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静。
若能遗忘, 多好。
什么都不用去想。
不管是开心的,或者不开心的事。
难道,唯有死亡。
可以彻底告别已经发生了一切。
不!
“容容!回来!”那声惊呼, 惊鸿般划过心湖上方。
迷失在黑夜里的少女, 看到繁星似锦的天空中, 浮现的熟悉容颜, 微微笑了。
……对不起……
“容容!回来!”凄厉的呼唤, 嘶哑沉闷。
……对不起……
唯有死亡才能让自己不再悲伤。
所以少女,笑容璀璨,一如从前地对着星空中的那个人。
然后, 纵身跳入,深不可测的心湖中。
泛起的涟漪, 冷冷地回望着夜空上的人, 轻视着他悲戚的面容。
从未发生什么似的恢复往日的平静。
死水般的平静。
容貌清丽的女子有着一头微卷的褐色长发。猫眼样眯起的琥珀色美眸, 诡谲妖冶。身侧清秀俊雅的男子,恭敬地递上一叠资料, 身为助手先生的他总是蓄着一脸温和的浅笑,无害且不具存在感。
“果然是这样。”她“啧啧”了两声,快速扫了一眼助手先生的调查资料,心里大抵有了底,“最近失踪的少年, 都曾是一个地下网站的会员。”
“难道是约好的离家出走?”助手先生推了推眼镜, “就像之前的手机自杀预告那起案例, 相约自杀。”
而她却摇了摇头, 云淡风轻地否定了助手先生的推测:“不, 我觉得他们是被迫失踪。线索肯定和这家地下网站有关。只是,我们要怎么才能成为这个地下网站的会员。”这些男生是如何得到这家地下网站的通行证?如果强行破解进入的话, 就怕会打草惊蛇。她锁眉,陷入沉思。
“不如让我进入网路其他公告板里调查看看。说不定在那些网友之中就有人是那家地下网站的会员。”助手先生打开自己的笔记本说道,“直接接触那些网友,并且有意无意透露失踪案件。我相信,会有人因为害怕而主动与我们联系。”
“因为害怕?”他的话让她挑挑眉。
“是的。”
“你听说了没有,季月容同学生病住院了?”
坐在窗边,安静着的男孩,满脸稚嫩,望着教学楼前高耸着的槐树发呆。对于同班同学的闲谈,他事不关己地不加以理会。
季月容是谁,他已经忘了。
暗巷。
这里向来和光明挨不上边。
一伙人,三三两两地围聚在一块,合计着今天的收获。
蓝眼的男孩,亲吻着有着暗红色长发的女孩,斯磨着她的唇:“你为什么让阿虎停手?”
“不觉得那个女的很奇怪吗?”女孩“咯咯”地笑开了,“你不是连女人的醋也会吃吧。”
男孩看似平静无澜的蓝色眼睛,实则暗藏着抹不掉的狂热。
“再说了,那个死宅也没多少钱,我们没必要为了一个不起眼的东西,得罪属性未知的人。”女孩分析的头头是道,让人认同。之后,身边的人,渐渐各自找乐子去了。
光与影的错乱中,只剩下蓝眼男孩,和拥有暗红色长发的女孩。
“别穿那个玩意了,我抱着感觉奇怪。”蓝眼男孩别扭地说,在搂住女孩纤细的腰身,贴近她的耳朵嘟囔道,“好像抱着女人”
“我现在本来就是女人啊,笨。”“女孩”娇嗔着拍打蓝眼男孩的胸膛。
“在我面前就不用伪装了,我喜欢真实的你,世希。”凝视着世希绝美的娇颜,蓝眼的男孩发出钦慕的叹息声,他无论何时都是这般美丽。
平常为了勾引猎物,世希不得不打扮成女孩的模样,尽管他看得很别扭,但没办法,他们几个总要有收入,总要想尽办法在这条暗巷里活下去。之于先别人一步的方法,即是有绝妙的计划,和亲密无间的配合。所以只好委屈了世希,假扮成女孩子,勾引那些想吃色的男的,或女的。当然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身份不被暴露着想。毕竟他们是见不得光的,要是遇见条子,结果会非常麻烦。
“乔你要为我好好工作,工作到死哦。”握住他的手,世希妩媚地一笑,“我最亲爱的乔!”被称为“乔”的蓝眼男孩立即用行动证明了——…
世希永远是他的主宰!
医院的空气,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浓郁得令人作呕。
男人疯狂地捶打的冷硬的墙:“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一定要这么做!”
高级病房里,惨白的床铺上,坐在床沿,摇荡着双足的少女,闭眸。纤形优美的粉唇上扬,讽刺的无声的微笑着。
“我要出院。”不是想,是要,这是不容任何人违抗的指令。
“不,你现在不能出院。”男人的情绪稍稍变回正常,他握住少女的肩头,表情痛苦而又坚决,“我不能让你被威胁!”
“威胁?被谁?”少女嘲讽地斜眼睨住男人,“这一切不都是你一手造成的么?”她顿了顿,然后落寞地别过脸。
男人一震,是啊,这是他亏欠她的:“容容,我……”
“我不是你的容容,‘爸爸’。”对于父女游戏,她一向不感兴趣,“你可以重新称呼我的名。”真实的名。
无从抵抗,无从逃脱。
半跪下,贴近少女白皙的脚踝,男人颤抖的声音传来:“我的主人。”
冷淡地望着匍匐于脚前的男人,一抹残酷的笑意浮现在眼底。
“你还真是窝囊。”少女一脚踹开男人,“你就那么爱容容吗?”少女从枕头底下掏出一把水果刀,对着自己的脸颊,带笑的眸子回望着惊恐不已的男人。
“住…住手!”
“这张脸是你最爱的容容,对吗?清辉。”刀尖离她的脸颊又近了近。
“容容!”他伸手直接握住刀身,血从他的掌间滴下,落在她的脸颊上。
她放开刀子,鄙夷地看着将刀子迅速夺走的男人,和他鲜血淋漓的手掌:“好一个疼爱女儿的父亲。我该叫你爸爸?季先生?还是闻人清辉?哦不,我忘了,你已经抛弃‘闻人清辉’这个身份。而且……”
这个世界已经有了一个闻人清辉了。
眼前这个男人,是多余的。
“谢谢你,这是你的报酬。”女人把钱装在信封里递给她。
她接过信封看也不看的塞进自己的包里,脸上满溢着职业微笑:“虽然令郎的伤势比较严重,不过好在没有生命危险。”她今天来医院是来取上次找寻翘家少年的酬金。对方的母亲和她约好在他儿子的病房门口见。
“我平时都没有什么时间管教他,才养成他那样的个性。”女人已有些年纪,但因为涂着厚厚的妆,看上去还算有点风韵。从女人的穿着打扮,以及连粉都遮不住的黑眼圈来看,她大致能猜出这位母亲的职业。
但她并不歧视这样的女人。
视线挪向半阖着的病房门。
那种乳臭未干,却不知感恩的混账小子才让她略微不满。不过,这不是她的工作范围,因此她不会过多干预进来。
“下次有什么问题可以再联系我们。”递了一张新名片给女人后,她便转身朝走廊右边的楼梯口走去。
而病房里,听到那高跟鞋刺耳的脚步声远去,浑身缠着绷带的少年充满病态的眼神直勾勾地瞪着天花板。
被揍了!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
那些肮脏的人,竟敢用手碰他!
住手!
另一只猪猡扇了他巴掌!
今天,明明是赢的人是他!
为什么!阻碍我!为什么!你们这群卑劣的低等人类!
总有一天,他要宰了这些冒犯他的人!
不对,他要亲手,亲手抓住那只猪!
他要百般羞辱她,他要她生不如死,他要她后悔今天所做所说的!
从回青少年健康服务中心,向助手先生做了简单的“任务总结”后,她开着那辆重型机车回到了自己位于马克杜市贫民区的蛋花公寓。
推开自家的房门。屋子并不宽敞,不过还算整洁,因为根本没多少家具。除了必要的桌子椅子床之外,连个沙发也没有,至于那些娱乐工具,嗯,电视电脑随身听,样样缺少。平时打发无聊就看看书,进门就有一个木制的陈旧的大书架。上面整整齐齐,分门别类地摆好着一本本似乎不怎么薄的书。
不需要细翻,她隐约地觉察出有人动过她的书。
是哪一本书?
手指像弹钢琴般地流连在书与书的皮革之间,这一本《海涅诗集》。抽出这本书,翻开,遗漏,掉落在地板上雪花白的卡片。弯腰,捡起。
墨蓝色的字迹,流畅的字符在跳跃——…
Die Anwendung der Todesstrafe!
(执行死刑!)
阴暗的小房间里,如野兽般的低吼声响起。
那是痛苦中夹杂着兴奋的声音,让人惊悚得寒毛竖起。
就在少年喊出的那一瞬间,在他面前微笑的少女,突然举起生了锈的菜刀,迅速却迟钝地割开了他的咽喉。
温热且腥臭的血霎时间四溅在地毯,电脑桌,天花板上。
不少顺着握着菜刀的手流下,少女低低地笑着,放开沾满鲜血的菜刀,一推,面前的人,便痛苦地抽搐着倒地。嘴角浮现出的笑意,空虚得好似不存在灵魂一般,只是木讷且机械地表现出笑的感觉。
刚刚有掌握好角度吧。少女走向摆在矮矮的木质衣柜上的DV,朝着黑洞洞的镜头,她的目光透过镜片直直望向拍摄这段画面的男人,他看见了吗——…
电脑前,身形瘦高的男子望着镜头里的这一幕,满意地笑了。
“我的小羔羊,你做得太棒了!”
但这还远远不够,他还需要更多的羔羊,更多的祭品!狂欢吧!扩散吧!让这座城市都染上淫.靡的色彩!
然后,在这腐烂之中重生!
天空很蓝。
一对对校园情侣并肩走在校园的林荫小道上。
“什么嘛,原来你打篮球这么厉害,那为什么不参加市篮球赛?”歪着脑袋,可爱的少女,不解地收拢纤细的柳眉。
在班级里一向安静的男孩,落寞地望着被风吹起的落叶,渐渐飞远,又无力落下。他的心头泛起一阵伤感。虽然酷爱篮球,但父母反对他把过多的时间花在这些无关学业的事情上。打篮球便是其中一项。
对上少女清澈明媚的双眸,男孩有片刻的失神,和羞赧。她看他的眼神,里面总包含着太多情愫。然而她的眼睛又是如此澄清,仿佛他能在其中看到自己的倒影。于是,他难堪地转过脸,不想在这样的注视下,暴露自己的心情。就像会变得丑陋一样。
不自然地转移了话题,男孩踢着脚边的小石子,头也不抬地小小声问:“季月容同学呢?你有没有对什么特别感兴趣?”
少女眨眨眼,高深莫测地笑了笑:“大概没有吧。”
这不像季月容会说的话。季月容给人的印象是阳光开朗的,这样的人无论走到哪里都很受欢迎。对他来说,她就是天使,照亮他生命的天使。
只是男孩没有想到,天使竟给他一场醒不来的噩梦。
“疼吗?”为什么天使直视他的眼神里,满是恨意。
穿着夏季校服的他,露在外头的手臂上布满了大小不一的青紫色的瘀痕。
旧痕添新伤。
扯痛着。
男孩却依旧安静着。
少女却依然微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