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师的原话是以这种分组方式进行十天的训练。
十天里不止是对抗赛这一项加分, 在其他项目上,人数多了未必是一种优势,譬如这场两人三足。
按理来说,有一组三人四足的一组较为吃亏, 谁想龟兔赛跑, 乌龟赢了兔子。
因为各方面矛盾的爆发, 再加上童泠泠人仰马翻的那一撞, 最终, 这场项目由人数不占优势的一组获胜。
两边的田忌预测的下等马都成了胜者, 她们押的上等马却落了个倒数的名次。
“那就说明我不是田忌, 是齐王,是王。”陆鸳给出了这个解释。
逻辑完全不对又好像很对。
后续的老汉推车, 一组又占了人多的劣势, 二组分为两辆推车,一组则需要进行三轮。
李老师要求法科生必须当车,三名法科双手撑地, 陆鸳被秦臻推。
“不要看不该看的地方。”她扭过头来, 面无表情地对秦臻警告。
秦臻视线微垂,打量了一遍, 她还真没找出哪里是不该看的地方。
宓茶被付芝忆推走,付芝忆等不及宓茶慢吞吞的速度,大呼小叫地直把她当除草机使,令宓茶的脸和地面亲密接触了好几次, 整个场上都是宓茶哎呀哎呀的叫唤。
第三轮由童泠泠去推付芝忆,于是整个场上都是付芝忆哎呀哎呀的叫唤。
沈芙嘉捧着宓茶发红的脸, 深吸了口气,压下了心中的怒气, 望向了付芝忆。
童泠泠刚放下付芝忆,沈芙嘉便走了过来,将付芝忆的两条腿扛到了自己肩上。
付芝忆还没从童泠泠的大力中回神,下半身便腾空一凉。
她扭头,对上了上方沈芙嘉幽幽的双眸,她扯了扯嘴角,“那什么……姐妹情深啊,嘉嘉。”
沈芙嘉弯眸,“姐妹情深。”
她把付芝忆当做了橡皮擦,擦去了半个操场的污迹。
慕一颜坐在终点休息,乐得拍手叫好。
下一项目的蛙跳接力是宓茶最不擅长的项目,虽然她没有任何一个擅长的运动项目,但这是她最不擅长的。
这一回人多成了2优势,一组每人只需要负责一百米,二组每人则需要负责一百二十五米。
但在实际操作过程当中,一组有两名法科生,尤其宓茶的体力并不比严煦强,陆鸳的速度也不比攻科生快,反倒因为多了一名法科生而落下了不少差距,看着宓茶后五十米跳一次、摔一次的模样,一组的几名攻科只能干着急。
这一轮一组落后。
目前双方平分。
仅剩最后一场拿分的机会,沙包大战。
李老师给学生拎出两大框的沙包,这些沙包植入了感应芯片,触碰到除手以外的部位,防护服都会扣除血量,当所有一方的血量全部被扣完后,比赛结束。
李老师还给双方提供了五张做仰卧起坐的海绵垫当做盾牌。
“搭个掩体。”陆鸳跪在一组的营地前,拿了三张海绵垫搭成简易工事,秦臻、宓茶和她留在工事内,童泠泠和付芝忆人手一块盾,方便自由行动。
这一场沙包大战打得昏天黑地日月无光,宓茶一开始还负责在后方给秦臻当副手,负责填充弹药,把丢到外面的沙包捡回来,重复利用。
然而不知怎的,这份稳定工作到后来就成了她拿着一块拆下来的“掩体”,也加入了自由投掷的队伍当中。
对面厚颜无耻地开了水盾,陆鸳于是放出了阿萨贝尔,一脚踩碎了严煦的普通盾。
阿萨贝尔咧着嘴角,露出一对尖尖的獠牙,抱着一怀抱的沙包,傻呵呵地混在少女堆里直乐,朝着所有能看见的女孩砸包。
和乌赫相比,它不能算是个绅士。
作为二组的主要输出,柳凌荫很快陷入了激战,她和童泠泠打得咬牙切齿,正要寻求支援,一回头就看见十米开外,沈芙嘉在和宓茶石头剪刀布。
宓茶出石头,沈芙嘉出剪刀。
“我赢啦!”宓茶欢呼。
“你赢啦!”沈芙嘉欢呼。
宓茶于是弯腰捡了个沙包,在沈芙嘉的肩头蹭了一下。
蹭掉了沈芙嘉20%的血量。
“沈芙嘉!”柳凌荫吃力地抵着蛮牛似的童泠泠,怒不可遏地大喊,“你给我清醒一点!快把宓茶杀了!”对面的人数本来就比她们多!
“石头剪刀布!”
“石头剪刀布!”
沈芙嘉充耳不闻,兀自开启下一盘的博弈。
这场比赛充斥着肉.体的碰撞、咒术的较量和爱情的针锋相对,战况混乱又激烈。
一直到六点半,所有人累得瘫倒在地,无法动弹。
李老师跨过一具具“尸体”,检查众人的血量,最后宣布,“一组获胜。”
陆鸳还剩下10%的血量时,便不堪负重,所幸躺在地上装死,偶有路过她的人,她便动动小臂,瞄准对方的后心或者头部丢沙包。
她们度过了一个狂欢的下午,连日来精神上的苦痛得到了修复。
回过神来,整场训练的输赢胜负其实早已不重要。
付芝忆和慕一颜倒在一块儿,头对脚,脚对头。
慕一颜在全身负重的情况下,努力挪动脚尖,踹了脚付芝忆的头。
“干嘛!”付芝忆痛呼。
慕一颜将脚架在了付芝忆胸口,压得她咳嗽一声。
“加油。”她道。
对有些人而言,谁上场,谁离开,或许早已无所谓了,她们只是在和朋友欢度一场特别的旅行罢了。
付芝忆咧了咧嘴角,双手垫在了脑后,望着金灿灿的黄昏,中气十足地大喊一声:
“妥!”
……
这天晚课过后,当宓茶再进入新宿舍时,氛围焕然一新。
事实上,在晚上洗澡、吃饭的时候气氛就已经不一样了。
付芝忆在桌上一把夺过了宓茶的牛奶,给自己到了一半,在倒牛奶的淅沥声中,她骂骂咧咧,“你老婆今天把我整得够呛,你得想想怎么补偿我。”
“那我今天回去给你按摩。”宓茶给她发了个号码牌,“大家都可以找我按!”
一组的气氛肉眼可见的融洽了不少。
当夜晚降临,宓茶和沈芙嘉挥手,随着陆鸳进门时,沈芙嘉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她看着宓茶离去,像是珍藏的宝物被人发现,变得越来越瞩目耀眼,她不再是她房里的私有物。
分组和宓茶分开,沈芙嘉几度低落,她不想和宓茶为敌,尽管宓茶扣得起十分,她也依旧不想因为自己而让宓茶损失什么,更不想看见宓茶站在她对立面时的模样。
她经不起宓茶的任何敌意。
她本以为她们都是这么想的,可沈芙嘉逐渐发现,宓茶似乎并没有和她感同身受。
她迅速地融入了新的集体,今天白天几次和陆鸳眼神交流,直追她们相处一年的默契。
宓茶在一组得心应手,游刃有余,沈芙嘉今天几次想要去找宓茶,她都在同一组的成员谈笑,没有留给她的空余。
她像是不需要她了。
沈芙嘉知道自己这样的想法有些矫情、也知道宓茶的做法是正确的,可心中不由她主观控制地升起了阵阵孤寂冷清。
她总是希望宓茶的眼里只有她,只看她,就像她只专注于宓茶一样。
她无法忍受宓茶的注意集中在除她以外的任何人身上,那令沈芙嘉焦躁、酸涩、趋于烦闷的暴戾。
能够放手的只有宓茶,沈芙嘉才不愿意去比什么大爱、小爱,她只争朝朝暮暮,她只想和宓茶靠近、再靠近。
清凉的夜风袭来,沈芙嘉深吸一口气,她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当一切都恢复平静后,她才推开宿舍的门,准备就寝。
……
周三的中午是较为特殊的中午,学校给学生发了三套衣服,今天是不得不洗衣服的一天。
吃完午饭后,几人抱着脸盆去了一楼的洗衣房,这两天被训练占满时间体力,所有脏衣服都堆积了下来。
洗衣房里有两台洗衣机,男生的洗衣服房里天天都是机器运转的声响,女生们则全部忽视那两台看起来不大干净的机器。
第一次来基地洗衣服的时候,柳凌荫盯着面前的衣服,脸上透着出几分茫然与迟疑。
“你该不会从没洗过衣服吧……”严煦问。
“谁说的!”柳凌荫抱着起了脸盆就去水龙头下接水,“我幼儿园就会洗了!”
“啊等等凌荫!”宓茶伸手拉住了她,“内裤和其他衣服要分开来洗。”
沈芙嘉瞄了过来,“幼儿园就会洗?”
“你那是什么语气,觉得我在说谎吗!”柳凌荫撸起袖子,“我小时候在家可是经常做家务的,只有一点点忘了而已,又不代表我不会!”
“高一高二的时候凌荫你是怎么洗的,用的公共洗衣机吗?”宓茶问,“但是内裤是不能放进去的呀。”
高三开始她们才住了E栋,拥有了单间洗衣机,在此之前都是一个楼层共用两台。
仔细回想起来,上一年她们好像几乎没有见过柳凌荫晾衣服。
“当然不用啊,”柳凌荫摇头,理所应当道,“每隔两天我都会去校门口把脏衣服递给我家保姆,她们会带回去洗。”
三人呆在了原地。
“……你就这样过了三年?”
“我来学校是学习的,又不是来做这种事的。”柳凌荫下巴一扬,理直气壮。
沈芙嘉目光从柳凌荫移到宓茶身上,轻轻地念了句,“这就是暴发户和贵族的区别么。”
“谁是暴发户!”柳凌荫怒喝,“我听到了啊!”
“为了换张床给人三万块的,就是暴发户。”
柳凌荫气得要冲过去揍人。
中间的宓茶赶紧拦住她,“我们、我们赶紧洗衣服吧。”
她把柳凌荫的衣物分开归类,对着她讲解道,“先在盆里加水,大件的衣物倒入洗衣液或者洗衣粉,小件的可以用肥皂洗——不过袜子和内裤的肥皂要分开。”
“洗的时候就是这样搓。”宓茶一边讲一边示范。
柳凌荫看了一会儿,疑惑道,“宓茶,你家里不是有很多女仆么,你怎么那么熟练?”
“阿姨姐姐们有很多工作要做,我偶尔会帮忙,而且我小学就开始住校了。不过首都高等小学的宿舍都是单人间,配备保姆房,所以我也是来了H市才开始学习的这些。”
宓茶把柳凌荫的运动吊带揉出了泡泡,“比较脏的衣服,可以在洗衣液里多泡一会儿再洗。”
柳凌荫震惊,“小学宿舍配备保姆房也太夸张了。”
“因为那时候年纪小,家长们都不放心孩子一个在外面住,所以稍微有能力一些的家庭都会给孩子配备保姆。”宓茶开始洗柳凌荫的袜子。
“你也有么?”柳凌荫问。
“嗯,有的,那时候林姨还有翡丝芮姐姐和我住在一起,她们很照顾我,所以我来H市后一个人非常不习惯,不知道要怎么买饭、怎么充卡,什么都不懂,还好当时小琦陪在我身边,她教会了我很多东西。”
来H市之前,宓茶从没有碰过钱,这导致她在H市的第一个月过的不是很好。
第一个月,她第一次从妈妈手里领到了一千块钱生活费。
“这是什么?”十三岁的宓茶捏着一张一千块,她隐约记得自己小时候见过这种黄黄的纸。
“这个是纸币。”百里夫人道,“校园卡充值只能用现金,你把这些存去卡里。”
“纸币!”宓茶想起来了,她一年级的时候曾在数学书上见过纸币,好久不见,她还以为这个世界上只有手机和各种各样的卡片。
“这是你的新手机。”百里夫人像是送勇者离开村子的村长,给女儿添置了许多物件。“爸爸在里面装了支付宝,给你打了五百块钱,是你这个月的零花钱。”
“这个我会,”宓茶点头,“我经常见姨姨用。”
带上了一千五百块钱和伙伴·轻剑士孙琦,宓茶踏上了独自生活的征程。
教室倒是大同小异,不过是桌椅、房间的材质下降,本质都是老师站在讲台上讲课。
让宓茶认知出现差异的第一个地点是食堂。
“小琦小琦,这里没有鲍肝酱吗?”
“公立学校的食堂怎么可能会有鲍肝酱,只有辣椒酱。”
“小琦小琦,水果塔在哪里?”
“学校里是没有水果的,你想吃的话,我抽屉里还有两个苹果。”
“小琦小琦,这是什么东西?”
“奶茶——不过这种六块钱一杯的奶茶不太好喝…”
“这里面的黑珠子软软弹弹的!”宓茶睁大了眼睛,鼓着腮帮子嚼个不停,“我从来没有吃过这种甜品,比小汤圆有弹性,像是巨大版的西米露!我好喜欢这个,你要吃吗?”
孙琦摆手,“我、我就不用了……”
“你有没有闻到香味,我闻到了一股好刺激的味道?”
“你是说那个?”孙琦望向了最右侧的窗口,“那个是麻辣香锅,你可以选择自己喜欢吃的菜和口味,厨师再帮你炒熟。”
“这里居然可以定制,”宓茶惊呆了,“是不是很贵?”
“看你吃多少咯,”孙琦打量了下宓茶的肚子,“你吃个二十块应该就足够了。”
“二十万?!”
“二十块。”
二十块?
宓茶怀疑她听错了数字。
这里的物价惊人的便宜,味道又与众不同。
宓茶算了算,一杯奶茶六块钱,她有一千五百块——她可以买两百五十杯,太好了!一天喝八杯还有剩余!
百里家的小小姐迈入了快乐的购物之旅,不仅是食堂,宿舍里的舍友也有着很多她从未见过的小玩意,每一个都好玩又有趣,关键还便宜。
迷你的水果样香橡皮——五块;
可以写出六种颜色的笔——八块;
毛茸茸的可爱啪啪圈——二十块;
无数新奇的玩意儿涌向宓茶,她被快乐淹没得不知所措,每天都开开心心。
但这样的快乐的生活只持续了两周,两周后,宓茶陡然发现,那一千五百块只留下了两个钢镚。
她去问妈妈要新的钱,被妈妈回绝。
“每个月只有一千五百块,花光就没有了。”
“为什么,”宓茶焦急地抱着妈妈撒娇,“爸爸说我们家有很多很多钱。”她还想要喝弹弹的珍珠奶茶。
“那是爸爸骗你的,他不想让你担心。”
为了给女儿树立记账意识,防止她大手大脚地胡乱花钱,百里夫人一本正经地严肃道,“你知道为什么爸爸天天在外面、一个月都没办法回家一次么?就是因为我们家太缺钱了,所以爸爸才不得不在外面不分昼夜地工作。给你的那一千五百块钱,是爸爸存了整整一个月的积蓄,你怎么能把它一次性都花光了呢!”
宓茶再次震惊了。
原来她是穷人家的孩子!原来爸爸经常不回家是因为他们家太缺钱了……
起先宓茶将信将疑,因为自家的房子好像和电视剧里穷人的家不太一样,她于是去求证了自己的几位舍友。
她和她的舍友们吃穿、生活费都一样,所以家庭条件应该也一样。
“小丽,你爸爸一个月能存多少钱?”
小丽想了想,“大概两百吧,沙发下面每个月都会有一百到两百不等的零钱,不过很快就会被他买香烟啤酒花完。”
旁边的室友也加入了讨论,“我爸爸会把钱都在枕头里,一个月能有三百哦。”
“我爸爸从来不藏钱,拿到的第二天就充进游戏了!”
“怎么了宓茶,突然问这个问题。”
宓茶眼睛一酸,她觉得自己做了很对不起父母的坏事——她把所有的钱都拿来买吃的玩的了,根本没有用于学习。
她真不懂事,她想到了课文里拿着八十岁妈妈卖菜的钱去赌博的儿子。
从此以后,宓茶对待自己得到每一分钱都精打细算。
半年后,这个误会终于解除,可宓茶的习惯已经养成。
不管是孙琦请她的食堂套餐还是柳凌荫给她点的寿司,她都会将这些账记录下来,盘算着自己该怎么从生活费里省下余钱。
此时看着不会洗衣服的柳凌荫,宓茶仿佛看见了当初的自己,因为缺乏常识,所以她麻烦过身边很多人,现在她很乐意把自己掌握的技巧都交给柳凌荫。
在被宓茶帮助过几次之后,如今的柳凌荫已经是一名娴熟的洗衣工,那双被练得满是茧子的手也再看不出半点千金大小姐的娇贵,洗起衣服来比所有人都要麻利爽快。
几人洗完衣服后,抱去了天台,宿舍楼的顶上架着许多长杆,专门用来晾晒衣物。
刚推开天台的门,宓茶就见到了同样在晒衣服的童泠泠。
大家都积攒了两天的脏衣服,童泠泠吃饭吃得快,在她们刚进洗衣房时就差不多收尾离开了。
宓茶跟她挥了挥手,童泠泠点头致意,接着拿起了自己的空盆朝楼下走去。
她的衣服晾完了。
望着童泠泠离开的身影,沈芙嘉思索片刻,随后放下了手里的衣服,一块儿下了楼道。
“童泠泠。”她站在天台的门口,叫住了下楼的少女。
童泠泠回眸,逆光之中,沈芙嘉冲她温柔一笑,“有空吗?我想和你聊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