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白爸这话,一旁一直跟在二小屁股后面的姥爷就笑了。
“亏得大白,今年可好多了,她一回来就被镇住了,地暖、大彩电,听老大说他那边都没有,尤其是热水器,今年可是帮了大忙,让她脾气好了很多。
老实说家里条件不好,大媳妇自小在城里,肯定过不习惯……”
说到这里,老人不由有些叹气。
不止贫贱夫妻百事哀,奉养父母、抚养儿女,哪一边没钱,都让人感觉尴尬与自责。
父母生病了,没钱怎么办?
儿女结婚买房,没钱怎么办?
怪医院不见钱不治病么?怪房价太高,降不下来么?
普通人的悲哀太多,老人这辈子见过太多了,现在吃穿不愁,在经历过灾荒的他看来,已经挺好。
就在一家人说话间,旁边村民已经散了大半,多都回家收拾鲤鱼,忙碌年节杂事,一个五十余岁,身着破旧羽绒服的中年女人,便显出了身影。
她先前一直藏在人群里,帽子、围巾还压得很低,一家人竟都没有发现她的真面目,这时候一走近,白爸就愣了下,随即道:“大嫂,你早就来了?”
女人微低着头,尴尬笑道:“嗯,来了,那个……二峰,你……你这鱼,能不能赊我些……家里过年没钱,实在是没有年货了,小宝他又一直哭着馋肉……”
“什么赊不赊的?自家人说这种话!”
白爸直接就道:“这些……算了,我再撒一网吧,正好我家炸鱼也做得少,撒一网再煮一锅好了……”
女人脸上一红,连忙低头道:“那……那钱记账上,我有钱就还你……”
话没说完,旁边一个没走的村民就讥笑道:“记账记账,你那账记多少年了,二峰家前两年那么紧也没见你们还!亏你还好意思再来赊账!”
这话一说,女人脸上更红了,只是将脸深深埋进围巾里,只当没有听到。
“不要说这种话!”白爸一边撒网一边制止道,“确实是没钱了,不然这太平世道,谁不想当个好人家!”
众人都没有说话,白妈看着女人,脸上露出气愤神色,却也没有去说什么。
白纯在一旁看着,却是想起这个叫“陈梅”的女人来。
……
白爸年青时,比较胡闹,拜了一帮把兄弟,一群人整天没事干,摸鱼踢蛤蟆的,都没个正事。
后来结婚了,一群人慢慢收心,打工潮流行后,又各自出去打工养家,时间久了,也就各有生活,安定了下来。
哪曾想,其中唯一一个比白爸大的把兄弟,出去后不学好,在省交界处跟人抢货车,初时跟古惑仔似地风光,每天吃喝打架,后来却是直接被抓去吃了花生米,只留下眼前这个叫“陈梅”的女人带着个儿子过活。
一晃就是十多年,陈梅中间改嫁了一次,结果新丈夫又丧病而亡,大儿子还没结婚盖房,小儿子的养育又成了问题,整天辛苦过活。
白爸重情义,想着当初,这些年就时常接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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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有了困难,实在没法时,也总来白爸这里,多少能借些钱度过难关,平日里进城卖些山货,生日也慢慢宽松起来。
三年前,白妈难产时,白爸想着她生活似乎好转许多,便头一次去借钱,没曾想陈梅为了给大儿子存点结婚的房钱,硬是没借出一分钱。
结果大儿子拿了钱进城,却只留下一封信,再也没有音讯了……
……
这种事情,连白爸几个好朋友,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由白爸拿主意。
白爸不记仇,想着她的苦处,这两年虽然不借钱了,过年时依旧愿意“赊鱼”给她,搞得白妈偶尔生了气,两三天不理丈夫。
毕竟,三年前那段日子,这个家真的是难到了极处,那时候的人情冷暖,根本难以忘记。
白爸撒了一网,同一个地方,大鱼却是少了,只有一二十斤。
用女人带来的袋子装了,白爸皱了皱眉,给白纯一个眼色:“山里路远,大白,你开车送一下!”
看看老爹,再看看气得直踢丈夫的老妈,白纯不由好笑,走到白妈身边,把地上的二小送进她怀里:“行,我去瞧瞧我那个表弟,一小点整年肉都吃不着,这年过得确实艰苦了……小鱼小鹅,你带咱妈回去看电视去!”
说罢,便回去开了车,把鱼袋往行李箱一扔,便招呼着女人上车。
“谢谢,谢谢……”
陈梅低着头不敢看众人,着急上了车,指引着路途,却是秋鸣深处的一座村庄,亏着前几年“村村通”,不然还真进不了车。
女人一路上很拘束,白纯多问了她孩子的事,她才慢慢话多了些。
到了地方,果然,空徒四壁。
唯一值钱的黑白电视,现在估计都没人用了。
一个又黑又瘦的小男孩,正是她口中的“小宝”,本来还有些怕生,见白纯从车里提下鱼袋后,又接连拿出些猪肉蔬菜,甚至还从兜里摸出把糖果给他,顿时就咧嘴灿烂一笑,露出正值掉牙的两排牙齿。
白纯想了想,从钱包里拿出1000块钱,塞到女人手里,笑道:“老早就听说我还有个表弟,今天总算见着了,就先给你发个压岁钱吧。陈婶,你帮表弟先收着,日子总得往前过,卖山货的生意,继续捡起来吧!以后要是实在遇上困难了,陈婶你直接给我打电话,我能帮就帮。”
陈梅一直压抑的情绪,回到家里,在白纯这个小辈人的开解下,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眉间的压抑死气,也消散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