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韬略楼是天府国国都大蓉城里,最大的一家南馆,分天地菊梨四大院,其中天院是主子韩异所住,菊院的菊楼是迎客之处。距其若的尚其楼不过半条街。

在披狼收到那封信的三天前,大蓉城有一场南馆青楼三年一度的大赛,名为“南北之战”。名字取得再有气势,其实就是小倌与姑娘的比试,色艺双绝者胜出。

南北之战规定,双方各出一楼作为代表,“北”为尚其楼,“南”则是韬略楼。这两个楼子各出一人参赛,胜负关键,只在这二人身上。

在今年的南北之战上,来自韬略楼的名为“十七”的男子,初一亮相,便引发了一场血雨、将整个赛场都置于红河之中、因失血过多而昏厥的观者不计其数,而后在加赛中一曲古琴艳惊四方。尚其楼放弃加赛,直接承认失败。

尚其楼的女主子便是在这一场大赛里,惊讶地发现,南馆韬略楼的代表,那引得全场为之疯狂的人,竟然就是之前与她说“再不回来”的行过。而后者言行举止仿佛换过一人,看见她的反应也全似陌生人,若不是他弹的那曲他自谱的曲子与他耳边的耳钉,其若几乎无法确认是他。

她不明白本说要走的行过怎会留在大蓉城里,还居然入了南馆!韬略楼的主子韩异与天府国王关系非常,在事情未查明前,她并不敢轻举妄动,她虽不喜欢披狼,但不得不承认他与行过的关系较常人要特殊一些——至少行过在走前唯一与她特别叮嘱过的,便是这人——加之披狼身手过人,能助她救人。因此,她一边着手去查,一边便转头通知了他。

她倒没料到,自玲珑国至天府,乘马车需三周的路程,披狼竟一周就赶了来。

行过为何会在韬略楼中她并不知晓,只查出约六月前韩异出外游玩时带回了他,此后一直将人留在韬略楼的天院内,由韩异亲自“调教”。

披狼匆匆到了尚其楼,在门口光听了她这么几句,到“调教”二字,整个人便已炸了。其若还来不及再说什么、要他等事情弄清楚后再行事,就已经眼前一花,人没了影。

还有什么好清楚的!还弄清楚个屁!他揪心扯肺地想着、寻着的那个人,在南馆里待了整整六个月!作为被“调教”的小倌!!

……

那一日在韬略楼里的记忆,披狼终其一生,都再不想回忆起。

包括他闯楼之时那场奇怪的、在他去之前便已烧起的大火;包括他怎样一路浴血,从菊院一直杀到天院;包括他杀了所有以为他是纵火之人而围杀上来的打手、甚至不是打手的小倌抑或路人——他杀红的眼睛无意去分辨,谁拦路,七煞爪便挥向谁……包括,当进入最后那个院子、推开最后那道门时,所看到的一切。

伤痕、血痕累累至触目惊心的那具身子,以一种卑微的、奴隶一般的姿态跪趴在别人身下的那个人……

若不是最后一个小倌冲进来,大声嚷嚷了一句,他会将整个韬略楼,杀得一个不留。

“他要我给你带一句话,‘这是你欠我的’。”那小倌说。

这是你欠我的。

披狼不明白。

他并不明白行过为什么要跟他说这一句,这样的一句。

也不明白行过为什么会在这个楼里,为什么会是如今这样。

那小倌还跟他说,行过刚进楼的时候,身上画满了符,手筋脚筋都被挑断,整一个废人。他自己教了那小倌如何治好他自己的手脚,而后自己配了一副让自己失忆的药。

——从此再记不得自己是谁,被楼主韩异取名十七,把韩异叫主子,现在的智识俨然三岁孩童一般,最初的几周,连走路都不会。

没人明白为什么。

身后是熊熊烈火,将整栋韬略楼席卷其中,披狼抱着行过翻墙而出,浑浑噩噩地立在楼外。

他蓝衣染血,大部分都是旁人的。只左边侧腰上破了条大口,汩汩往外渗着鲜血是他自己的。那是被天院里、与韩异在一起的北迟国二公子肖遥临死前刺伤。原本不深,但丧失记忆的行过为了救自己的“主子”,后来又扑上来补撞了一下,将剑刃生生地又撞进了几分。

这样身体的痛楚,他几乎感觉不到,昆仑仑昆赶上来跟他说着什么,他也完全听不清楚,脑中一片轰鸣,巨响如万马奔腾,旁人的声音从里头穿过,不留下一点痕迹。火烧出的浓烟滚滚直冲云霄,什么都恍若一场黑色的梦。

只有怀里这个人是真实的。

但他却不懂这人。

其若带着尚其楼几个人也从后头追来,喊了声“阿行!”,便要冲上来。

行过在披狼怀里抖了一下,瞧着其若的眼神很是受惊,似乎很怕她似的。

当然他也怕披狼,被他抱着,表情一直怯怯的,低着眼咬着唇,一副被山贼抢来的小媳妇模样。

“这是怎么回事?!”其若问。

披狼看了行过一眼,将他抱得更紧了一些,道,“我会处理,有事自会通知你。”

他不再多话,仑昆那边驾了马车过来,他抱着行过径直进去。

不需要交代什么,他救出来的,自然归他带走。行过是他披狼的,其若那儿最多算个娘家。

其若也没上来阻止,只神色复杂地一直目送他马车远去。

……

披狼明显感觉到行过轻了。

比那时姝女峰悬崖边上抱起来,要轻上许多许多。

他将他放在车内榻子上的时候,几乎要感觉自己抱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堆皮包的骨头。

那堆骨头一碰到榻子上柔软的褥子,就将自己陷了进去,而后缩成一团躲在褥子后头,戒备地看着他。

披狼被那样的眼神看得心头又一阵抽痛,任是如此,还是只有勉勉强强挤出一个自以为温和的表情,哄着说“你别怕,让我看看”,一边凑上去。

行过往后头一缩,靠着车壁无法再退,两眼往周围一看,朝着窗户就求救似的低声叫道,“主子……”

披狼的脸色一下子就黑了。

行过叫的是韩异,在披狼看来就是糟蹋了他数个月的变态,之前被披狼折磨了个够呛,也不知道现在死了没死。

但在行过现在的脑子里,那就是他主子,养了他的主子,除了韩异,他还有个“遥主子”,他自有意识开始,就几乎成日与这两人一块,那两人教他,他的名字叫十七,他们俩就是他的主子,世上只此两个主子,他要乖乖听话地伺候他们,让他们高兴。

之前他亲眼见着眼前这眼神阴冷的男人冲进来,凶神恶煞地将大家都打倒在地,将他异主子弄得惨叫不已,而遥主子已经不会动了,那两个经常陪他玩的小倌也被弄得很痛苦的样子——怎么不将此人当作可怕的东西,想离他越远越好。

窗外透出一点点月光,并不见他“主子”的影子,他害怕地抖着,却当然地无法躲开伸过来的狼爪子,挡在身前的褥子很快被扯了开,只能闭了眼咬了唇,等着接下来的痛。

但……除了有些微凉,并没什么坏的感觉。

他睁了眼,见披狼小心翼翼地剥开裹着他的那层床单,举了油灯往他身上细细地看着。

他胸前穿着一对翠玉环,是遥主子上次从外面回来专程带的,戴的时候痛得他死去活来。腰腹间纹着一株巨大的红梅,往下一直蔓延到fen身处,是异主子兴致来了的时候亲手纹的,也害他疼晕过去,在床上躺了好几日。股间那个位置,还红肿着、往外渗着血丝,但并不特别痛,因为一直插在里头的琉璃臂之前已被眼前这男人取出来了。身上虽然伤疤累累,但是是几日前的旧伤,并不碍事,多抹几次那个紫唇的漂亮小倌送来的药,也就消失了……

——这些他都不觉得有什么,它们长期地出现在他身上,他都已经习惯了,并且觉得这是理所应当的事:主子说就该这样的。

但,眼前这个男人却看得双目赤红,嘴唇哆嗦,手脚发抖,一副快要不能呼吸的样子。一双手微微抖着,从怀里摸出一瓶伤药来,动作轻柔地敷在他身上各处伤口,接着用褥子将他裹起来,把他抱在怀里。

他感觉奇怪地眨了眨眼,虽然被这样温柔地对待,但心里头还是怕,咬着唇一动不动,被由背后抱在怀里,也不敢转头去看对方。只感觉到对方的身子一直在发颤,不知道是为什么。

他也怕么?这样凶狠的男人,在怕什么?

环在他腰间的手臂箍得紧紧的,那人将脸埋在他肩窝上,一言不发。

而后渐渐地感觉到肩上的湿意。

什么东西一滴一滴坠在他肩上,有些发烫。

……

就这样呆呆地坐了许久,突然间身后沉了许多,原本环在腰上的手臂也软软地垂下了,行过吃了一惊,却仍不敢动弹,好半天才悄悄转了一点点头——

油灯光线微弱,只能见地上一滩黑红红的东西,沿着身后那人的脚边,越淌越多。随着马车的动荡,顺着地板一直蜿蜒到车厢外。

“老大?!”外头传来惊叫声。

没算好,糖罐子还等等。。。

这几天爹娘在身边盯着,没法开坛作法召唤妖孽。。。SORRY

居然无法在月底完坑,偶哭TAT 。。后面会变得很忙了,orz匍匐。。真的不会坑,但数量好像不能保证。。尽管偶还是想坚持一天一章,尽早完成。。。偶想。。

后面内容真的不多了,大纲4页,就剩半页鸟。。

昆仑仑昆放后吧。。可怜孩子,当娘的还挺喜欢他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