”

白素的话说得十分慢,也十分怪:“如果侏儒的观察正确,她们不会老,那么,她们可能如今还活在沙漠之中。一群不会老死的白衣女人,她们在地球上不为人所知地生活着,这不是很神秘吗?”

温宝裕眨着眼:“到沙漠中找她们?”

我用力一挥手:“不可能,找不到的,丝绸之路沿途,幅员如此之广,要经过多少沙漠,怎么找?”

白素侧着头:“我也同意找不到,可是在裴思庆记载之中,有许多是怪异莫名的情形:侏儒所说的她们处理金月亮的经过,还说在一个山洞之中,有许多他看了全然不明白是什么的东西。”

我推了温宝裕一下:“小宝,有什么设想?”

温宝裕忽然轰笑了起来,一面笑,一面指着我,一只手又按住了肚子,大叫了出来:“外星人。”

他感到这样好笑,自然是在笑我遇到了不论什么怪事,就会联想到外星人。

这其实没有什么好笑的,许多情形之下,确然如此,那一大群白衣女人,自然也可能是外星人——只要我们相信有外星高级生物的存在,那么,他们就随时可以出现在任何地方。

我瞪着温宝裕,表示那并不好笑,胡说的话,倒是探得我心,他道:“那些女人……未必是外星人,但我有一种感觉,她们是……是一群被遗弃的人,正竭力想找回她们失落的根。”

我也有这样的感觉,自然是由于在记述之中,女主曾提及她们本来是属于天国的,她们要“升天”,自然是回到天国去。而能使她们回到天国的,是一柄赐自天神的匕首,只可惜匕首到了她们手中,她们参不透匕首的秘奥,不知怎样运用。

匕首,自然就是那一柄匕首。

一千五百年之前发生的事,又自然都化为尘土,不再存在了,可是匕首,那捆羊皮,都留了下来,故事也留了下来。

这种情形,很使人感叹,温宝裕和胡说年纪轻,自然不会有什么伤感,他们还是十分有兴趣追根问底,温宝裕道:“你的意思是,那些女人是被天神遗弃了的?”

胡说摇头:“我只是有这个感觉。”

温宝裕的词锋越来越厉害:“不通,如果她们是被遗弃的一群,那么她们原来是甚么?是外星人,还是地球人?她们总有来历的,据我看,只不过是沙漠中的一个小部落,男丁稀少,自然也归于绝灭,可能有古老的传说,使她们以为自己可以升天,于是,在绝望之中,这种希望就更加强烈了。”

我鼓了几下掌:“分析得有理,这件事,无法再作进一步的探索,可以归入档案了。”

温宝裕却道:“不,我们只不过读通了羊皮上的汉字草书,还有大量的古怪文字,如果可以认出来,一定可以知道更多。”他的思想天马行空,倏东忽西,突然之间又叹了一声:“荀十九,多漂亮的名字,那侏儒一定很有点学问,不然不会替他的妹妹取名字叫柔娘,多好听。”

我道:“好,你可以去进行,相信裴思庆的故事,可以在那古怪的文字中,透露更多。”

温宝裕真的去进行,通过各种方法,把羊皮的照片,写到世界各地的文字研究叫去,也请教了不少人,胡说帮着也进行。胡说的叔叔是著名的考古学家胡明,认识各地的学者都多。

可是两个月下来,完全没有人知道那是什么文字,至多只是说,那是中亚一带文字的范畴,可是经过了相当程度的变异,全然无法解得出了。

温宝裕也曾努力,把这种文字的形状,输入大型计算机去分析组合,希望找出一个规律来,可是也一点结果都没有,闹得他灰头灰脸。

那天晚上,他和胡说又来到我的书房,长叹一声:“无法继续了。”

我向他摊了摊手,表示这种结果,早在我的意料之中。

温宝裕的神情不免懊丧,白素笑道:“小宝,你想象力那么丰富,可以把这个故事续下去。”

温宝裕一听,一副悠然神往的样子:“我想过了,自然是到沙漠去,找到天国的古址,最好是那些白衣女人还在,我再去把匕首送回给她们——”

我叹了一声:“小宝,那些女人还在,匕首就不会落在探险队的手中。”

温宝裕不服:“或许探险队用的手段十分卑鄙,把匕首骗到手中。”

我不和他争下去,只是提议:“可以在波斯的历史或传说之中去搜寻一下,看看是不是有这柄天神所赐的匕首的资料,不失是一种旁敲侧击的方法。”

胡说和温宝裕连连点头,看来他们对这件事的兴趣极浓,我提出了这一点,问他们为什么。两人的原因都是一样的:匕首在,一大捆羊皮也在,实实在在记载着一件事,可是结果却不知道,再没有比这个更难过的了。

我佩服他们寻根究底的精神,再问:“你们究竟期待着什么样的结局?”

两人的意见也一致:裴思庆这个人,行为卑鄙之极,他在和荀十九结义之际,罚了这样的毒誓,后来居然杀了荀十九,而且毫无悔意,这样的人,就应该应了毒誓,死在沙漠中。

我摊了摊手:“一千五百多年的事,没有可能知道结果如何了,算了吧。”

温宝裕想说话,可是他一开口,我的一具号码鲜有人知的电话,响了起来——一般来说,打这个电话给我的,一定是熟人。而这时在书房中的,也全是熟人,所以我按下了一个通话钮,使所有人都可以听到电话是什么人打来的,我先“喂”了一声,然后自己报了姓名。

立即听到了十分熟悉的声音:“你好。我是胡明,埃及的长途电话。”

胡说大是高兴,叫了一声:“胡明叔叔。”

温宝裕岂甘后人,连忙自我介绍,胡明笑:“还有什么人?”

白素应了一声,胡明吸了一口气:“两位,有一个不情之请。”

我忙道:“先说了是什么事,我不能不知道是什么事之前,作任何承诺。”

胡明叹了一声:“卫斯理,你越来越世故了。”

我没有什么表示,胡明说出了是什么事:“有一个人,想见你,有一些事和你商量。”

我闷哼一声:“什么人,什么事。”

胡明道:“我的一个同行,考古学家,专攻中亚史,研究回教文化的权威,精通古亚述帝国楔形文字的专家,曾经发现过沙尔贡二世巨大陵墓的——”

我听到这里,已经接上了口:“汉烈米博士。”

胡明道:“对,就是他。”

这位汉烈米博士,是了不起的考古学家。这时,胡说插了一句口:“我们也曾去向他请教过,可是他也不认识那种文字。”

我还是追问了一句:“什么事?”

胡说叹了一声:“问题就在这里,他不肯对我说,只肯当面对你说。”

我最不喜欢这种行为,所以立刻道:“那就算了吧,我没有空。”

胡明闷哼了一声:“他有解释,说是事情十分神秘,而且关连重大,他说,你一定会拒绝,但是他可以告诉你一件事。”

我冷笑了两声,表示没有兴趣,同时道:“这位博士,前两年曾和原振侠医生,在中亚细亚有极惊人的发现,发掘了一空规模宏大的陵墓,他为什么不找原医生,要来找我?”

胡明苦笑:“若是找得到原医生,早就找了,就是找不到,这才——”

他说到这里,觉得有点不对,立时住了口,我已经冷冷地道:“原来我是后备。”

胡明叹了一声,却自顾自道:“汉烈米博士要我转告你,他最近代表了一个阿拉伯酋长,买进了一整批玉器和金器,那……天文数字的价钱,还说什么包括了一柄匕首和一个故事在内……”

胡明的话还没有说完,温宝裕已直跳了起来:“快讲!快讲。”

我瞪了温宝裕一眼,低斥:“你乱什么。”

我也深深吸了一口气,胡明停了半晌,才问:“卫斯理,怎么样?”

我说的也是温宝裕刚才说的:“他在哪里,快讲!”

胡明像是大大松了一口气:“他就在我的身边,你想和他讲话?”

我忙道:“当然,请,汉烈米教授?”

电话中传来一个相当低沉的声音,这种声音很惹人好感:“是,卫斯理先生,很对不起,因为我和原医生比较熟,所以一有了困难,首先想到了他。”

我倒觉得十分不好意思:“别再提了,和原医生都是好朋友,在他那里,知道你发现了古代的大皇陵,后来又把它炸毁的行动,你的行为,很令人敬佩。”

汉烈米的声音,听来十分激动:“谢谢你,在那件事之后,我一直在考虑,自己是不是应该那样做,现在总算有了肯定。”

(汉烈米教授和原振侠医生和那个巨大的古皇陵,是另一个故事,原振侠传奇故事之了。)

我们寒暄完毕,我看到温宝裕已急得在一旁,不住地挤眉弄眼,所以我道:“你甚么时候可以来到?”

汉烈米道:“尽快。”

温宝裕在一旁嚷叫:“教授,请你先透露一些,究竟是为了什么事P.”

汉烈米发出了几下干笑声,他的干笑声,听来无可奈何之极,他问:“阁下是——”

温宝裕报了名字,再补充:“卫斯理的朋友。”

汉烈米又叹了一声:“我快点来,不是比在电话中浪费时间更好吗?”

胡明闷哼了一声:“他有解释,说是事情十分神秘,而且关连重大,他说,你一定会拒绝,但是他可以告诉你一件事。”

我冷笑了两声,表示没有兴趣,同时道:“这位博士,前两年曾和原振侠医生,在中亚细亚有极惊人的发现,发掘了一空规模宏大的陵墓,他为什么不找原医生,要来找我?”

胡明苦笑:“若是找得到原医生,早就找了,就是找不到,这才——”

他说到这里,觉得有点不对,立时住了口,我已经冷冷地道:“原来我是后备。”

胡明叹了一声,却自顾自道:“汉烈米博士要我转告你,他最近代表了一个阿拉伯酋长,买进了一整批玉器和金器,那……天文数字的价钱,还说什么包括了一柄匕首和一个故事在内……”

胡明的话还没有说完,温宝裕已直跳了起来:“快讲!快讲。”

我瞪了温宝裕一眼,低斥:“你乱什么。”

我也深深吸了一口气,胡明停了半晌,才问:“卫斯理,怎么样?”

我说的也是温宝裕刚才说的:“他在哪里,快讲!”

胡明像是大大松了一口气:“他就在我的身边,你想和他讲话?”

我忙道:“当然,请,汉烈米教授。”

电话中传来一个相当低沉的声音,这种声音很惹人好感:“是,卫斯理先生,很对不起,因为我和原医生比较熟,所以一有了困难,首先想到了他。”

我倒觉得十分不好意思:“别再提了,和原医生都是好朋友,在他那里,知道你发现了古代的大皇陵,后来又把它炸毁的行动,你的行为,很令人敬佩。”

汉烈米的声音,听来十分激动:“谢谢你,在那件事之后,我一直在考虑,自己是不是应该那样做,现在总算有了肯定。”

(汉烈米教授和原振侠医生和那个巨大的古皇陵,是另一个故事,原振侠传奇故事之中。)

我们寒暄完毕,我看到温宝裕已急得在一旁,不住地挤眉弄眼,所以我道:“你甚么时候可以来到?”

汉烈米道:“尽快。”

温宝裕在一旁嚷叫:“教授,请你先透露一些,究竟是为了什么事?”

汉烈米发出了几下干笑声,他的干笑声,转来无可奈何之极,他问:“阁下是——”

温宝裕报了名字,再补充:“卫斯理的朋友。”

汉烈米又叹了一声:“我快点来,不是比在电话中浪费时间更好吗?”

即使是这样,温宝裕还是叫了一句:“在那个羊皮上,我们已经整理出了一个十分古怪的故事。”

这一点,可能很出于汉烈米的意料之外,所以,他停了片刻,才道:“是吗?我倒没有想到,那羊皮上,像是有两种文字,都不可辨认——”

温宝裕哈哈大笑:“一种不可辨认。另一种是中国汉字的草书,如果你早和胡明博士接头,他就可以认得出那些文字来。”

温宝裕在得意洋洋这样说的时候,忘记了他自己在辨认那些龙飞凤舞的草书时,曾说了好几千次“这算是什么文字”,“我宁愿去看火星人的文字”之类的话了。

电话那边,传来了胡明的一下闷哼声:“别把我看得太高,我也不是很认得出汉字的草书。”

温宝裕还想说什么,可是我已经一扬手,阻止他说下去,同时对电话道:“那请你快来。”

汉烈米答应了,又再三道谢。我放下了电话,白素也十分高兴:“真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温宝裕十分之满足:“可怕他竟然什么也不肯说。”

胡说皱着眉:“那一大批宝物,果然落入了阿拉伯酋长手中——除了他们,只怕也没有什么人,能付得起那么大笔的钱了。”

温宝裕又表示他的意见:“很怪,一般来说,阿拉伯酋长虽然有用不完的钱,可是很少在文化事业上投资!他们宁愿把座驾车镶满了钻石。”

我拍了一下手掌,大声宣布:“散会,等汉烈米教授到了再说。”

因为我知道,有温宝裕在场,一个假设接一个,他可以连续不断提上一天一夜,而汉烈米一到,就可以知道问题的答案,何必多浪费时间?

温宝裕翻了翻眼,想提抗议,可是看到我沉下了脸,他也十分知趣,只是耸了耸肩:“教授一到,就通知我,不,我会每隔十分钟,就来探听消息。”

我叹了一声,和他商量:“每隔一小时如何?”

温宝裕拍着手,呵呵笑:“这就叫漫天开价,落地还钱,我若说一小时打探一次,你必然叫我改成五小时。”

胡说和温宝裕离去,白素伸了伸懒腰,忽然问了我一句:“原医生怎么了?好象全世界么的人都在找他,可是又找不到。”

我摊了摊手:“不甚了了,好象是感情上的纠缠。”

白素感叹:“这个古怪的医生。”

原医生的故事属于原医生,和我无关。在接下来的一天之中,我又把裴思庆的故事,整理了一下,觉得疑点极多——我对裴思庆在长安的生活,不感兴趣,有兴趣的是他在沙漠获救之后,在不见天日的“天国”之中生活的那一段遭遇。

自然,最重要的一点是:那群白衣女人,究竟是什么路数呢?

白衣女人有很多秘密,连长期和他们一起生活的侏儒,也不得而知——在记录中可知的是,侏儒到过一个山洞,山洞之中,有许多他不知是什么的东西。

侏儒对那些白衣女人的身分,十分怀疑,甚至在言语之间,称之为“女妖”,可是裴思庆反倒不如侏儒,那自然是由于他听不懂白衣女人语言的缘故。

根据记述,一再整理的结果,也不过如此,没有进一步的发展。

汉烈米教授来得真快,自通电话算起,二十七小时,他就出现在我的客厅中,胡说和温宝裕,在他到达之前的半小时赶到。在那半小时之中,温宝裕自然又大放厥词,不在话下。

汉烈米教授个子不高,皮肤黝黑,十分精悍、扎实,握手强而有力,习惯一口喝干杯中的酒,并且说:“中国人的‘干杯’,真有意思,中亚一带,有不少民族,用羊角或牛角来做酒杯,根本不能放下来,非一口把杯中的酒喝个干净不可。”

寒喧已毕,大家都在等汉烈米说话,不知他有什么难题,要向我求助。

他也果然开了口,可是出乎我们的意料之外,他竟从阿拉伯半岛的地形说起。

他不但向我们解释阿拉伯半岛的地形,而且,还取出了一本袖珍地图来,指着地图来解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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