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想一直戴着面具,用另外一种声音和你说话……”他在我身后,缓缓说出这句话。
而,他的面具因H乍晚我担心他的病情,亲手替他摘下。
他的声音虽然刻意的改变,最终还是口中的言辞泄露了真实。
戴着面具,改变声音,是否说的话,就可以完全言不由衷,不会有任何的滞顿呢?
“我自诩精通医术,却对你身上的毒仍是一筹莫展……所以,我给你的,不过先后换了最普通的调理脾经、胃经的药。”
这句话他说得并不连贯,可我听得懂他话里的意思。
原来果真是如此,我的毒连他都解不得,所以,他选择用最寻常的药丸让我服用,为的,不过是让我充满希望,不失去关于活的信念。
“至于天花,我也没有十成的把握,只在离京前开了一贴以种痘来反攻毒的方子于院正,但愿对奕鸣的症状有所帮助。”
他缓缓地说完这些话,轻柔地把我拥紧,这样的轻柔又让我想到玄忆。
轻柔这个词,曾经,我以为是永远不会和景王有任何的关联,他此刻的轻柔该不过是因为伤势,没有力气再弄痛我吧。
淡淡一笑,我的语音同样很轻柔:
“王爷,我虽是您的棋子,却并不是您的女人,即便现在,我仍是皇上的嫔妃,为什么,您总是要做出这种逾矩的行为呢?还是说,您喜欢把皇上所拥有的东西,都一件一件夺过来,这样,你才会觉得舒服惬意?”
这句话.真的很伤人啊。
我能感觉到他拥看我的手,终于握紧成拳,低垂的眸华,可以看到他手背的经脉如此地清晰,蜿蜒曲折地挣起,一如,曾经那些过往。
但.我必须这么说。
隐隐觉出,景王或许对我渐渐开始有所不同,可,这种不同不会和感情有关,他要的,只是把玄忆所拥有的东西夺走,就譬如孩子的心性一样,即便,他对那件东西没有任何感情,看到玄忆因失去时难受,才能让他得到满足。
从云纱带我去寿安宫,告诉我关于景王从前的点滴开始,我就体味得到他的这种心境。我希冀能化解他的鹤努却也是由于,我不想让他伤害玄忆。
这是我继续做他棋子的唯一一个原因。
“你并不仅是玄忆的嫔妃——”他直呼名讳,再无顾忌,“丽妃,本王没有喊错吧?”
他恢复自称‘本王’,说这句话,语意里骤然满是寒意。
他握紧的拳复松开,松开的刹那,却颤了一下,虽不慎明显,可这丝颤意和着他话语里的寒意终一丝一丝沁进我的肌肤,直抵我的心底深处。
“……,’
我没有办法再说任何话,所有的言辞,甫启唇,不过消逝在空气里。
因为,我没有料到,他竟会如此突兀地揭开我的真实身份。
是的,突兀,我没有想到,我的身份,是在这样一个时刻,由他来揭开。
或许在南越亡国的那日,他就已然知晓我的身份,他竟瞒了这么长时间,他的谋算,到底又有多深呢?
把南越的亡国妃献给玄忆,是不是也是他这部棋局里早就计算在内的一步呢?
“是,本王早就知晓你的身份。”他又看穿我在想什么,声音继续在我的耳边响起, “一名宫女怎可能生得如此殊丽?摄政王让本王寻找丽妃,本王又借机把你所指认的尸体让老宫人辨认,果然,那不过是丽妃身边的一名小宫女,随后,本王特意把你仍安置在洗玉宫,而你迫不及待地于当晚演绎了一出烧宫逃离之戏,试问,若你不是丽妃,何必如此急于离开后宫呢?不过,这些,仅有本王知道,回复摄政王的话,仅是丽妃已死。”
我所有的伎俩在他面前,原来一早就被看穿,只是他不说罢了。
而他在我面前所做的事,真真假假,我却是看不适的。
这是我的悲哀罢。
试图在男人的世界中,用除了美貌之外的智慧去拼得自己的一隅天,其实不过是痴人一梦,如此尔尔。
景王能识破我的身份,即便他没有告诉摄政王,那玄忆呢?难道他真就没有觉察出吗?
他的锌智不输于景王,毕竟,他们是骨血至亲的手足。
我不敢想,真的不敢再想
他觉得到我身子的滞怔,他的手更紧地拥住我,往日冰冷的手心在此时竟然会那么温暖。
可,他没有办法把这份温暖传递给我,属于我和他之间昨晚相依为命的温暖,在这一刻,早失了真实的意味,只化成铭心的寒冷,借着呼吸,慢慢二睁彼此残剩的暖意一并围拢住。
“本王时常在想,倘若你并不是南越的丽妃,并不生就一张和珍妃一样的脸,是否,本王会由得自己的私心,不把你献于玄忆。”他的话语里,含了一种笑,并不仅仅是哂笑的味道,或许还夹杂着其他,但,我什么都听不出来。
或许是我累了,不想再去听。
无论我再怎样去揣测这些男子,最终,只有我被他们看得透彻明白,而他们心中的几许乾坤,终不是我所能涉足的。
“王爷也会好女色吗?”冷冷地说出这句话,我能觉到呼进的是寒冷,呼出的,已成冰。
用尽全力挣开他的束缚,我向外走去,从谷底往上看,天很蓝,纵然峭壁上皆是萧瑟的冬景,但,正是这份萧瑟,衬出了那天的湛蓝。
我怕我坚持不了多久,因为越来越接近事实的真相后,我担心,那种本质的残忍,会轻易击跨我所有伪装的坚强。
墨瞳,你真是一个蠡傻的人。
我轻轻闭上眼睛,在闺上双眸的刹那,我对自己说。
缓缓蹲下身子,心底却清H忻地出现另一个声音:
亿……忆……忆……你真不要我了吗?真的吗?
我失踪至今,该有数十天了吧。或者,是他忧心着奕鸣的病情,所以没有再去未央宫?
又或者,云纱能诳我出宫,必然有暂时瞒着上面的法子,毕竟,这并非景王的授意,除非她不想活,否则定该有一个万全的法子吧。
心.好乱。
一切的一切,似乎越来越纷杂,而我就象在绝望深渊游泳的鱼,努力渴望着什么,四周却黑暗得看不到任何的憧憬。
不知过了多久,我才慢慢站起身,谷底一直很安静,在这种安静里,我信步走到峭壁边,那里垂挂的枝蔓上,有数个青色的果子,咋晚倒是没有发现,其实,景王在日常的琐碎上,都是比我心细如尘的。
自然,我的些许破绽,无法逃脱他的敏锐。
我逐一把它们都摘下来,用手捧着,走回山洞。
他坐在洞边,修长的双腿有些随意地盘着,气色,比咋晚确实好多了。
我把果子放到他的跟前,不说一句话,只默默地走到离他稍远的地方,坐下“你真的一定要回宫?”
我没有望向他,仅是将螓首蜷于屈起的膝盖上,这样,我会舒服许多。
“你可知道.他已经以为你死了。”
这句话,从他的口中说出,却让瞬间,山洞内的空气都仿佛滞凝了一样,没有什么在流动,或许,惟有心还在跳动,这一脉一脉的跳动,让我知道,自己还活着。
他竟认为我死了?!难道就因为我失踪,所以,在他的心里就死了么?
“或者,应该这么说,你失踪的当晚,椒房殿被付之一炬。宗正寺查证后的回复,是椒房殿银碳燃烧太旺,将周围的帐幔一并点着,由此,借着当晚的风力,顷刻间,吞噬了整座椒房殿。而宫里其他宫人证实,椒房殿内,当时仅有你和云纱二人。现场残留的骸骨,经仵作鉴定,确实是两具女子的尸体。”
他的声音其实很轻,但这句话却如平地惊雷一般从我的耳边炸起。
云纱死了?
她竟然死了?
本来我以为我总是能猜出一点端倪,随着她的死,一切复又沉没进不可知的黑暗中。
这一切并非是景王在操控,那么究竟是谁操纵着这一切呢?
能让云纱违背景王的意思,协助青阳慎远劫我出宫,这么做目的又是什么呢或者,青阳慎远金蝉脱壳,澹台谨被押天牢之事,也与这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这一环一环看似没有必然的联系,却扣得天衣无缝。
“所以本王说,你连回宫的最基本条件都已失去。”
原来,他的话是这个意思。
是啊,因为我死了,所以玄忆才根本不会来寻我。而一个死人,自然是连回宫的基本条件都是没有的。
倘若让他知道,我还活着,那又说明了什么呢?
这一念起时,骤然,心底的浑沌开始有一缕的清明,这一缕的清明逐渐扩散开来,可,始终还有些什么,蓦地梗在一处,使得,所有关于真相的凸显还是若隐若现。
他看得懂我惊?降的神情,用清越的声音依旧慢慢地叙述着,将这些天,他所知道的事,慢慢地,诉与我听。
“顺命候府阅府灭门,但,独缺青阳慎远和姬颜的尸体,这本是最大的疑点,却因北归候的证词,发生了根本的逆转,因为北归候毕竟不比青阳慎远。哪怕是玄忆,都不能对其所说的话,置若同闻。”
北归候的特殊,我也看得出来,不仅源于玄忆曾说的那句话,北归候所能为的,实是青阳慎远所不能为,更由于,他虽身为亡国降君,仍拥有亲兵封地,这也是青阳慎远所比拟不上的。
“固牵连到清远候,也就是你父亲澹台谨,所以,本王奉摄政王之命,另行查证。”
父亲?嚼着这个词,如今在我心底,连一丝的波澜都不会有。不愿多想他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太多的东西我看不清,所以那些无关紧要的,就容许我难得糊涂吧。
澹台谨和摄政王之间是否有什么联系呢?如果是,南越灭国那日,摄政王命景王寻访我的原因,可能,也是由于澹台谨。
而,姬颜口中的澹台谨叛国,亦该是周朝有人诱使他做了内应,关于这一人,摄政王无疑是最有可能的人选——位高权重,又与林太尉一起文武镶佐,共举征伐南越的战役。
“但,由于青阳慎远一直在暗处,镐京四门每日出入者众多,为安民心,又无法逐一排查,惟待其出镐京之后,沿途则定会留下蛛丝马迹。”
是,他藏匿于镐京许久,都难以让人查到,若要I息蔽的出京,也非难事,更何况,此事,我越发相信,他是得了北归候的帮助。
只有北归候所下榻的驿馆濒临禁宫内苑,可以在那晚不必经过重兵把守的宫门,轻易将我劫走,而不引人注意。
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至于如何出得宫,若得北归候之力,相信也不算是难事。
“所以,本王令亲兵设下沿途暗哨,每十亭一岗,才在十日前,得了确切的讯息,却没有料到,本王亲率精兵竟还是中了青阳慎远的圈套。
何止他没有料到呢,我都未想到,青阳慎远竟会有这么精妙的盘算。或许这盘算亦不是他所能想出的。
“本王此次共率千余精兵,在后山就曾遇到青阳慎远的阻兵,但,彼时,本王仍以为,自己用兵如神,仅用少量兵力分散他的注意,再压重兵而下,定能生擒于他。却没有料到,竟反逼自己陷进了绝境。”
原来,在这之前,原来就曾有过一场恶战。
不过,那场恶战无疑又是青阳慎远的诈敌。
“直到那时,本王才知道,他布下的圈套,是为滴血盟而设,可他并不知道,滴血盟若出现,必定是与帝王有关。滴血盟本就是帝王的亲随禁军,又怎可能擅自执行围灭他的任务呢?”
滴血盟,玄忆的亲随禁军,乐王于南苑谋逆的那次,假若我不去阻那枚暗器,或许,玄忆也不会有事,滴血盟应该早就潜伏于那,只等着乐王发出那枚暗嚣,便可执行围灭的任务吧。
所以,那不过是我的一次傻傻的行为,那次的行为,应该同样出乎玄忆的意料,而,他对我最早的感情,可能仅是出于愧疚。
“只是,连本王都没有想到,在青阳慎远的身边会意外地发现你。他没有死,不是意外,你出现在他身边,却真的是个意外。”
连我自己都没有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被劫出宫,更没有想到原来宫内的所有人,都当我死了。
一个死人,无疑再不会和活人的世界有任何的纠葛,所以,今时今日,我可以拥有曾一直想要的自由。
如果景王也愿意放弃这枚棋子的话,我已经自由。
但,为什么,我竟没有觉到一丝一毫的开心呢?
他的目光凝注着我,我的沉默,或许让他觉得,有些反常吧。
可,我该说什么呢?
“如今的你.自由了。”
说出这七个字,他收回凝注着我的目光。
他.愿意放。
我起螓首,望着他,终于,启唇,声音很轻,但他听得到:“他真的相信我死了吗?”
他的眉心蹙了一下,旋即舒展开,道:
“起初连本王都是不信的,以为不过是你的故伎重施,直到,本王辗转得知,宗正寺其实隐着一条细节并没有公诸于众——起火之时,殿门是被人从外面用锁反挂住的!所以,本王不得不信,这宫里,容不得你的人,终于还是提前下手了。”
连他都相信了,玄忆更不会怀疑。不过是认为,这是一场别有用心的宫闱倾i化。
而,宗正寺隐看这条没报,应该是玄忆的意思,也表明,他不会为了我去查这件事,我的死活,不过是宫里的一段过往,一段不过持续了半年的过往。
烟消云散后,没有人会记得,被焚烧的椒房殿里,那具尸体的名字。
最末等的采女,即便死得不明不白,又有什么关系呢?
玄忆.这就是你所说的不负吗?
这比让我知道,你不来救我,更加让我难以接受。真的,难以接受……
头有点晕,是饿了吧,这些日子,我吃得很少,加上奔波劳累,我的身子难道真的撑不住了吗?
我闭上眼睛,终于不想再说任何话,蜷缩地靠在一侧的洞壁,沉沉地唾去。
或许,不会再醒来,这么睡过去,是不是,人会比较舒服呢?
在半梦半醒间,仿佛,有谁在我的耳边低吟:
“当经历过真的以为失去你时……悬崖上,我才不想再失去你一次……哪怕,这个决定让我自己比你更加的愚蠢……”
这句话,很清晰的印进我的耳中,嵌进我的思绪,我知道,这和梦境是没有关系的,因为,我突然发现,我开始没有任何的梦境。
入睡后,仅是纯粹的空白。
在这种空白里,我甚至开始希望,我能遗忘掉过去的一些事,或者,我才会真的得到释然。
但.我可以吗?
不可以
因为,过往的曾经,有我最不能忘记的那一人,许我不负诺言的那一人,只为了那句诺言,即便,再苦再难,我都不能轻易的就这样放弃!
我相信,他不会负我,当中一定有着外人所不可道的隐情,他才在椒房殿失火后.选择沉默。
他不会是负心的人.不会
接下来的日子,是在等待景王伤口的复原中度过,或者也可以说,是我们日复一日寻找可能离开这里的途径,可,每次都是以失败告终。谷底的每一处我们都走过,除了上面的峭壁之外,竟宛然如铜墙铁壁一般让人无奈。
除去寻找离开的路之外,我们还要继续维系每日生存所必须的一些东西。
譬如,枯枝和食物。
他不许我去折那些枯枝,他负责每日折大量的枯枝供夜间的取暖,而我,只需去摘一些果子,带回后,再由他辨别是否可以食用。
入夜,我们没有再相拥而H民,仅是分睡在火堆的两侧,我靠里,他靠外。
有一日,他在寻找出去的路时,带回一些桔香草,替我镝在我睡的那一侧,桔香草特有的馨香仿佛对入H民有所帮助,那一晚,我睡得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安宁,因为没有被褥,所以这些许的桔香草垫在身下时,软软地,蓄积着火堆的热气,竟不比锦褥差到何处去。
而他却仍是睡在硬硬的山洞地上,却在第二日复替我换新鲜的桔香草。
终于在当晚,我忍不住问他:
“为什么您不垫一些?”
“本王不喜欢这种味道。”他的语气是淡漠的。
“不必每日都换新鲜的,H乍晚的我仍是可以睡的。”我不希望他把力气用在这些上面,哪怕新鲜的桔香草更加柔软馨香。
“你想死的话,可以继续睡割下一日后的桔香草,它散发的霉变毒气确实可以要了你的命。”他冷冷地说完,兀自转身,慢慢睡去。
我有些怔然地望着地上柔软的桔香草,这是毒草吗?但为什么,它却能我睡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安恬呢?
“快睡吧,这草对你的身子有好处,只是割下后一日就会霉变。”
膈着火堆,他的背影在此时纵有些不真切,声音里的关怀仍是让我听得真切我躺在桔香草上,也转了身去,并不再望他。
翌日,我跟着他,才发现,长有桔香草的地方不过是靠近某一片岩石的缝隙中,并没有很多,如果每日换一次,顶多也只能撵上十天,所以,他自己不睡,而把这些桔香草留给我。
我或许并不能完全做到冷血无情,但,即便再动容,我知道,有些事,是不可能会发生的。
譬如.感情的转移。
而现实的情况正变得越来越糟糕。随着天愈来愈冷,假若我们不尽快走出谷底的话,意味着,可能会被冻死在这里,因为,靠近谷底的枯枝逐渐被折捡干净,包括那些可以食用的果子也吃得所剩无几。
他曾试图从湖泊中钓鱼,不过收获甚微,原来,并不是人人都能做一个合格的渔夫,哪怕他睿智聪明,文武双全。
没有取暖的火,没有食物,仅靠着水,我们没有办法活下去。
所以,不想死,就必须要想办法出去。
但,四面的峭壁,恁是连轻功再好之人,都恐怕很难借着枝蔓的助力,一气登到悬崖顶部,更何况,还有我这样一个一无是处的女子。
终于,在又一日的黄昏,我看他正专心地折着枯枝,站在他的身后,做出一个决定:
“王爷,您的伤口恢复得如何?”
“无碍了。”除了那一日他告诉我发生过的事,他索来是惜字如金。
“若以您的轻功,一个人是否能攀到悬崖顶部?”
他折枯枝的手滞了一下,不过只是一会,他便恢复手中的动做,二降几枝看上去较粗的杆子折到手中:
“不能。”
干脆地说出这二字,他的语音里依旧听不出任何的情绪。
“我知道您可以的。我希望——”
“本王并不希望!”他骤然打断我的话,不容我再说下去,他知道我要说什么了吗?
他回身,把手中的那些枯枝直往我怀里一扔,我忙措手不及地接了,手心一阵刺痛,但我仍是紧紧抱着这些枯枝,毕竟这是我们夜间取暖的倚靠。
“本王不会留你一个人在这。”说完这句话,他径直走回山洞,再不理我。
他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这枚已死于椒房殿的棋子,他还有着用途吗?
其实,我知道,自己对他而言,或许不仅仅再是棋子的意味,从棋子,变成想要抢的东西,这个转变,还是发生了。
只是,这个转变,会伤到在局中的三个人。
俩个人的世界可以取暖,三个人的争,应该,仅是伤害。
抱着那堆枯杆,我跟随他的步子,走回到山洞中,甫放到火堆的位置,顿觉手心还是很疼,我借着洞口的亮光照看我的手心,赫然看到,手心中央扎了几根深褐色的木刺,星星点点地扎在那,有着让人不能忽视的疼痛。
我用另一只手的指尖,试图将木刺挤出来,但似乎效果并不大,反是让我觉得更为疼痛。正寻思怎样把木刺弄出来时,蓦地,他的手抓住我的,我下意识地一缩,他抓得却是很牢,大手将我的手心稍弓起,犀利的目光稍稍看了一下木刺的位置,用两个指尖一捏,随后迅疾地一桃,一根木刺就被他挑出,如此,不过须臾的功夫,剩下的木刺也瞥被他除去。
做完这一切,他的手并不放开我的,而是顺势切到我的手腕,我知道,他这样的姿势是替我号脉,跌进谷底这么多日子,他没有为我号过一次脉,但今日,随着他号脉的时间分外长,眉心,我看得出,一直是将蹙未蹙的样子。
他是怕我担心,所以刻意让自己的神色如常吧。
“是不是寒毒快入脏腑了?”
我问出这句话,面色却比他要自然。
我做好最坏的打算,只是,死在这谷底,真的有些不甘心。尤其,在知道玄-k心中,墨瞳被火焚尽于椒房间殿时,我更加不想就这么死。
不论怎样,我想活着,走出谷底。
“应该还能撑段日子,若能出去,本王会尽快找到解你寒毒的药引。”他松开我的手腕,复问, “你所用的息肌丸是对寒毒攻心的控制仍是有一定的效用。
所以,不必过于担心。”
也肌丸?
听到这三字,我咻地把手从他的手中抽回:
“只可惜,我身上用的这枚息肌丸,顶多再撑几日,就消耗得差不多了。”
一枚息肌丸至多用一个月,我出宫至今,所剩的日子,却是无几了。
“本王不会看你毁容。”
“可却看我不能拥有自己的孩子。”
对上他的这句话,今日,我实是不想就这个问题与他多加争执。
转身,想要离去,视线忽被一洁白的兔子所吸引,那兔子在萧瑟的地上蹦跳着,煞是可爱。
也在这时,他忽地移转身形,只一会就把那撤着欢蹦跳的免子擒于手中,铁青着脸,提着免子长长的耳朵便往火堆旁走去。
我突然意识到不好,急走几步,拦到他的跟前:
“把它给我。”
“你难道只想吃野果?”
“我不想吃它!”
说完,我手伸出,他看着我,深黝的眸底满是莫奈何,但还是把这兔子迷予我。
我抱着那小小的白免,它柔软的温暖一缕缕地沁进我的手心,真的很舒服我喜欢这些温驯小动物,可,从小到大,我并不曾拥有过它们,仅是从那屏风或者花灯上看到过这些动物,真正抱在手里的,这兔子是第一只。
我抱着它,轻轻地抚看它洁白毛儿,复向洞口走去,然后,把它放到地上轻声:
“免儿啊免儿,快跑吧,免得再被人捉住,变成他人的果腹餐。”
那只兔子从我的手中蹦到地上,跳得愈发欢快,看着它的欢快,我忽然,底一个惊醒,这谷底除了鱼、乌之外,从未见过有任何的小动物来此,今日,偶然看到这只兔子,莫非
而,景王应该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不知何时,他已站到我的身侧,轻声:“或许,我们可以出去了。”
我颔首,是的,兔子能蹦进来,就意味着一定有一条出去的路是我们所没有发现的。
跟着这只兔子,走出谷底,应该是完全可能的。
动物皆有认路的本能,它今日偶然蹦到这边,殊不知,是不是上苍对我的怜惜呢?
我愿意相信是。
即便我不知道,出去后,我将面对的是什么。
是一个死去的墨瞳,还是重生的澹台士画呢?
这些,或许是出去之后,再去考虑的问题吧。
远远跟着兔子,不知道跟了多久,我们却不敢轻易地跟丢,直到月上树梢时,终于,它蹦进一丛荆棘里,那丛荆棘后,是一堵岩石,曾经,我们也曾寻到过这里,但,彼时,却是无功而返的,因为,那丛荆棘蔓延地十分之远,尽头的那堵岩石显然也是穿不过去的。
而今晚,即便就着不甚清明的月光,那只兔子一蹦一蹦,巧妙地从横生的荆棘下穿过,避开荆棘上端的刺,往那堵岩石蹦去,只一个神恍,竟然,再不见它的踪影。
我们心照不宣地等在荆棘前,直到约摸过了一柱香的功夫,再不见那只兔子出来,心底,陡然涌起的,是惊喜!
果然,那堵岩石的后面,应该是另有乾坤。
这个惊喜,让景王不自禁地牵住我的手,他的语调里有着一丝的欣喜,但还夹杂着一种说不清的情愫:
“可以出去。”
“嗯。”我轻轻应了一声。
他牵着我的手,突然一个打横把我抱起。
“王爷!”
“本王穿着靴,你脚下不过是布履。”
是,兔子可以从荆棘下避开它横生的刺跳过,但人呢?却必须踩在荆棘上而过,甫踩下,腩,底和脚踩处,必然会受伤。
这也是之前,我们仅走到这,并不愿进去的原因。
说完这句话,他大踏步迈进荆棘中,如果此刻我要强行挣脱,不过是添堵的事,我仅能紧紧环住他的肩,让自己的份量稍稍减轻,刻意不去看他脸的螓首俯低间,我看到,那些荆棘一下犀利地划破他脚上的靴子,再一下,宛然有些殷红色沁出,在如水的月华下,即便带看些许的昏暗,却仍能辨别出那抹红,是如此的醒目。
他的脚底如何,我看不到,也不忍去想,那种疼痛一定是锥着心的。所以,我不能想啊,我不能有任何动容,不能!
他脚上的皮靴几乎被割划的支离破碎时,才走过这大片荆棘,可,那堵岩石,是那么地厚,不过近得前,终于让我们发现,岩石最靠里的一侧,借着前一堵岩石的相掩,赫然是一道可容一个人侧身经过的缝隙。
我不知道缝隙后是什么,或许,最坏的情形,莫过于还是一块岩石,但,既然那只免子蹦进去后,并未再出来,我更加有理由相信,那堵岩石后,是通往离开谷底的一条路。
“姬……”他放下我,在此刻,他似乎并不急于从那缝隙中走过,而是选择双手轻轻地拥住我的肩,这一次,我没有挣脱。
他叫我‘姬’,这个字,虽然,最近青阳慎远也唤过,但从他的口里唤出,俨然是有着不一样的味道。
所以,我安静的站在那里,眸华不望向他,却听着他,继续说的话。
“离开谷底,真的想回宫吗?”
这个问题,他不是第一次问我。
“想。我想回到他的身边,继续做您的棋子。”我的脸上绽开一抹笑靥。
笑得那样的妩媚,我想,连月华都会在我的笑中失去颜色吧。
“那我愿意现在就放你自由。不必再做我的棋子,所以,不用再回宫。”
他真的太聪明,总是瞧破我所有话外有话的意思,他说出这句话,注定,不要我用看着完美的谎言去欺骗他。
那么,接下来,我该怎么说,才能不让他受伤呢?
从寿安宫那晚,我就不想再让他受伤,纵然,为了断绝他的念头,我仍是不停地用话语刺激他,可现在,经过这么多日以后,我逐渐知道,他内心的柔软,只是被外面的冷酷所掩盖。
他的柔弱,或许,更为纤细,敏感。
他并非是大恶之人,他所做的一切,亦让我不会对他有任何的反感。
只能怪,上一代的恩怨,要由他和玄忆接着承担,这是种不公平,也是种残忍。
我真的希望,能帮助他放下这些仇鹤努但,我知道,我的能力,真的是有限的。
“始,你真的不擅长说谎,我真的希望,你说的每句谎言至少能让我有短暂的一刻愿意去相信,可惜,你的眼睛,还是泄露你所想的。”
真的是这样吗?玄忆说过我的眼晴是最澄净的,今晚,连景王都这么说。
唇边的弧度依旧,我的心其实也依旧。
“我的母亲,她的名字里,也有这一个字,士画——你确实是如画一样的女子,
“王爷,我会信守当初在南越的承诺。”说出这句话,我的意思,他该明白我会信守承诺,他也一样。
所以,我们之间不会有其他的可能,有的,仅是盟约的缔结双方。
他深深地凝着我,然后,手臂微伸,把我拥进怀中:“你若执意如此,本王就助你回宫的一臂之力。”
说出这句话,他仍是那高高在上的景王,没有任何感情外露的景王,纵然他不止一次在我面前失态,但,我相信,那都将成为过去。
我们,不会有任何其他的关系。
“王爷,谢谢。”
我只能说谢谢,除此以外,我再不能对他说任何话。
这一次,他抱着我的时间特别地长,或许,是因为,这是唯一一次,他抱着我,我没有去反抗。
但,再长的拥抱都会有分开的时候,当他收回所有的温暖,月华的清冷,让我从他的眼底一并读到类似的冷冽。
他径直向前走去,背影,有种孤独的寂寥。
我跟在他的身后,随他一起,并贴看岩石间的缝隙而过,眼前,景致如预料般地骤然开朗。
没有峭壁,没有湖泊,有的,只是静好的一切,固然,在隆冬时刻,万物萧条,但,这里的景致仍是世外桃源般让人没有办法不震撼。
是的.震撼
数十株的花树,环着不远处几间雅致的竹屋,竹屋里,有隐约的灯火映出,夜风凛冽地刮过,仅添了风摇花枝的意境。
此时,梅花的香味萦鼻飘来,我知道,那些花树中,定是有着梅树,我不喜梅,可在今晚,仍不禁心醉于梅香的钟灵婉约中。
在丝丝缕缕萦绕的梅香里,我看到,其中一株花树下,一位绿衣女子翩然地立在那边,裙裾飘飘,手里抱着方才的那只白兔。
不过一肾,已能辨出那女子的美如月窟仙子般脱尘。
我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么美的女子,所以,在这刹那,我的呼吸,有些滞缓。
而,此刻,她就站在那,倾城绝色的脸上漾起盈盈的笑意,比月华更朦胧璀晶的眸子凝向我和景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