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称霸江湖,当然只是表象。许多人都知道,“宝莲教”的背后就是魔道,而魔道虽然隐密,却一直是江湖上最为可怕的势力,此番只是由暗而明,把一直潜藏于水下的冰山展露了出来而已。
并不是所有白道门派都甘愿成为别人的附庸,有屈服者,自也有反抗者,只不过他们的反抗在魔道的强势面前,只是螳臂挡车而已。攻下了“恶狗门”的四十三处分舵之后,“宝莲教”所向披赫,那些不肯归顺的门派,要么被击溃逃亡,要么横遭灭门之祸,一时之间,各境江湖上掀起了一阵血雨腥风。
相对于中原各境的一片纷乱杀戮,北京城倒是平静得多,无论是义军或是“宝莲教”,暂时都还不至于能威胁到京师来。
这一日,两匹马一前一后,来到了西郊城外的八宝山前。
骑在当先枣红马上的是一名身材伟岸的锦衣大汉,长得一张国字脸,络腮短须,面如古铜,形象甚是威武,后面的一匹白马背上,却是一位身着翠裙,年约双十的美貌少女。这二人身边未带刀剑,腰间却皆挂有鹿皮囊。
他们两人皆是赫赫有名的人物,“蜀中唐门”的副门主唐紫鳞,以及被称为百年不遇的暗器天才,“唐门”三代弟子中的最强者唐怜花。
八宝山距离京城并不远,是一座三四十丈高的土石山,山丘的周围甚是平坦,绿树成荫,景致甚好。在山坡上有一座“褒忠护国寺”,乃是在永乐年间修建,寺庙里供奉的是大明的开国名将刚炳。
这座寺庙并不大,青砖灰瓦的山门之后,只有一座大殿和前后五六进的禅院。
唐紫鳞二人纵马驰近山前,发现在山坡周围的百丈之内,草木已被尽数砍倒,地面上光秃秃的,只残留下一些尺许来高的树桩。
这等做法,实是防御的惯用手段,没有树木做掩护,敌人若想潜近突袭就没有那么容易。唐紫鳞眼见此景,倒是安心了不少,忖想着所得消息应当没错,那个人想必就在这褒忠护国寺中。
唐紫鳞心里所想的那个人,正是华不石。四十三处分舵同时被袭,门主华天雄也死在了无生老魔之手,如今的“恶狗门”已遭到了重创,且全无还手之力,据说连舞阳、长沙和开封的这三处最重要的基业也全都放弃。
曾经势力遍及七境,在江湖上声名鹊起的“恶狗门”,在这一个月之间就变成了丧家之犬。
两骑距离护国寺的山门尚有五六十丈远,便听得前方有人高声喝叫:“站住!你们是甚么人!”
虽瞧不见喊话之人身在何处,但山坡上的寺院中显然早已布设了探哨,监视着坡下的情形。
唐紫鳞勒住缰绳,朗声说道:“在下是‘蜀中唐门’唐紫鳞,特来拜访故人,烦请去通报华少爷一声!”
坡上没有了动静,显然是守卫者进去报信了。唐紫鳞和唐怜花都并不着急,停马在坡下等候。
过了一会儿,只听见两扇山门“吱呀”一声分开,从里面走出一名身形壮硕的青年,向唐紫鳞二人道:“唐副门主,唐姑娘请下马上山,走中间的石径,莫要踏足到路径之外。”
这青年正是朱洪,当年唐紫鳞在万易岛上也曾见过,当下道:“原来是朱兄弟,多谢指点!”
对方特意嘱咐要沿着石径上山,显然是在石径外安置了陷阱机关,看来那位恶狗少爷还真是谨慎小心。唐紫鳞暗忖,心中倒也明白,以现在“恶狗门”的险恶处境,警惕一些也是理所当然。
他依言跳下马来,大步而行沿着石径上山,而唐怜花则莲步轻盈跟在身后,转眼之间便来到山门之前。
朱洪虎目直视,在二人身上打量了几眼,抱拳道:“唐副门主久违了,请随我来,师父在寺庙后面等候。”
唐紫鳞道:“有劳朱兄弟带路。”
进了山门,就是前院和正殿佛堂。院中瞧不见一个和尚,想来这护国寺里的僧众早已被打发走了。只见禅院之内到处都有持着刀剑的“恶狗门”弟子,寺墙的内侧还搭起了木台,不少火枪手在上面巡视守卫。
原本在大殿内供奉着的护国将军刚炳的泥像,也早已不知被拆到何处去了,殿内堆放着兵器、粮食和各种辎重,显然已经被“恶狗门”当成了仓库使用。
尽管唐紫鳞早有所料,但这座寺院的戒备如此森严,比起要塞堡垒更甚三分,仍是让他颇有点惊异。
朱洪引着二人穿过前院的大殿,朝着寺院的后面行去。
与唐紫鳞不同,唐怜花似乎全没有在意此地的守卫,却是追在朱洪的身后问道:“听说当日华掌门不幸遇袭亡故,华少爷急怒攻心,大病了一场,这可是真的么?”
朱洪并不回答,算是默认。
唐怜花又道:“华少爷现在身体怎样,可已经大好了么?”
朱洪沉着脸道:“家师现下如何,等下你们见了便知,何须多问。”
在灵霄论剑会上,唐怜花和华不石也曾有过一面之缘,此时出言询问,只是表达关切之意,却没想到朱洪摆下了这样一个脸色,她当下就嘟起了小嘴。唐紫鳞看在眼中,心中却想着“恶狗公子”多半并没有大好,否则问及此事,他的徒弟态度定然不会如此生硬。
护国寺位于山腰,三人穿过了寺院,从后门而出,又由石阶向上行了一段路,便来到了八宝山的山顶。
空旷的山顶上甚是平坦,十余名手持着火枪的霹雳营弟子在四下守卫,只不过都站在远处。平地的中间有一座新坟,坟前的青石碑上竖刻着一行字:“恶狗门主华公天雄之墓”。
石碑旁,一位白衣如雪的公子背着手迎风而立,正是华不石。
一见到华不石的面,唐紫鳞立时就意识到自己先前定是想错了。眼前之人虽然身体依然孱弱,似乎比原先所见时更消瘦了一些,但双目炯炯,神采奕奕,决计不是一个身患重病之人的模样。
唐紫鳞甚至觉察出对方身上透着一股锋锐肃杀之气,就好象是一柄已出鞘的剑,给人以危险之感。
这种锋芒,本来只有顶尖的武者方会具有,也只有象唐紫鳞这等高手才能感应得到,在眼前这位全然不会武功的大少爷身上出现,实是有些不同寻常。
有时候,心境的决然比武功的强弱更能够令人改变。
唐怜花见了华不石,俏面之上露出喜色,道:“原来华公子真的没有事,害得怜花担心了好半天!”
她说话时已走到近前,要去挽这位大少爷的手臂,华不石却抬手抱拳,语气淡然:“唐副门主请了,怜花姑娘请了!”
唐怜花伸手挽了个空,只得站在一旁,唐紫鳞则拱手还礼,道:“听闻华掌门不幸亡故,唐某深感悲痛,却未及到灵堂前吊唁,实是抱歉。”
华不石道:“先父被魔道仇家所害,当日出殡下葬甚是伧促,并未摆设灵堂,唐副门主有此心意,华不石心领就是了。”
唐紫鳞道:“华掌门是当世英雄,唐紫鳞钦佩已久,今日既来,我们也应当在墓前燃香祭奠,以表敬意。”
华天雄是黑道出身,早年间杀人如麻,江湖上害怕畏惧他的人多,真正敬重他的人怕是没有几个。但听得唐紫鳞之言,华不石也并不多言,只吩咐道:“来人,把香烛拿来。”
香烛和纸钱都拿了上来,唐紫鳞和唐怜花在坟前跪地敬香,燃烧纸钱,华不石也跪在一旁,以孝子之礼答谢。
一番祭奠之后,三人站起身来。
唐紫鳞轻咳一声,道:“当天凌霄阁中怜花侄女与华少爷约定,唐某本要与贵门商谈一件合作事宜,只因为门派中的一些琐事耽搁,是以直到今日才来拜访。”
华不石道:“现在的‘恶狗门’已非当日可比,各境的分舵已全部失去,在下带着门下的弟子在这护国寺中躲避,不过是苟延残喘保住性命而已,只怕无法再与‘蜀中唐门’合作甚么。”
唐紫鳞目光如电,望向华不石,道:“也许大多数的江湖中人都会以为‘恶狗门’遭到了重创已经一蹶不振,但唐某却并不这般认为,尤其是今日见到了华少爷之后,我更加相信自己的判断没有错。‘恶狗门’现下对‘宝莲教’示弱,只不过是想要等更好的机会再做反击而已。”
华不石淡淡道:“不管唐副掌门如何认为,以本门现下的境况,确是不想再参与其它的事情,怕是要让唐副掌门失望了。”
对华不石这般回应,唐紫鳞并不感意外,只沉声说道:“华少爷难道就不想找到无生老魔,为令尊报仇么?”
闻听此言,华不石的神色倏然一动,道:“莫非唐副门主知晓魔道的老巢在哪里?”
唐紫鳞并没有猜错。“恶狗门”虽然失去了所有的分舵,连舞阳城中的总舵都已放弃,但除了一开始遭到突袭被击杀了那些弟子,大部分的人手都保存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