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玉竹在搬道岔工作只有一周,就被调离了岗位,被调到原料车间。
原料车间究竟是做什么工作呢?林玉竹并不了解,可是当他看到那一排排车间工人列好队,胸前都挂着防尘面积时才开始意识到这里远不如搬道岔的工作岗位好,那里至少要比这里干净,在搬道岔那里,他根本不必戴防尘面具。可是在这里他如果不戴防灰尘面具,即使半天都无法坚持。
那里是重度污染区,上料的时候,封闭的跑道室里弥漫着大量的粉尘,每个地段都需要有人来看管,每天都要打扫掉在皮带下面的原料,清理卫生。
防尘口罩毕竟不是防毒面具,它有呼吸孔,呼吸孔上面有滤纸,能够组织大量粉尘进入值班者的呼吸道与肺部。然而却有一些细小的粉尘与轻微颗粒能够透过滤纸进入值班者的呼吸道,这些粉尘颗粒简直是无孔不入,如果你的滤纸放得太多了,它会从防尘面具的两侧进入值班者的呼吸道,最终到达肺部,当肺部的粉尘积累到一定成度会发生怎样的情况呢?
很不幸的是林玉竹恰恰成为了这里值班者的一员,而且他还很不幸的知道了那样的后果。
那已经是他在这里坚守一周之后的事情了,由于工作需要他被调到焦化车间,还是负责上料,依旧是封闭式的跑道室悬挂在半空中。这里上料时弥漫着整个跑道室的不再是粉尘,却是比粉尘更可怕东西。
那时上的料很杂,有时是经过一次加工的焦化,也有时是铁精球,还有时是一些说不出名字的重金属混合物。上原料的时候,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会散发着极大热量穿透值班者的防尘面具,刺激着他们的的呼吸道,直至肺部。
林玉竹开始感到前胸的上侧与后胸的上侧有些隐隐作痛,刚开始的时候没太在意,不久那种感觉更加明显了,他便问与他一起值班的那个属兔子的哥们,这是怎么回事?
这令那哥们吃了一惊,说道:“你可别吓我,该不会是得了吸肺吧?”
林玉竹呆呆的望着他,问道:“吸肺是什么病?”
那属兔的哥们说:“吸肺就是大量的粉尘进入到肺部,令肺无法正常收缩,并破坏人的呼吸系统。”
林玉竹满脸惊异的问:“患了这种病,能治好吗?”
那哥们迟疑了好半天,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林玉竹心中感到一阵恐惧,忙追问:“那么这种病真的没有救了吗?患者只有等死吗?”
那哥们望着他说:“一个人的肺被大量粉尘和重金属附在上面你说怎么治?”
林玉竹思索着说:“也许有些药物能够治疗说不定呢?”
那哥们说:“世界上有什么药能清除肺部的重金属颗粒?它们本就已生长在了肺上面。”
林玉竹自我安慰说:“也许可以做手术?”
那哥们苦笑着说:“那总不能把你的肺一刀切开,从里面挑出所有的尘埃与金属颗粒吧?那样你这个人还能活吗?”
林玉竹心中一片骇然,真的不敢再去想了。那哥们安慰他说:“其实你也不必太担心了,你在这里才干这么几天不会得吸肺的,等着吧,在原料车间再干个一年半载说不定就会被调到其他部门呢,这里不会叫你干一辈子的。”
这个林玉竹自然知道,车间工人的合同都只签两年,两年合同到期以后去做体检,身体各项指标健康指数达标后才能够继续签合同。
林玉竹问:“这里的工作环境这么恶劣,你为什么到这里来上班?”
那哥们反问:“你不也是到这里来上班了吗?”
林玉竹叹了一口气说:“我和你不一样,你是自愿来这里的,我却是被调到车间的,这期间的差别很大。”
那哥们沉思着,那张脏兮兮的脸上唯有那双眼睛还是明亮的,目光变得柔和了许多,似乎对往事进入了无限美好回忆之中。
他也有过辉煌,曾经是一位技术精湛的理发师,他用的剪刀都是三百元一套的,十分奢侈。他曾有过月薪两三千元的时候,那时他们的生活十分精彩,他们一起工作的理发师和服务员都是非常豪爽的人,经常轮番请客,他自然毫不逊色,出手十分大方,每月到手的工资月底都会花个精光,于是他成了典型的“月光族”。可他的妻子对此非常懊恼,最后把他从大城市中召回,来到这离家不太远的龙腾,没有其他技术的他只能在车间里干,可他却心甘情愿。
“月光族有什么不好,我宁可做像你那样有消费档次的月光族也不愿在这种鬼地方受这样的罪。我们简直就是龙腾钢铁集团的清洁工。”
“我们简直就是龙腾钢铁集团的清洁工”这是一句在原料车间广泛流传的话,说明了工人们对自己工作性质的深刻理解和深深的无奈。
那也只是发发牢骚而已,又有谁能改变自己这种命运呢?那需要多么大的勇气与自信啊!要知道不知还有多少人把进入龙腾钢铁集团作为自己的人生目标,能在这里工作岂非是一种荣幸!也许这是支撑大多数原料车间的工人们坚持下来的唯一精神支柱。
残酷的现实摆在林玉竹的面前,他是在这里继续苦苦坚持,还是选择放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