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百果站直身,向嘴里扔了三粒口香糖:“第二课,可以不说实话的时候,打死也不要说实话。”
那厢,池仁也站直身,踱上了台阶:“好。”
“有事找我?”江百果问。照池仁的一板一眼,假如不是有事,他或许会再等上二十一天。
池仁绕过一圈一圈的台阶,来到了天台,点燃了香烟:“我知道你是行业内的佼佼者,但我不知道你们这一行,会不会像明星一样,档期一排就排到两年后。但两年后是行不通的,因为我老板明天就要改头换面。另外,我也不知道你的计费方式,但钱不是问题,我老板注重的是物有所值。”
十一月的北京,高处不胜寒,池仁有条不紊。他在感情上的感情用事,和他在感情之余的井井有条,判若两人。
江百果有好一会儿插不上话:“池仁,你根本不了解我,就敢贸贸然把你老板的脑袋,乃至你的小命交给我?”
“江小姐,你也根本不了解我,那又能不能网开一面,让我插个队?明天上午十一点。”
“等等,你说你老板要改头换面……是确有其事?”
“不然?”
“我以为是借口。”江百果重整旗鼓,“男女之间有一种理由,叫做借口,你大可以找一个借口,漏洞百出都无所谓,因为但凡对方对你有一点点的好感,你就能蒙混过关。你不能一直等你的老板,你的狐朋狗友,你的七大姑八大姨心血来潮,因为你不能让你自己的命运,掌握在别人的手里。这是我教你的第三课。”
这回,换池仁有好一会儿插不上话。风起云涌,他的眼睛进了沙子,他掐灭了烟,透过一层雾蒙蒙的水汽,恍惚看到了江百果。他看到了江百果气势汹汹的浓眉大眼,和她一把的皮包骨头。在她的长篇大论中,他甚至看到了她的盔甲,和她的全副武装。
池仁知道,江百果的“可攻可守”,是他时至今日,求之不得的,但他不知道是什么,造就了她的今日。
“好,我记下了。”池仁说。他请江百果教他,不是做做样子,倘若可以,他希望他可以青出于蓝。
而翌日,池仁便学以致用。
上午十一点,陪同何一雯抵达无误沙龙的人,不是池仁。而既然不是池仁,是谁也就无关紧要了。江百果找了一圈,她自认为她做到了不动声色,但张什还是问了她:“等人啊?”
江百果对答如流:“有人放了我鸽子。”
何一雯没有被江百果表里不一的“表”所左右,直接穿上了无误沙龙的袍子。毕竟,她习惯性地对池仁深信不疑,只要池仁说这个江百果是最好的,那就算这个江百果是个泼猴,她也要试试看它通天的本领。
江百果亲自给何一雯洗了头,而她至少有两年没有亲自给客人洗过头了。她旁敲侧击:“何总,池仁他心也太大了吧?连个面都不露,也不怕我一剪子剪下去,把他的饭碗给剪没了?”
何一雯昨晚睡得不好,这会儿,一躺下来就了打盹儿:“放心,只要我的脑袋还连在脖子上,他的饭碗就不会没。”
江百果笑了笑,她能做的,也就是点到为止。
何一雯嘴皮子不动了,大脑却在孜孜不倦。有些话,不说是不说,一说出来,不亚于晴天霹雳。何一雯知道她对池仁深信不疑,却不知道,她都能和他生死与共了?但即便知道了,她也无能为力。她这个人,做不到一个人生,一个人死,做不到一个人面对千军万马,一个人腹背受敌,那么,她就不得不倚靠池仁。
щщщ¤Tтkǎ n¤C〇
而池仁对她的四十五岁守口如瓶;池仁对她和她丈夫危在旦夕的关系不闻不问,却又能为她粉饰太平;池仁为柏瑞地产不遗余力;池仁为她修眉;池仁为她烘焙蛋糕。
就在昨天,池仁为她烘焙了北海道蛋糕作为生日礼物,她甚至把盘子都舔了个干干净净。
所以是的,只要她还有一口气在,她就会把池仁拴在她的裤腰带上。
江百果用了十五分钟,帮何一雯改头换面,至于改了什么,换了什么,也无关紧要,重要的是
,何一雯心花怒放。
而更重要的是,当江百果要去透透气,便握着一杯热可可走出无误沙龙时,她看到了池仁。
江百果看到一辆黑色的雷克萨斯就停在路边,而池仁就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车窗形同虚设,他们公开、公平,当他看到了她时,她也看到了他。
池仁下车,走向江百果:“搞定了?”
江百果耸耸肩:“会不会觉得我赚钱太容易了些?”
“何总?”池仁以大局为重。
江百果头都不回:“还在照镜子。”
就这样,池仁脱下了他的黑色大衣,为江百果披在了身后。她在一条墨绿色的哈伦裤之上,就穿了一件黑色套头卫衣,袖子还卷到了手肘,小臂皮肤干燥,像是泛起了一层薄薄的白雾,一杯热可可升腾的水气在转眼间便烟消云散。
江百果没有后退,她抬头,打量池仁。真是活见鬼了,她一眼就认出了车窗后的他,但一直截了当,细细打量,他又不是她“认识”的他了。他打理了头发,刘海儿向后背去,露出了整片额头,以及两道浅显的横纹,往下,凌厉的单眼皮却又如春风和煦,再往下,无情的唇角却又似多情流转。
或许,他根本就不该与什么格子沙滩裤,什么人字拖为伍,他根本就该西装革履。他穿了黑色牛津鞋,有百分之九十的几率,是四十四码的,铅灰色的西装裤令他比她“认识”的他稍稍瘦削了些,白色衬衫无一褶皱。
问题是,他的白色衬衫再无与伦比,也一定没有她的黑色套头卫衣抗寒,但江百果没有把大衣还给池仁,她反而是把手中的热可可递给了他:“我还没动过,请你了。”
江百果腾出手,拉拢了大衣的两襟,羊绒的丝滑令她爱不释手:“来都来了,还藏着掖着?”
池仁喝了一口热可可:“接了两通电话,正要进去。”
江百果察言观色:“是借口吗?”
“可以不说实话的时候,打死也不要说实话。”池仁一字不差。
江百果失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