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西门锦白愣了愣,自从母亲死了之后,星城已经不能够算作家了。
西门老城主这辈子一共有过三个女人,第一个女人是个小门小户的女子,一辈子都侍奉在西门老城主左右,只可惜生下大少爷西门锦荣时落下了病根,一直用药养着,可惜还是在西门大少八岁那年没养住,香消玉殒了。
西门老城主没有亏待这位老相好,但也没有给她城主夫人的名分。只因为她身份太低,一辈子都只能够是侧夫人。
星城的城主夫人是西门老城主从浩清国的一户大户人家中娶到的嫡女,贤淑善良,是西门老城主的贤内助,为西门老城主生下了聪明温润的西门二少。
西门老城主十分喜欢这个二儿子,一度想要将星城的城主之位传给西门二少,只可惜,二少在五岁那年,不知道怎么生了一场大病,这双腿就生生地废了。
而西门三少的娘亲是月城来的一位歌姬,深得西门老城主的喜爱。自然了,这小儿子也是十分受疼爱的。城主夫人去了之后,这老城主身边也只得这位三夫人照顾。
三夫人从前虽然是个歌姬,但是嫁给老城主之后就收了性子,对三个儿子一视同仁,对星城的事务也绝不插手,除了有些溺爱西门锦寒之外,别的毛病没有。
西门锦白叹了一口气,现在星城完全被大哥给把持着,也不知道父亲和三夫人现在怎么样了。
他和三弟虽然能够自由出入星城,但是却见不了父亲和三夫人,父亲的病情现在到底怎么样,除了大哥以外,恐怕谁也不知道。
“安乐,你很想家吗?”
温阳公主托了腮,仔细想了想。她很想家吗?好像的确是有那么几分想念的。她想念父皇笑着叫她“温阳”,想念淑娘娘费着心思做给她吃的糕点,想念德娘娘严肃地训斥她不守规矩,想念贤娘娘温柔地哄着她的那些话语,还想念留在宫里面的白芷、胭脂和点翠……
她想念的东西好多好多,可她知道自己不能够回去,不能够回头,甚至都不能够休息。她的时间不多了,她要拼尽努力,去做完她身为公主、身为女儿、身为妹妹应该去做的事情。
温阳公主摇了摇头:“不想。”
西门锦白被她憨憨傻傻的样子逗乐了:“既然不想回家,为什么还要这么想着回星城啊?”
温阳公主调皮一笑:“我又没有说我的家在星城。”
西门锦白一怔,他倒没有想过这个问题:“那你的家在哪里?”
“我忘记了。”
西门锦白笑了起来,小丫头真是狡猾:“安乐,你告诉我,你和锦寒是怎么认识的?”
温阳公主将玉笛取下来,在手中把玩:“我和我的丫头在林子里骑马,结果遇到了两个很奇怪的人,一个黑,一个白,一个瘦,一个胖。这两个人很不讲道理,上来就打伤了我。幸好我的丫头啊会些拳脚功夫,我让她快跑回去报信,然后就遇到了西门三少啦。”
听她的描述,原来是个富家女。不过,西门锦白还是有些怀疑,不是星城的人,那就应当是云汐国的人,这附近的小镇子只有星罗镇,瞧她的穿着气
度,绝对不是小镇子上出来的船家女,那会是什么地方的人呢?况且她又认识三弟……
“你是怎么认识西门三少的?”
温阳公主眨了眨那双空洞洞的大眼睛:“他告诉我的呀。”
西门锦白莞尔一笑,他那个弟弟的确有可能会告诉这个小丫头,那么爱张扬的一个人,好不容易遇到了一个落难的富家小姐,还指不定怎么吹嘘自己呢。
只要不是大哥塞给三弟的就好。
西门锦白总算是放下了心思。
忽地,身边的人吹起了笛子。这笛声清脆欢快,和着屋子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还有不远处的溪水轰鸣,让西门锦白格外地愉悦起来。
他不禁寻思,这大概是他这辈子有史以来听过的最好听的笛声吧。
西门锦白将视线转到了吹笛子的人身上,定格在她那双毫无神采的眼睛上,又默默地叹了一口气。可惜她的眼睛看不见,也不知道以后能不能够治好。
这样好看又有趣的小丫头,如果她的眼睛没有坏,不知道会有多么地灵动。
西门锦白嘴角含笑,听着曲子,看着窗外的雨滴,忽然有了一种很想站起来出去走走的冲动。假若他的腿没有坏,那该多好啊!可惜,一切都只是假如。
一夜过去,雨已经停了。山中的溪水涨满,鱼儿也随着溪流欢快地游向不知名的远方。
西门锦白这里没有什么好吃的,为了能够给温阳公主补补身子,一大早就拿着钓竿,要去溪边钓鱼熬汤。
温阳公主已经醒了,听了西门锦白推门出去的声音,才翻身坐起。摸索着出了门,给自己倒了水,洗了个脸,梳头发的时候却犯了难,她从来没有自己梳洗过,就连最简单的辫子都不会扎。
试了几次之后,也只好无奈地放弃了。
熟悉的气味传到了她的鼻腔里。温阳公主笑了笑,冲着她看不到的地方招了招手:“你今天来的这么早啊。”
无情将一颗小药丸递到她的面前:“吃下去。”
温阳公主顺从地将药丸咽下肚子里,垂了眼皮,闷闷地说道:“你找到嫂嫂他们了吗?”
无情忽然很想恶作剧一番:“找到了,他们已经拿到了通关文牒,明天一大早就离开星城,去浩清国。”
温阳公主猛地抬起头,那双已经没有聚焦的眼睛,慌乱地在搜寻着什么:“你胡说!找不到我,他们不会丢下我不管的!”
“他们已经跟皇上禀告过了,说你已经死了。”
“不会的!”温阳公主失声尖叫起来,“青湄知道我被西门锦寒带走了,她会告诉嫂嫂的,嫂嫂不会丢下我的!”
“你怎么知道她不会?”
无情逼近了温阳公主,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心里竟然有一种报复过后的快感:“你不会真的那么天真,以为魏汐月是真心关心你吧?”
无情冷笑一声,似乎是在嘲笑温阳公主:“在她亲妹子面前,你永远都是那个可以随时随地被牺牲掉的人。这个你应该比我还要清楚吧?你不是曾经亲耳听过,她说你终究没有魏南音亲?你还在幻想什么?殿下,你难道还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吗?”
温阳公主很快镇定下来:“嫂嫂不是这样的人,我知道,虽然她待我始终隔了一层,但她终究不会丢下我不管的!无情,你会不会是打听错了?就算嫂嫂不管我,父皇也总会管我的吧?”
“你别天真了。”
无情心底的快感越来越浓,语速也越来越快:“皇上是疼爱你,可你终究是一个女子,又不能够继承云汐国的江山,如今你已经长大了,自然会站在祁王殿下这边。你觉得皇上会不顾及你的影响力吗?你可别忘记了,太子殿下才是皇上心中最重要的人。”
温阳公主彻底瘫软在地上,一头没有梳理好的长发松松散散地在脑后拖着,盛开在西门锦白那身靛青的旧袍子上。
无情皱了皱眉头,他伸手将温阳公主抱了起来,门口树下有一块大青石,他将温阳公主轻轻地放在那石头上,伸出手在温阳公主眼前晃了晃,见温阳公主没有什么反应,心底骤疼:“殿下,你的眼睛……”
“无情,你会和他们一样,丢下我不管吗?”
无情有些慌张,他又从腰间掏出匕首,将匕首尖对准温阳公主的眼睛猛地扎下去,在离温阳公主眼仁只有一寸的地方停了下来——她眼睛眨都不眨,她果然看不见了!
“你是谁!”
无情太过于紧张和投入,以至于根本就没有察觉到西门锦白什么时候回来了。温阳公主也反应过来,紧紧地揪住了无情的衣袖:“你会丢下我不管吗?”
“放开她!”
西门锦寒转动轮椅冲了过来,同时掏出了怀中的漫天星——这东西是历代城主的必备武器,是元家人打造的兵器,自从他的双腿残疾了之后,父亲就将漫天星传给了他,他前些年禁不住三弟的软磨硬泡,还曾经将漫天星借给了三弟用。不知道怎么地被父亲知道了,他和三弟都受了一点惩罚。
无情心念一转,狠狠心,将温阳公主一下子推倒,同时将黑袍一角撕掉,施展轻功,迅速地钻入了密林中,消失不见了。
温阳公主没有了借力,加上无情的力道极大,整个人就仰着身子往后跌去。
幸好西门锦白及时冲了过来,她才没有跌伤。
“安乐!安乐你有没有受伤?”
西门锦白心下大急,方才他瞧着那个黑衣人拿着匕首,冲着安乐的眼睛扎了下去,只差一寸,安乐这双眼睛就没有了!
到底是什么人这么狠心,竟然要废去一双这么漂亮的眼睛。
再看安乐,苍白的脸上已经布满了泪珠。
西门锦白心疼极了,将安乐横抱在膝上,就像哄小孩子一样,柔声哄着她:“安乐不哭,别怕,我回来了,这里没有人能够伤害到你。”
温阳公主哭得像个婴孩:“别离开我,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西门锦白心下大痛,将温阳公主抱得紧紧的:“好,我答应你,永远不会离开你,不会丢下你一个人。”
不远处的一棵树上,无情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切。他有多久没有看到她哭了?好像上一次,还是刚刚认识她的时候。
心底某个地方,忽然狠狠地疼了起来——他是不是做错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