扈鲁巴这一肘借着半空中飞坠之势,如泰山压顶一般直砸了下来,力道何止千斤,绝非寻常血肉之躯能够抵受得住。眼看着段五闪避不及,便要被这一肘砸中,却有一条人影从旁倏然跃至,“嘭”地一声闷响,二力相交,竟将这一击硬生生的挡下!
但听得“咯咔”声响,来人脚下所踩的青石地面片片龟裂,俱是因为承受这一击之力所至,而扈鲁巴亦被震得倒飞出三丈有余,落地之时拿桩不稳,连退了五六步,还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扈鲁巴一个翻身便又跳起,却只见在段五的身边不知何时已多了一个中年汉子。
此人身高约莫五尺左右,体形极为墩实,额方面阔,一脸拉磋的粗须,相貌甚是威猛,身着一件藏青色短布衫,套着箭袖,却是一幅武师的装束。
这中年汉子刚才用前臂硬挡了扈鲁巴的全力的肘击,却只是甩了甩胳膊,似是全无所碍,虎目瞪起,喝道:“你不是‘黑风旗’的人么?怎的跑到我们‘百隆行’的客栈,欺负起欧某人的徒弟来了!”
扈鲁巴虽然用黑布蒙着脸孔,但有他这等铁塔般身型的在胡蛮寨里本就没有几个,而且手上的功夫亦是瞒不过去,立时就被对方认了出来。而扈鲁巴亦是认出了这中年汉子,正是“百隆商行”的两大执事之一的欧阳勇。
“百隆行”的钟大老板手下有两位得力干将,一文一武,在大明北境一带无人不知,一位名叫顾寻花,人称“疤诸葛”,只因为他脸上有一道疤痕,且知识渊博,擅长于谋略,故得有此名。而另外一个便是这位人称“矮霸王”的欧阳勇了。
欧阳勇力能举鼎,擅长摔跤之术,据说曾一人独斗三十名蒙古跤手获胜,他身长五尺本也算是中等,但若要比起古时相传身高八尺二寸的楚霸王项羽自是矮得多了,是以这个绰号倒也适合。
如果是只有欧阳勇一个人,扈鲁巴或许不惧,可是再加上一个气力不弱于自己的段五,他的胜算便不多了。而扈鲁巴目光再往四下顾望时,更是吃了一惊,只因为院墙之上人影幢幢,从墙外更传来细密的脚步声音,显然赶来的并不只有欧阳勇一个人,“百隆行”的大批弟子恐怕都到了!
这些人竟来得出此之快,实出乎了扈鲁巴的意料,而对方援兵既到,今夜“黑风旗”再想要讨得便宜定是不易了。
“停手!”扈鲁巴喝道,既然已知讨不到好去,自是以不打为妙。
黑风旗众听到喝令,纷纷撤步不再拼斗,退到扈鲁巴的身边,而厉虎和葛力亦是停手分开,他们皆是擅于机变之人,在当前的情形之下,自当先看清了局势再说。
而一众黑衣人退了下去,胡小川也不再战。
这时候只见人影晃动,一行人从前院急步走了过来,却是十余名赤红色短衫的壮汉护卫着一行三人。
走在当中的一人是个五十来岁的富绅,相貌矍烁,不留胡须,穿一身宽松的丝绸长袍,足蹬锦靴,脚步轻浮似是不会武功。在这富绅的左侧却是一名中年妇人,柳眉凤目,皮肤白晰,一头青丝挽成发髻用玉簪别在脑后,一身轻衫短裙,腰间长剑斜挂,虽已徐娘半老,却仍颇具风韵,眉宇之间显露出一股飒爽的英气。
右侧一个却是一名白袍书生,手持羽扇,看年纪亦是四旬以上,面如冠玉,留着五缕长须,只是右颊之上露着一道两寸多长的暗红色疤印。
此人无疑就是“疤诸葛”顾寻花,能够让他在旁相陪的,只有大老板钟百隆。而那名中年妇人,则是钟百隆的夫人程瑶珍。
“百隆行”的几位重要人物,今夜居然尽数来到了德源客栈。
候小川瞧见来人,连忙迎了上前去,躬身施礼道:“小川给师父见礼啦!”
这位猴精一般的店小二果然来历不浅,而他所参见之人,却并非是钟百隆,亦不是顾寻花,竟是那位钟夫人程瑶珍。
钟夫人点了点头,道:“为师让你和段五保护的人,现在可还好么?”
候小川道:“师父吩咐,小川哪里敢疏忽,今天晚上虽然有大批的贼人来袭,那三个人都好端端的,谁也伤他们不到!”
此时小院之内,不断有身着红衫的“百隆行”弟子进入,已将“黑风旗”的三十余人围在了当中。
顾寻花上前几步,高声说道:“扈鲁巴!你可知道德源客栈是我们‘百隆行’的产业么,今夜你带着这许多人悍然来袭,到底有何居心?”
扈鲁巴道:“这件事情嘛,我们改天到议事会上再说,到时自会给你们‘百隆行’一个交代,今夜我们先行告辞了!小的们,咱们走!”
如今“百隆行”高手齐至,所带来的弟子至少有上百人,比他的手下多了不少,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扈鲁巴倒也算机灵,立时就打起了“三十六计走为上”的主意。
欧阳勇却是冷哼了一声,厉声喝道:“站住!你们打完了人就想走,哪有这般便宜的事情?你们‘黑风旗’逞凶在先,就怪不得我们不客气,今日叫你们把性命都留在这里!”
扈鲁巴脸色一变,道:“姓欧的,莫要以为我怕你!想要留下本人的命,你还没有这等本事,今日你敢伤我手下一人,日后我们‘黑风旗’就杀你们十条命做抵偿!”
欧阳勇本也是脾气火爆之人,听扈鲁巴说得如此蛮横,不由得心头大怒,捏起拳头,立时就要上前动手。
就在此时,只听得从客栈外面的大街上传来一阵杂乱的马蹄声响,一名帮众飞跑进院,禀告道:“报告老板,‘黑风旗’卓陀旗主带着百余马队挡住了街口!”
钟百隆闻听此言,不由得皱起了眉头,道:“欧阳贤弟,先莫动手,等他们来了看看有何话说。”
过不多时,门外的马蹄声音停住,二十余名黑衫人从院门外拥了进来。
这德源客栈的中堂院落虽然不小,可是如今墙里墙外,双方本已有数十人对峙而立,加上这二十余人拥入,已是挤得满满的。
进门的二十余名黑风旗众,当先的一人正是旗主卓陀尔汉,在他身边是一名身披翠绿色斗篷,用轻纱蒙面的女子,却是施青竹。
卓陀尔汉依然拿着从不离手的那只檀木算盘,进得院来站定之后,目光向周围一绕,才停在了钟百隆的脸上。
他把算盘往怀里一塞,伸手拍了拍臂上的袍袖子,行了一个女真族的见面之礼,大声道:“钟老板可好,本旗久违了!‘百隆行’离这德源客栈可是不近,钟大老板来得倒是真快呀!”
钟百隆却是面沉似水,抱拳道:“卓陀旗主不必客气,本行的产业遭人打劫,在下身为老板,自当快些赶来,倒是旗主来得也不慢,莫不是早已等在了街上么?”
“百隆行”的总舵在胡蛮寨的西城,而“黑风旗”的老巢则在北城一带,距离位于城南的德源客栈皆是不近,显然双方皆是早就有所准备,方能如此快就赶到此处。
卓陀尔汉干笑了两声,说道:“本旗主只是凑巧路过,眼见这里出了事情,方才过来瞧一瞧。”
钟百隆道:“哦?那这位扈鲁巴先生,带着贵旗的这许多人拿刀持斧闯进我的客栈,可也是凑巧路过么?”
卓陀尔汉道:“这个么……”他假意将脸色一沉,向扈鲁巴道:“这是怎么回事,你为何带着人进到钟老板的客栈里?”
扈鲁巴道:“禀告旗主,我们本是要到南城去办事,走过这间客栈外的大街时,我瞧见有几名持刀的贼人翻墙进来,于是就带着小的们一起进来捉贼。”
卓陀尔汉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钟老板,看来这是一场误会而已,扈鲁巴并没有恶意,只是抓贼心切才误闯了进来,哈哈……哈哈……”
胡蛮寨中有禁斗的规矩,手持兵器强闯客栈已是犯了禁令,不仅钟家不会放过,便是拿到城里的“北境商盟”的议事会上,也占不住道理,但进客栈来抓贼性质却又不同。
这一套说辞,是卓陀尔汉与扈鲁巴事先就已经想好了的。
钟百隆道:“这么说起来,钟某人还须得感谢贵旗属下的见义勇为之举啰!不过既是进来捉贼,他们又为何一个个脸上都蒙着黑布,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呢?”
卓陀尔汉道:“这个么,大家风俗不同,各自有各自的行事习惯,蒙面也不足为奇,在胡蛮寨里好象并没有出门脸上不准蒙黑布的规矩吧?”
此话已属强辞夺理,站在一旁的钟夫人程瑶珍冷笑一声,道:“原来你们女真族还有出门在脸上蒙黑布的风俗,倒是颇为特异,莫不是因为平日里总是当强盗,才养成了这等习惯!”
卓陀尔汉脸色一沉,道:“钟夫人这是甚么话,我们满清帝国乃是礼义之邦,本旗前来胡蛮寨也只是为了做生意,何曾当过强盗?扈鲁巴他们误闯这里本是一片好心,也没有杀伤贵行的人命,我看不如就这样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