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亿两千五百万，是何磊在成为招商科长后的五年里完成的总额！
虽然和其它县局的招商科不能相提并论，但这个数字对于定台县来说已经是个奇迹。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何磊为定台县所做的贡献，已经超过了县长。
这也是为什么他能够在家里没势、上面没人的情况下还能做到定台县招商局局长的原因，在过去几年里，何磊是招商局上上下下全体职工最敬佩和尊重的一个人，包括他服侍过的三任局长。
陈凤喜这一上台就拿何磊开炮，是为了立威还是为了其它？这是所有人心里头都想不通的问题。
“何科长，你有什么异议吗？”陈凤喜连局长两个字都给去了，直接就称呼何磊为科长，虽然他确实是招商科科长，可是这现在毕竟已经挂上了局长的称呼，你当着这么多人这么做，不是打人脸吗？
“我知道了。”何磊面无表情地低下了头。
“很好，散会。”陈凤喜蓦然起身离开了会场。
陈凤喜一走出会议室大门，所有人就围了上来。
面对同事们的关心和问候，何磊一一表示感谢后负默默走出了会议室，他并没有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而是直接到停车场骑着自己的速派奇电单车离开了招商局。
“这么对他，是不是有些太过分了？”站在窗前看着何磊没落离开的陈凤喜，情不自禁地呢喃起来。
黄乙丑不动声色地说道：“李小姐这么做肯定有她的用意。”
陈凤喜若有所思地抬头看着那渐渐被乌云遮住的太阳，心情有些复杂地说道：“以他的本事，哪怕是在市局也会有一席之地，难道关系真的比能力更重要？”
黄乙丑面色平静的帮陈凤喜沏了杯茶，她端着之前那杯和刚刚沏好的这杯茶走到了陈凤喜身前，心平气和地问道：“你喝哪杯？”
陈凤喜不假思索地说道：“放下吧，凉凉再喝。”
黄乙丑直接倒掉了凉茶，把热茶放到办公桌上后悄然离开，在关门之时，她意味深长地说道：“刚刚那杯凉茶，就是何磊。你都不会因为他的存在而去考虑怎么选择，这就是没有关系的人的处境。人情事故，是中国人的根本。人走茶凉，是一个残酷的现实。而有些人还没走，那茶就已经凉了。最后的去处，只能是垃圾桶。”
黄乙丑的话令陈凤喜陷入了沉思，关门声响起的时候，陈凤喜情不自禁地看向了桌上的那杯热茶，呢喃道：“这也得看是什么环境吧？大伏天的，谁愿意喝热茶？”
今天虽然回家的早，但是何磊还是像往常一样，绕远来到了县城的科技街，说是科技街，其实就是一条由几个小门面组成的收售手机和电脑的地方。
何磊的儿子今年就要参加高考了，以他的学习成绩，清华北大这些名校不敢保证，但是考个一本问题是不大的。
上次儿子同学来家玩的时候，他无意间听到了他们说何磊电脑配置差，还问他上大学的时候打算买什么笔记本，何磊的儿子对此只是淡淡一笑而已。
打那时起，何磊就想要给儿子买个笔记本，所以每天下班都会来这溜达一圈，打听打听什么样的配置好、什么样的牌子耐用还有现在的大学生都用什么样的。就在何磊准备停好电单车看看电脑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起来，看到来电人是儿子班主任的时候，何磊紧忙接了起来……
午饭时分，天空下起了瓢泼大雨。
招商局的大院在瞬间就变成了一个小型蓄水池，深的地方都已经没过了人的小腿，浅的地方都盖过了鞋面。
招商局没有正经的食堂，只是有一间供员工们自己做点什么吃的小厨房。
平常大家都是回家吃，可是今天下大雨没有办法，一干人等只能是到厨房里头下个面条或者方便面之类的到娱乐室里头凑合一顿。
“梆梆梆！”
“进！”
敲门而进的是赵洪亮，赵洪亮笑眯眯地说道：“陈局长，没有打扰你工作吧？”
陈凤喜不动声色地放下了笔，淡淡地说道：“没有，赵组长，有什么事吗？”
赵洪亮笑道：“没什么大事。今天不是你任职的日子嘛，我们几个想请你到小东北给你接接风。你放心，不是局里的钱，是我们几个凑的钱。咱们局里头……也没那个钱让咱们公款吃喝。”
“还真让南枝给说准了！”陈凤喜心中不由就暗暗惊叫起来。
在上班之前，李南枝就嘱咐了陈凤喜，不然的话，按照陈凤喜的性子早就张罗人出去吃饭了。
李南枝郑重其事告诉陈凤喜，除非有人主动请他吃饭，不然的话不准他瞎张罗。另外当别人请他吃饭的时候，他可以主动买单。
“那我收拾收拾就来。”
“好嘞！我去叫叫倪科长和黄主任！”
赵洪亮笑眯眯地走了出去，这个纪检组组长并没有纪委官员那种严肃与庄重，不过这只是外表。根据资料显示，这个赵洪亮是一个极其遵守纪律的人。参加工作这么多年里，中午从来没有喝过酒。
小东北是离县招商局不远的商业街上的一个小饭馆，是由两个门脸打通合建而成。
并没外人，除了三个副局长和赵洪亮之外，就是倪娇、黄乙丑还有李晴这个副科长。
“哟，姐夫，你今儿怎么有心情带人到我这里来消费啊？”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老板娘看到陈凤喜等人进门后，十分熟络的从收银台里走了出来。
“瞧你这话说的，好像我以前不来似的。我、老张、老何攒那点私房钱，不都捐给你了嘛！”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首先开口的不是张君这个外联科科长，而是赵洪亮这个纪检组长，从他的笑脸就可以看出来，他和这个老板娘很熟。
“陈局，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小姨子梁美凤！美凤，这是我们新来的陈局长！”
“陈局长，你好你好，快带几位领导上大雅间！”梁美凤客气地伸手跟陈凤喜握了握手就吩咐
起了服务员。
所谓大雅间，不过就是一间可以容纳十二个人的大包间而已，设施相当简陋，屋里还有一些霉潮的味道。
“咦，赵组长呢？”
“估计是在跟小姨子热呼吧！”
“哈哈……”
李晴说话相当奔放，一颦一笑都有那么点风月场所女人的风骚。
就在大家开着玩笑的时候，赵洪亮神情凝重地走了进来。
看到他的脸色这么难看，大家也就安静了下来。
朱光义坏笑着说道：“老赵，怎么了？是不是你姨子跟嫂子告状了？”
赵洪亮摇了摇头，眉头紧皱地说道：“不是我，是老何。”
“老何出什么事了？”一听到是何磊的事儿，一干人立马就瞪圆了眼珠子。
赵洪亮点了根烟，一脸担心地说道：“老何儿子跟人打仗了，被市局抓起来了。”
李晴一脸不敢相信地叫道：“正仁跟人打仗？这怎么可能，那小子多懂事啊！”
朱光义也是一脸不解地问道：“是啊，他怎么会跟人打仗？”
赵洪亮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美凤她闺女不是在市一中上学嘛，她上午跟她妈要钱的时候说得这事儿。老张，你在市里头有人，赶紧问问是怎么回事。这正仁快要考大学了，怎么会出这么当子事儿。”
张君连忙掏出电话问了起来，一番打听之后，张君的脸色也阴了下来。
“怎么会事？”赵洪亮着急地问道。
张君担心地说道：“这次老何怕是摊上大麻烦了，他把市公安局王副局长的儿子给打了。”
听到这话，一干人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陈凤喜刚要开口，就被黄乙丑的眼色制止住了。
陈凤喜只能是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这个时候，服务员已经把凉菜端了上来。
赵洪亮见状，无可奈何地说道：“算了，不提这个了。要是有事的话，老何会给咱们打电话的，咱们准备吃饭吧！”
席间没有人喝酒，大家都是喝得饮料，虽然都在那里跟陈凤喜说着客套话，不过不难看出来，他们都挺担心何磊的情况，包括那李晴都是不像刚开始那么风情了。这顿饭最终谁也没有买单，请客的人竟然是梁美凤，这让陈凤喜感到有些意外。吃完饭回到局里头之后，赵洪亮他们就一头扎进了办公室里头不再出来，不用问都知道，一个个的都在打电话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为什么不让我帮忙？”陈凤喜不解地看着黄乙丑。
黄乙丑平静地瞥了瞥办公桌上那个硕大的稳字，淡淡地说道：“李小姐送你这个字，就是为了叮嘱你凡事不要太着急。你现在是招商局的一把手，不是街道办的主任，不能什么事儿都抢着出头。”
陈凤喜半知半解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不过这到时候万一别人帮了老何，咱们岂不是浪费了这个收买人心的机会？”
黄乙丑不以为然地说道：“放心好了，没人会帮他。”
陈凤喜怀疑地说道：“这么肯定？我看他们几个对老何都挺上心的。再说了，老何跑招商这么多年，能没几个说得上话的朋友？”
黄乙丑心平气和地说道：“这就是你以前的生活和官场的区别。在官场里头，没有真正的朋友，只有可利用的关系。官场虽然讲究人情事故，不过当你出了事故之后，一般不会有人跟你讲人情。何局长的儿子打的是市公安局王进的儿子，王进是分管治安的。就凭定台县，除非是县委书记付长青，不然没人能够得到那。”
陈凤喜惊讶地看着黄乙丑：“你怎么对人事这么清楚？”
黄乙丑不以为然地说道：“不说干部，单纯说一个公务员，也要尽自己最大能力了解到与自己有关部门的领导资料。不知道有多少人是因为连大领导是谁都不知道而闹出了乱子误了前程。你放心好了，这事儿到最后，何磊还是得求到你这里来。”
“是吗？”陈凤喜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
整个下午，陈凤喜都在期待着事情能像黄乙丑说得那样，何磊会来求自己，这样他就不用去压榨这个可怜的家伙了。可惜，何磊别说是人了，就连电话都没有来一个。
由于是第一天上班，所以陈凤喜没走谁也不敢走，这点小道理还是从黄乙丑那里知道的。
为了避人口舌，陈凤喜并没有载着黄乙丑和倪娇一块走，而是自己开车回家。
“欢迎我的大局长回家！”
一天就这么无聊过去的陈凤喜叫算有了点惊喜，一开门就享受到了李南枝的微笑服务，上来就给陈凤喜脱西服、解领带、换拖鞋，行如流水的一系列动作看得陈凤喜那叫一个目瞪口呆。
“去洗手，我把汤盛出来！”
幸福来得太快，陈凤喜有些飘飘然，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李南枝已经将精心准备好的饭菜端到了桌子上。
色香味俱全的四菜一汤让人看了就胃口大开，陈凤喜坐下后就撸起了衣袖，不顾形象的胡吃海塞起来，这种时候要是还细嚼慢咽，那简直是对李南枝的侮辱。
李南枝也很喜欢看陈凤喜这样的模样，微笑着帮他倒了杯已经醒好的红酒后平心静气地说道：“怎么样，没生我气吧？”
“生你气？为什么？”陈凤喜一脸不解地问道。
李南枝笑道：“我还以为你会因为我的安排生气呢。”
“这有什么生气的，你都是为了我好。说到这事儿，那黄乙丑怎么会听你的话？”陈凤喜好奇地看着李南枝，这个在街道办无比孤傲的女人竟然会因为李南枝而服务陈凤喜，这着实让人有些糊涂。
李南枝不以为然地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他们黄家一直是我们李家的边缘关系。这次我主动找她帮忙，她自然不会拒绝。先不说她了，我有件事要嘱咐你。以后你可以在饭桌上谈谈工作的事儿，但是吃完饭之后就不能再说了。不管是跟我还是梓伊
或者其他人，都不要说。”
“为什么？”陈凤喜一脸无知地问道。
李南枝俏皮地笑道：“因为那样你会惹人讨厌。好了，说说你今天上班的感触吧。”
陈凤喜若有所思地喝了口酒，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这个要怎么说呢，其实我没什么感触。不过等上班之后，我才知道咱们俩在家的练习有多么重要。现在我看上去比在街道办更像一个领导了。”
李南枝不慌不忙地竖起了一根手指：“其实想要当好领导你只要学会一个字就够了！”
陈凤喜笑道：“我知道，是稳字！”
李南枝摇了摇头：“这是做官的基础，想要当好领导，你得学会装！”
“装？”陈凤喜一脸茫然地看着李南枝。
李南枝有条不紊地说道：“在下属面前，要装严肃。在上司面前，要装深沉。别外不管对上司还是下属，有什么话都不能直说，都要压着。别人问你的时候半吐不露，到别人请教你的时候才能说一半，等别人求你的时候，你也只说四分之三！”
陈凤喜苦笑道：“呃……万一人家不问我呢？”
李南枝意味深长地说道：“问你是肯定的，哪怕是客套客套也会问你两句，这是正常。不过不是所有人都会请教你，通过这些人请教你时的态度，基本上就可以断定他们将来的层次了。同样的问题，一个人只是问你的话，没什么。可是如何他是请教，就能说明他有眼光。等他求你的时候，这个人基本上就可以用了。至于为什么最后还是要留上那一点儿，完全是为了让他自己去悟。如果能悟明白，那么这个人可堪大用。如果悟不明白，那就当个普通人用着就可以了。”
陈凤喜一脸佩服地说道：“南枝，你真厉害！”
李南枝没好气地说道：“少乱拍马屁。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天天在我面前装无知吗？”
陈凤喜一本正经地说道：“我不是装，我是真不知道！”
李南枝笑道：“行了吧，你以前做医生时的事儿我又不是不知道。你要是连这些道理都不懂，我就不会看上你了。不过不管你愿不愿意听，我都想跟你说这些。凤喜，我希望你能帮我完成我不能完成的事情。”
说到最后，李南枝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看得出来，因为她是个女人她确实失去了很多机会。不过归究结底，她再厉害也是个女人。现在这种情况对她来说也挺好，做为一个女人，还有什么事情比看着自己的男人登堂入室更好呢？李南枝甚至都情不自禁幻想起来将来陈家能跟李家平起平坐的未来了。
“叮咚……”
门铃响起，李南枝不假思索就起身去开门。
“是陈局长的夫人吧？你好，我是何磊，是陈局长的下属。请问，陈局长在家吗？”何磊已经淋成了一个落汤鸡，明明心急如焚的他在面对李南枝的时候却是表现出来了一股常人能有的平静。
局长夫人这个称谓李南枝很喜欢，道：“进来吧，凤喜在家呢。”
何磊尴尬地说道：“不进去了，我身上脏。”
“我帮你叫他。”李南枝没有坚持邀请何磊，而是转身进屋去找陈凤喜。
“何磊来了。”
“何磊？”
听到何磊来了的时候，陈凤喜不由自主起身。
“别忘了我刚刚跟你说得话。”李南枝神情凝重地嘱咐了陈凤喜一句。
“嗯。”陈凤喜点头的同时也放慢了动作，不动声色地走出了餐厅，看到全身湿透的何磊时心里头很不是滋味。
“何局长，你怎么来了？”陈凤喜喜怒不言于表地看着何磊问道。
“嗵！”
“陈局长，求求你救救我儿子！”
何磊一看到陈凤喜，二话不说就跪了下去。
“你这是干什么，有什么话站起来说。”陈凤喜很想上前去扶何磊，不过他并没有这么做，而是故作不悦地说道。
“陈局长，我……”
“何局长，我正在吃饭，有什么事儿，等我吃完饭再说。南枝，帮何局长换身干净衣服。”
陈凤喜没有给何磊说话的机会，直接就转身进屋。
李南枝悄悄朝着陈凤喜竖了个大拇指后就走到了何磊身前，微笑着说道：“何局长，你先到洗手间洗洗吧。洗手间里有我给凤喜准备好的衣服，洗完了你直接换上就行。”
何磊受宠若惊地说道：“这怎么好意思。”
李南枝无奈地说道：“凤喜就是这说一不二的脾气，你还是快去洗了吧。”
“好吧……”何磊无可奈何地起身，看到李南枝递过来的拖鞋时，他使劲在地垫上擦了擦脚才换上。
走进这间装修简约但是不简单的别墅里时，何磊开始相信起了张君跟他说过的话。
一直假装吃饭的陈凤喜在何磊进入洗手间后就朝着李南枝投去了求助的目光，李南枝笑眯眯地走了过来，压低声音说道：“你刚刚做的就很好，记住这不温不火的劲儿，不管是什么事儿，都要这样。”
陈凤喜着急地问道：“那我一会儿应该怎么办？这家伙的儿子可是打了公安局长的儿子。”
李南枝不悦地瞥了陈凤喜一眼：“刚说完你就忘了！王进只不过是一个市局的副局长而已，又不是副部长，有什么可着急的？”
“呃……”陈凤喜哭笑不得地咧了咧嘴，这家伙，您李家大小姐可以这么说，可是已经习惯了横冲直撞的陈凤喜可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李南枝无奈地说道：“不是什么事都要去出头，很多事情只需要打个电话就可以解决了，你得学会利用手中的资源。郎胜利、雷大军两个人谁都能把这事儿给解决，一会儿你先听何磊说是怎么回事，然后当着他的面打电话郎胜利或者雷大军，不要像以前那么横冲直撞，而是要客气一点儿，表现的谦卑一些。然后询问一下他们俩的意见，到时候根据他们俩的意见来解决这事儿。别弄得好像你有多无敌似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