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面镜子无框无沿,他站在镜前照出的不是人身相貌,而是李木内心的种种思量。
他看见了自己的身边人,爱人家人徒弟朋友,还有一处广袤的洞天福地,里面有刚刚兴建的门派,山门处的巨石上银钩铁画写着长流二字!
李木吃了一惊,以为有人在施法暗算他,一时着急抬手便是一掌。镜中的景象突然变换,之前种种尽皆消失不见,只现出一个面目狰狞的青年高举手掌,掌心有法力凝结。
手起掌落,只听咔嚓一声响,那面镜子应声而碎,破裂成千万碎片,每一片镜中都有李木的脸。
李木后退两步惊魂未定,兀自蓄力施法,准备将暗中算计他的人逼出来。神识已经延伸到最大范围,山林间种种都在心中呈现,他看见有小鹿被法力威慑而惊走,在林间奔逃,他看见有毒蛇盘伏于树杈上伺机而动。
独独未见是何人在暗算他,这不可能!人世间最强也不过是金丹修士,他没理由受到偷袭还发现不了对方的踪影!
李木慌乱无比,他内心深处潜藏的所有心思都被人挖了出来,赤=裸裸呈现在他面前,还让他看见了自己气急败坏时的狰狞嘴脸!
就在此时,他面前又出现了一面镜子,虽然也只是一瞬间的事,但是这次看的真真切切。那面镜无中生有,起先只是亮起的一点毫光,接着迅速变大,伸展出镜面来。
‘还来这招!’李木发狠欲破其法,却惊愕的发现镜中人不是他自己而是李星河!
李星河一步迈出,玄之又玄的从镜中=出现,随后那面镜就崩溃消散。
来人确实是李木的熟识李星河,而且他还十分惊讶困惑,用怪罪的语气开口问道,“刚才给你打开山门,你为何要打碎斜月镜?”
李木愕然半晌,口中喃喃道,“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你们道家门派,怎么又有佛门思想,似佛似道真是怪异!”
两人没说几句,便明白了李木为何会出手破法,那道玄子只点明了门户所在,却没有说出‘斜月镜’的玄妙,明摆着是想让李木傻乎乎的去出丑。
若是方寸山掌门没有闭关,知道有人如此放肆不将其门派放在眼里还敢击碎斜月镜,老掌门必定气极,李木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如此一看,道玄子当真小气!
“先辈开辟洞天的时候的确是借鉴了佛门思想,用心镜映照来客,让他们看清楚自己内心深处究竟是什么样子。当然也旨在提醒出山游历的弟子回来之后不要失了本心……”
李星河还是老样子,喜欢笑,与人和善。不过言谈举止之间更添大家风范,他的修行也一刻未停。
灵台方寸,斜月三星,都是指佛门的‘一心’,而心这个东西和‘道’差不多,是无形相的,无法用类似的东西来比喻,非要比喻的话,只能不恰当的用镜子来比。
“你没站在镜子前,它不会照见你的好恶美丑,更不会照见除你之外的东西。当你离开,镜子中无有保留……说它不恰当是因为镜子始终是死物,它无知无觉,但心不是……”
李木听了半天,只弄明白他显露出的心象不会被别人所知道,因为它‘不保留’。
“先辈从太行山中举派避入方寸洞天,便是看够了当时的人性丑恶,所以才用这斜月镜警醒自身。”
李星河掐诀念咒,随着他高举的手落下,面前又出现一面心镜。李木按着他的指点,放空思绪,心中清明。便看见镜子里的种种景象都晕开,仿佛水面起了波纹,李木长舒一口气迈步走了进去。
“你真的看不见我照出的东西?”
“当然不会,那是你的心象,不是我的。”
李木终于放了心,方寸山的入口还有一点奇怪之处,进了镜子以后没有直接进入洞天,而是到了一片漆黑幽暗的空间,空空荡荡还有回声。
正前方是刺目的光亮,走进那道光才是真正的方寸洞天。
李木以手遮眼,一时间不能适应洞天内的光线。耳边忽有猿啼之声,他勉强睁开眼,看清眼前的景象之后愣住了。
他曾经好几次在脑中幻想方寸山里面会是怎样的模样,无一例外的,脑中都是黑山碧水,常年乌云遮顶,山中的气氛环境十分压抑。
再加上那些古板的老前辈打压,弟子们连自由的人格都不允许有。
实际上却不然,此处气候宜人,外面的炎热与这里丝毫没有干系。风中带来的香气是梅花香,不远处应该有一片梅花林。
“你们种了梅花树?”李木深吸一口气,懒懒的伸了个懒腰,日头正好春光明媚,正是睡觉的好时候。
刚才受了惊,精神放松下来还真有几分困意,主要是昨晚被惊扰多次没休息好。
李星河伸手指向东方,“沿着这条河一直往东走,转过那片矮坡就是梅花谷。”
方寸山也是几座高山相连,这倒与其他地方差不多,只不过山中弟子却不住在山上,而是在河对岸的平原。平原上的建筑恍若一个小村庄,都是砖瓦房。
站在大河这边的坡上能看见村中有炊烟升起,正是这炊烟,给方寸山添了很重的人情味。
但是仅存的一点好印象,立刻就被赶过来‘迎客’的弟子打散。
来人一溜小跑,从石桥上跑来,气喘吁吁的喊道,“师兄!午饭做好了!”待他看见还有一个生人李木,登时就起了排斥心理。
这名弟子相貌平平修为一般,但是看着很老实,他警惕的盯着李木问道,“他是谁?掌门师伯不是说不能随便带人进来么?”
李星河淡淡一笑,“我可没有随便,他是李木,在宗门比拼上击败伍淼的那人,人家可都结丹了。”
此言一出,那弟子眼中亮起了光彩,不是敬仰也不是羡慕,而是带着酸气的嫉妒。李木对这种眼神太敏感了,因为他见得太多太多,以致现在都习惯了来自别人的异样目光。
弟子还小声的争辩,“结了丹也不行……那也是散修。”
李星河脸色一变,低声斥责道,“星同不得无礼!远来是客,怎能容你这般怠慢,快与李道友赔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