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赖的训话没有什么特别,和赵强以前见过的旗人一样,无非是对他们表现出很是凶恶的样子,狠话说了一堆,好像不这么做,就不能让这些吴军青壮害怕似的。
桐柏自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就在那听都赖对着吴军青壮们发狠,直到都赖自己觉得没什么好说的,准备让青壮们进堡之后,桐柏才对着他一抱拳,什么话也不说便朝自己的坐骑走了过去,上马之后就喝令手下出发。
跟随桐柏来的清兵和监工们见佐领大人竟然现在就要走,心中直叫苦,原以为到了松山堡能大鱼大肉吃一顿,不想自家佐领却好像很恼这个地方似的,连饭也不让他们进去吃一口就急着回去。一个个都急了眼,有心想请求桐柏让他们吃完饭再走,但见桐柏阴沉的脸,到嘴的话也不敢说出来,只好垂头丧气的跟着走了。
都赖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对桐柏有些无礼不尽人情的举动也不以为意,只嘴角抽了一下,鄙夷的望了他一眼,便挥手招来自己的人,让他们押着吴军青壮进堡。
进堡之后,赵强注意到堡内还是有格局规划的,具体在分为堡南、堡中、堡北三块区域。堡东和堡西一样,东一堆西一堆的建了一些木屋和草棚,显得很是凌乱,而堡中却是以石头房屋和帐篷为主,规划得整整齐齐,环境也很干净,并且还有几口水井在那。从正在水井旁打水的旗人妇女身上,赵强可以判断出这堡中应该是旗人所住的区域。
整个堡内南北长约两千米,东西宽大概是五百米左右,堡西和堡东各被一座大门与堡中隔开,门前是一片半个足球场大的空地,不时可以见到清兵来回巡视着。
待吴军青壮们进堡之后,都赖指挥着手下将他们往堡西领,因为通往堡西的路在堡中旗人房屋前,所以赵强他们便要从那些旗人屋子门口经过。沿途看到好多旗人从各自屋子里走出来盯着他们看,有的妇女更是抱着手中孩子对他们指指戳戳。
不用刻意去听,赵强也知道这些旗人妇女在对她们的孩子说什么,无非就是说他们是汉蛮子奴隶而已,当初被发配到尚阳堡时,赵强与同行的吴军旧部曾接受过整个尚阳堡旗人的围观,日后又是屡次被旗人欺虐过,甚至还被一些旗人孩子耻笑过,故而对这些旗人妇女鄙视的目光早已习惯,谈不上有什么不满和愤怒。
“额娘,这些南蛮子是来替咱们建房子的吗?”
距离堡西还有几十米的时候,赵强却听到一个八九岁的旗人小孩正用有些生硬的汉话跟他的母亲,一个三十多岁有些肥胖的旗人妇女说话。
满清入关后,从顺治开始,满清的高层统治者便要求八旗都要学习汉语,但对于关外留守的八旗子弟,却没有多作要求。只不过很多关外旗人希望自己的孩子长大之后能到关内去享受中原汉人的花花江山,所以都有意培养子弟学习汉语。这也是为什么如陈梦雷那样的犯官到了关外后会被当地旗人官员看重的原因。说白了,关外毕竟是苦寒之地,眼看着大多数同胞都进了关内享受荣华富贵,并且因为通晓汉语,在侍途上也比那些不懂汉语的满人要强,这些留在关外的旗人自然也是希望下一代子弟能够到关内去,而不是和他们一样留在关外。
也正是他们的这种想法,使得满人本身的语言被逐渐抛弃,落后的文化习俗更是被汉文明吞食,到了清末甚至普通满人根本不认识那些记载在书中的满人古老文字,满洲人至此做为一个民族也不复存在。后世那些所谓满族自治区县大多只不过是汉人整县整区改籍为满人,并非是真正的满人后裔,网上的所谓满遗其实压根就是汉人,只是他们不知道自己的父祖是汉人改满而已。
每当看到有人自称满族,无比自豪的在自己面前夸耀所谓先祖功绩时,赵强都十分好笑,有本事你说两句满语来听听?因为了解这段历史,所以赵强没有对这对旗人母子用汉话交谈感到奇怪。
那个旗人妇女听见儿子问话,很是疼爱的摸着他头指着赵强他们道:“是的,图儿,这些蛮子以后都是你阿玛的奴隶了,他们来这就是为了替咱们盖房子,等他们把大房子建好之后,我们图儿就能住进去了。”
被唤作图儿的旗人小孩一听,十分开心的拍起了手,兴奋的叫道:“额娘,图儿要住和冬青姐姐一样大的屋子!”
那旗人妇女一脸笑容:“放心好了,咱们的屋子肯定比你冬青姐姐的屋子要大!到时让她也来羡慕你…”
赵强可不关心这对母子的汉语到了几级水平,但对于她们的对话内容却是心中一动,暗道看来塔世克将我们送到松山堡来,可能就是为了修建一个更大的松山堡,不然也用不着一下派几百人过来。只不过一路过来的时候,赵强曾留意过,发现除了一两个驿站外,沿途基乎看不到人烟,从大致方向上推断,此处应该非常靠北,这个地区谈不上被清廷有效统治。所以对于宁古塔当局选择在这样一个地方修建一个新堡,赵强有些不得其解。因为不清楚具体位置,所以他没法猜出具体原因,过了一会便也不去想这事,随着人群继续往前走去。
堡西的营门已经被打开,几十名旗丁和阿哈站在那里警惕的看着过来的吴军青壮们,在他们的身后则站了几百名汉人,其中有老有少,有男有女,穿得都是破破烂烂,脸上也都是菜色,看上去十分的营养不良。
“是我们的人!”
赵强身后的郭飞低声叫了一句,走在他前面的钱林也道:“不错,是老营发配过来的家属。”
赵强也看出那些人是吴军旧部家属了,因为从他们的脸上,赵强可以清晰的看到一种似曾相识的亲切神情,这种神情就和当年他们出征后回到营地见到家属时一样。
“哎?”
吴四突然咦了一声,有些奇怪朝人群望来望去。
赵强见他这样,不由问道:“你在看什么?”
吴四没有理睬他,又张望了一会才有些不甘心的回道:“方才在营外时我见冯小姐和几个妇人在栅栏边露过面,这会怎么不见她在人群中呢?”
“你还有这心思?”
赵强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真服了你了,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想女人。”
齐壮笑道:“怕是他发花痴了,看中了人家冯小姐,可惜人家却不给他机会,连面也不让他见。”
“去去去,别瞎说。”
以往和吴四提起女人,吴四准会眉开眼笑的絮叨当年他和哪些堂姐睡过,和哪个寡妇亲热过,这会却是一脸正经的道:“我这粗人哪敢打人家冯小姐的主意,她对我来说就是如天上的仙女一般,当年她随她爹到胡国柱将军府中做客时,我见了一面都惊为天人,那个暗自惭愧啊,一点歪心思都不曾动过。心想着哪家公子有福气能娶了她,不想冯小姐也是命苦,唉,竟然也沦落到了这关外来给人家当奴隶,不知她有没有…”
吴四说到这里,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但赵强他们却都明白吴四后面想说什么,无非是冯小姐有没有被鞑子玷污过。想道那冯小姐若真是姿色出众,怕早已被凌辱过,赵强也有些遗憾,摇了摇头不再说话,随人群进了堡西。
因为旗丁清兵们看着,堡西原先住着的那几百吴军家属没人敢叫唤赵强他们,只是急切的在人群中看来看去,似是想寻找中间有没有他们相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