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骐已经三天未回。
自从沐仪被赐婚后,岚骐就以患急症为由,辞了朝廷的事物,如今更是找不到他,少了姥姥和哥哥的王府空旷的让人害怕。
沐仪明天就要嫁给世子,岚郦去见沐姐姐,却被丞相夫人以戴孝不祥之身拒之门外。
看的出来,丞相夫人是极喜欢这桩婚事,毕竟世子如今最得国君喜爱,沐姐姐嫁给他,将来也许就是一国之母,或者,母仪天下。
站在岚骐简洁的书房中,岚郦心中一片茫然,姥姥,我该怎么办?
蹲下来抱住自己,紧紧揪着罗烟锦袖,忐忑不安,姥姥,其实郦儿好怕!郦儿已经失去了你,姥姥,爹娘,你们一定要保佑哥哥,千万不能再出什么事,不然郦儿真的,受不住的……
门外忽然传来岚骐的说话声,岚郦起身跑到门边,手刚抚上门,忽听见墨逸寒的声音,急忙抹了抹眼泪,躲到书房绘着岁寒三友的屏风后,不能再让他看到那么狼狈的自己!
房门被打开,复又合上,透过薄丝屏风,能隐约看到岚骐惆怅的抱臂靠在书桌旁,墨逸寒风度翩翩的站在岚骐旁边,伸手拍了拍岚骐的肩膀,似在安慰,却不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墨逸寒说:“这样太危险。”
岚骐猛地站起来,“可我别无他法,我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仪儿嫁给世子!我做不到!”
墨逸寒按住哥哥, “你别冲动,现在不是鲁莽的时候。”
岚郦将头稍稍侧出屏风一些,刚好看到墨逸寒修长的背影和哥哥憔悴的侧脸,这般憔悴的哥哥,让岚郦好心疼。
岚骐垂下眸子,“我又何尝不想冷静处理,可事关仪儿,我冷静不了!如今剑走偏锋,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而且……”
哥哥说了一半,站起在墨逸寒耳边说了什么,距离太远,岚郦听不到,只见墨逸寒将信将疑的皱起了眉。
“当真?”
“千真万确。”
………………………………
又是好长一段时间的沉默,长到岚郦想直接走出去时,岚骐才开口,声音却有些嘶哑。
“寒,以后…… ”
岚骐抬起眸子,定定的看着墨逸寒,“以后郦儿就托付给你了!你要答应我,好好保护她,不能让她受委屈,不能让她伤心,她从小吃了不少苦,姥姥已经走了,我是她唯一的亲人了,却无法再守护她……”
“放心,有我!”
窗外秋风骤起,吹落一树黄蝴蝶……
哥哥,竟也要离开我了!
也罢,只要他与沐姐姐幸福就好,我本就是孤身一人,如今也不过是回到起点而已……
却突然感觉好冷,这个秋天,过的太冷,太冷。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已经不在房里,岚郦浑浑噩噩的出了书房,像做了一场梦一般。
如今,这场梦快醒了,梦醒了的她,将一无所有,一切,都不过是镜花水月。
云国承启十五年,世子岚渊迎娶云国第一才女沐仪为正妃,才子佳人,举国同庆。
岚郦独自坐在房中,静等着消息。
“郡主,郡主!,”
舞儿风风火火的推门而入,因奔跑过快有些上气不接下气,“郡主,沐小姐……被人……劫走了!”
岚郦猛地站起来,“真的?那劫亲的人有没有受伤?”
舞儿喘过气来,摇摇手,“没有,那刺客武功太厉害,一个人把那么多的护亲侍卫打的落花流水,连世子都不是他的对手,现在世子受伤已经被送回宫中了,只是沐小姐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
舞儿急得要哭出来,蓦地一怔:“郡主!你为什么关心那刺客的安危?沐小姐被劫走,侯爷一定很担心……”
舞儿说着说着突然停了下来,一脸难以置信的看向岚郦,岚郦挑眉一笑,坐下端起青花瓷杯喝茶,舞儿方如梦初醒,愣愣的笑出声来。
平安就好,平安就好!这些天事情发生的太快,一件接着一件,压的人喘不过气来,如今,终于可以松口气了。
只是哥哥,自昨夜匆匆一别,今后怕是难再相见了。
哥哥昨夜说,墨逸寒会告诉自己这一切,即使他不说,自己也懂了。
现在只担心哥哥和沐姐姐会被追捕,不过有墨逸寒相助,应该不会有事的。
姥姥,一定要保佑他们幸福!
“舞儿,你去把所有人都叫过来,我有事要安排。”
舞儿应声而去,岚郦放下茶杯,走到屋檐下静静仰望天空。
天空中嵌着两片棉花团般厚实洁白的云朵,一群大雁排着“人”型往南飞去。
院中一切如旧,精致石雕灯柱依旧安静的,伫立在院中,看着这院中人的喜怒哀乐,衰败兴荣。
桂花树已凋零,后院的菊花,怕是也已枯死了吧。
“郡主!”
舞儿带着府中管家、仆人纷纷来到站满了大院,院子里却一如的安静。
岚郦沉默半晌,开口道: “今天让舞儿把大家喊来,是想和你们说说心里话。”
岚郦顿了顿,抬头望了望依旧美丽的天空,喉间有些哽咽,
“姥姥……姥姥去世后,府中大小事物能够一如从前,有序不乱,都是陈伯和你们的功劳……”
岚郦说完,低身向他们鞠了一躬, 他们受宠若惊般纷纷向岚郦还礼。
“自从沐姐姐定亲,哥哥就辞去了朝中事务,终日颓废,借酒浇愁,大家也都是有目共睹的,可今日……沐姐姐出嫁……哥哥竟吐了血……”
岚郦说着,声色哽咽,幸亏哥哥不在府中的事没给张扬出去,否则今日这个谎她都没法说下去。
“姥姥没了,我不能再让哥哥如此颓废下去,所以我决定,遣散清王府,和哥哥一同去乡下养伤,只希望,换个环境……哥哥能忘了沐姐姐……”
岚郦抬帕拭泪,有些丫鬟低低的啜泣着,看的岚郦心酸,昔日热闹的清王府,竟沦落到今日这个地步……
“不要哭,坚强些。等一会儿,你们都去账房领补贴吧。陈伯,一会儿让帐房每人多发三个月的贴补,我们毕竟主仆一场,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说完,让他们都散了去,舞儿去帮着帐房,岚郦独自坐在窗棱上,任思绪随着秋风飞扬。
是梦。
梦中哥哥与沐姐姐被一群侍卫围杀,哥哥护着沐姐姐竭力反抗。
画面颠转,哥哥浑身是血,倒在血泊中,沐姐姐嚎啕大哭,拔剑自刎……
“哥!不要!”
岚郦惊的坐起来,出了一身虚汗。
房内烛火已熄,窗外一轮皓月高悬,周围透着月晕,月光如烛,照着空旷的清王府。
月光透过窗格爬进来,映亮了房中事物。
“郡主!”舞儿推门冲进来,看到安好的岚郦,这才松了口气,抚着胸口说:“郡主可是做噩梦了?”
岚郦点点头,没有说话。舞儿坐下来,握着岚郦冰凉的手,“郡主别怕,舞儿保护郡主。梦境都是相反的,不要担心。今晚,舞儿在这儿陪着你。”
岚郦蓦地眼眶一酸,险些落下泪来,舞儿,你比我还要小几岁,竟能为了我这般勇敢,我若再不坚强,又怎对的起你们。
“舞儿,以后就只有我们,相依为命了。这清王府,就只剩我们和陈伯。明天一早,我们也离开吧。”
不能让他们,找到任何不利于哥哥的机会。
“好,只要郡主能够开心,去哪里都好。 ”
………………………………………………………………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比那日过重阳还要早上几分。
岚郦与舞儿戴上披风遮面,携手徒步往将军府而去。路上秋霜浓重,枝叶上皆染了一层玉色。
远远的看到了将军府的轮廓,刚到府门前,就被两个侍卫拦下。
岚郦拿出当初隐池给自己的令牌,“请你通报一声,就说林婉儿求见。”
“林婉儿?”
那侍卫一脸惊讶,立刻往府里跑去。
天边露出了鱼肚白,天已大亮。
“给你令牌的人呢?林婉儿在哪?”
一听这风风火火的声音就知道是隐池。
“隐池!我在这儿!”
隐池看到岚郦,俊朗的脸上一片喜色,风风火火的跑过来,却在看到舞儿时怔了怔,舞儿同样一脸惊讶。
“是你!”
二人同时发话,倒让岚郦迷糊了,他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进了府中一阵热闹,碧香她们更是与岚郦亲近,只是没见到墨逸寒和隐玖。
隐池说,他们出去办事,都已经好几日没有回来了,更别提他们去了哪里。
隐池说今日本来打算去清王府接岚郦,说是墨逸寒临走时嘱咐了的,无论如何不能让岚郦受到一丝伤害。
如此,岚郦就在将军府以林婉儿的身份待了下来,王府里帐房上的银票岚郦都已悉数拿走,陈伯说自己无家可归,岚郦给他留了一笔银子,让他继续住在清王府,也算守着一个念想。
………………………………………………………………
弦月透碧纱,了无睡意。
自从姥姥去世后,岚郦便多了个失眠的毛病。
夜色茫茫心惘惘,取了壶酒来到院中,独做石桌旁,举杯邀月,秋月无言,却被晚风凉透衣袂。长夜遥遥,已是深秋。
烈酒入喉,香气浓烈至极,顺着喉咙一直辣到腹中,带来一阵暖意。
穷愁千万端,美酒三百杯,举酒欲饮,忽然看到杯中映出一弯新月,淡月疏星,平添了些许寂寥。
一饮而尽,几杯下肚,寒意尽散,头有些晕晕的,恍惚迷离间,似又回了从前,酒,当真是好东西,让人忘却一切愁绪。
酒至唇边,手腕忽然一只清凉的手握住,抬起头,酒色朦胧间,墨逸寒出现在眼前,但岚郦已分不清,是真,还是假。
“深夜霜寒露重,怎么在这儿喝酒!”
岚郦晕晕乎乎的站起来,抓着他的衣袖,“哥哥呢?墨逸寒!哥哥怎么样?”
“你喝醉了!……婉儿!”
“我不是婉儿!”岚郦猛地推开他,“我不是林婉儿!我是岚郦!我叫岚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