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不石心中惊骇,脸上却丝毫未表现出来,只装出悠然的神态,说道:“前辈只怕是打错算盘啦!在下来此为了见一个女子是不假,但她在我心里并没多少份量,你便是抓了她我也不会受你威胁的。”
果楼蒙冷笑道:“你这小子奸滑无比,这回却骗不了我!若只是一个寻常女子,岂会让你坐立不安,刚才你那猴急样子我在窗外已瞧得清楚,现在便是再装也没有用了!”
华不石打了个哈哈,道:“我刚才模样猴急么?那也没甚奇怪。这些天本少爷整日忙于门派中的事务,好久没有碰过女人,今日好容易要出来玩上一回,急切一些也是难免,倒是让前辈见笑啦!”
“是么?”听了华不石的话,果楼蒙怔了怔。这位大毒尊自幼就被“易血”,体质大异于常人,对男女之事虽然知悉,却并没有亲身感受过,一时倒是难以判断对方所言是真是假。
华不石道:“自然不假。若不是如此,我出门时又何须梳洗,来在这里怎会遣退所有弟子,单独待在这精舍里等人?要知道美人虽然难得,但在本少爷心里还是发展门派重要得多,前辈想用一个女人要胁我,那可是大笑话了。”
果楼蒙盯着华不石的脸,忽然摇了摇头,道:“不对,你越是装模作样故做轻松,就越说明要见的人与你的关系非同一般。”
华不石道:“前辈若不肯相信,我也没有办法。反正你也不能把本少爷如何,最终还是只能放了我。”
果楼蒙眼珠转了几转,忽然干笑了两声,道:“要证明你所言是真是假也不困难,老夫装成你的模样坐在这里,看一看那人的反应,想来便能知道端倪。”
华不石心头一沉,道:“前辈身具毒功,怎能与女人亲近,这么做岂非无故害了人家的性命?”
果楼蒙道:“这你用不着担心,老夫只与她说几句话就能辨出你们的关系,到时你想要抵赖也不成啦!”
华不石脸色微变,待还要说,果楼蒙手指一扬,“嗤”地一声,已凌空点中了他颈侧,这位大少爷顿时再说不出半句言语。
“老夫先点你哑穴,省得你小子出声坏事。”果楼蒙笑得象是一头老狐狸,说道:“老夫的易容术天下无双,装扮成你绝无破绽,待你等的女人一来,就能真相大白了。”
这位大毒尊向来不以真面目示人,易容术之精妙华不石早就见识过,当日在玉阳山扮成魔道教众,就是他的同伴一时之间也未能认出。
只见果楼蒙从怀里掏出了一只小木盒,一个玉瓶,几把小毛刷,一只把巴掌大的铜镜,最后又拿出了一张软胶皮一般的东西,逐一摆放在桌上。那张软胶皮之上有眼、鼻、嘴等数个孔洞,赫然便是一张人皮面具。
他将这张面具在桌面上摊好,从木盒中挖出一些胶泥一般的东西涂在其上,一面擦抹一面瞧看华不石的脸,显然是要对照着做出面具上的相貌,随后又拿起小毛刷,将面具上的肤色刷成与华不石的脸色相同。
果楼蒙的动作极是熟练,也十分仔细,随即又从另一只盒中拿出一些毛发粘在面具之上,亦是对照着华不石的眉毛鬓发,做得一般无二。
将一切描完,果楼蒙伸手在面具上一抚,只见一阵雾气随着他的手掌蒸腾而起,想来那些涂抹在面具上的胶泥须得加热方能定形,而他这一抚实是运用绝顶的内功瞬时蒸干了胶泥。
他伸手在脸上一抹,原有的面具即被揭下,然后把新做好的面具拿起覆盖上去,从玉瓶里倒出一些透明的胶水将皮肤接缝之处细细粘好,对着铜镜左看右照,直到全看不出破绽为止。
华不石坐在椅上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果楼蒙照着自己的相貌易容,一声也发不出。他有心挤眉弄眼做出怪模样来,好叫对方难以对比参照,只可惜侧颈穴道被封,除了眼珠尚可转动,头脸嘴巴俱是麻木不堪,就连想撇动一下嘴角也不能够。
此刻果楼蒙已把面具贴好,又将桌上木盒玉瓶等物收起,在这间精舍之中顿时出现了两个模样相同之人,若是有外人进来瞧见,定会感到诡异万分。
在华不石看来,果楼蒙的面容虽还有些许细微之处与自己不尽一样,但至少已有九分相象,以易容术来说,这等技艺实属精巧绝伦了。
果楼蒙对着铜镜左看右看,自己也颇为满意,与华不石脸对脸怪笑了几声,摘下对方的瓜皮帽戴在自己的头上,又把他手上的五六只金玉扳指一一取下,全都戴在了自己手上,然后来脱这位大少爷的衣服。
片刻之后,果楼蒙已变成了活脱脱的另一个恶狗公子,而华不石这位本尊大人则只穿着内衣,裹着黑袍,蜷着身子被塞在了墙角黄梨木茶几的下面。
果楼蒙的一双眼珠转了转,忽然双手挥出,罡气所至,两扇窗户上所悬的竹帘都垂了下来,屋子里立时变得幽暗了不少。
他低头瞧向几柜中的华不石,微微一笑道:“怎么样,本少爷的风采还不错么?”
这一出声说话,居然把华不石的嗓音学得一般无二。
华不石眼见这一切,一颗心直往下沉。在屋内这般黯淡的光线之下,果楼蒙装扮得本就已经有九分相似,即便是对他再熟悉的人,只怕一时之间也分辨不出面前这恶狗少爷是假冒的。
“差一点忘了,你被点了哑穴,不能出声回答,”果楼蒙得意洋洋,“那就老老实实待在这里面看好戏吧,待会儿老夫抓到了人就放你出来!”
说着话,他伸手把几柜的木门掩上。
大约是因为不想让华不石闷死,果楼蒙并没有把柜门关得十分严实,还留下了一道半寸宽的缝隙。透过此缝华不石能勉强瞧见屋子一侧,那大毒尊坐到了桌前,慢悠悠地提起玉壶倒酒,浅斟而饮。
杨绛衣的武功虽高,比起果楼蒙这等绝世高手仍是大有不如,何况对方改扮以后出其不意出手抓人,杨绛衣定难逃得了。华不石心中焦急万分,可现在他连一根手指也动弹不得,一声都无法发出来,根本没有任何办法可想。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当果楼蒙喝干了两杯酒时,从门外传来了脚步声,杨绛衣已然来了!
这“暗香亭”精舍本是处于独院之中,但听脚步声音穿过了院子,在屋门前停下。
果楼蒙望向屋门,放下茶杯从站起身来,道:“你可算来了,快点进屋吧,本少爷已等了许久啦!”
他说出此话自是学着华不石的嗓音。
分别了数月,华不石急于再见到杨绛衣的模样,只可惜几柜木门的缝隙实在不宽,他又全然无法移动身体,是以仅能看到桌边的果楼蒙,却无法瞧得见屋门那一侧的情形。
但听得脚步声音细碎,来人走进了屋内。
“华先生,一直可好么?”一个轻柔的女子声音问候道。
一听到此话,几柜下面的华不石心头大震,若不是被点了穴道,定会情不自禁地叫出声来。
只因为这嗓音他十分熟悉,却并不是杨绛衣的,而是大仓城的城主大小姐司马如兰!
来了人原来是司马如兰!
从一开始楚依依就没有提过杨绛衣,只是华不石一听她说到“红颜知己”,便想当然地自认为一定是姐姐。事实上“易筋经”这等佛门上乘内功岂能短短三个月就练得成,而“千花坊”也并没有找到杨绛衣的行踪,今日楚依依把华不石带到“晓春楼”约见的人,本来就是司马如兰。
当然,司马如兰会从南海上的大仓岛到豫境开封城来,亦是十分令人意外的事。
惊异万分只是被塞在几柜里的华不石的感受,桌前扮成了他模样的果楼蒙,却并无太多的意外之感。
不管是杨绛衣还是司马如兰,这位大毒尊从前都有没见过,而所来的是一个漂亮的女人,也早在意料之内。唯一让果楼蒙稍觉奇怪的,是来的这位少女容貌清秀,年纪仅在二十岁左右,虽然只穿着一身素色衣裙,没有佩戴任何金银首饰,却别有一番华贵优雅的气度,而且从呼吸和举步之中,可知她轻功不弱,内功也颇具根基。
既有这等武功和气度,断非寻常的风月女子,华不石那小子先前所说的话果然全是谎言。果楼蒙暗暗冷笑,忖想道只要再套问几句,定能诓出此女与那恶狗少爷的关系。
他轻咳了一声,说道:“本少爷一直好得很。我们许久未见了,今天瞧见你真是高兴,快请过来坐下吧!”
果楼蒙并不知晓对方的姓名,先前也未向华不石探问,而且即便问了他也不信那个小子会说实话,当下含糊其辞,胡乱客套一番。
至于说到“许久未见”,果楼蒙近来整日都跟踪华不石,他至少十几二十日未见这女子却也是绝对不会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