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明心不甘情不愿的踱进王府大门, 守门的都认识他,便省了询问来由直接弯腰行个礼。
重王府人少,白日里就静悄悄的, 到了晚上更是安静的很。
“小鸽子, 你走慢点!”长廊里花柳颜正跟在一个小身影屁股后边疾走。这时秦明也正往这边走着, 看到二人立即快步迎上去。
“花兄, 你们走这么急是要去哪?”
“爹爹!”看到秦明, 秦鸽欢快的扑到他怀中。
“秦兄?你怎么在这?”花柳颜好奇的问道。
“我……我是来……”
“爹爹,你是来看新爹爹的吗?他生病了,我们也正要去探望他, ”秦鸽扬起小脸,一脸认真。
生病?白天的时候不是还见他腿脚利索好好的。难道是皇上得了传染病, 死狐狸也被传染了?
花柳颜把玩着手中折扇走近一点, 笑的不怀好意, “又被召见了?秦兄的魅力果然不同凡响,君水竹都快被你比下去了。”
“召什么召, 我……我是好心来探病的,”秦明别扭的转身,顺手牵起秦鸽往前走。
“秦兄不必害臊,侍寝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再说王爷那也不算生病, 不过是练功落下的陈年老毛病而已。”
秦鸽回头瞪他一眼, “新爹爹明明就是生病了!脸好白, 走路都站不稳!”
花柳颜无奈的摇摇头, 跟他说不清楚也懒得再解释。
南院的灯火比其它院落稍微辉煌那么一点, 书房的灯也亮着,三人径直往书房走去。黑玉和灵镜正一左一右面无表情的站在门口, 见三人走过来,立即伸臂阻挡。
“我想见新爹爹!”秦鸽着急的喊道。
“王爷公务繁忙,不方便见你们,改日再来吧。”
秦明探头往门口探了探,“既然公务繁忙还让我来?!耍猴呢!走,咱们回去!”他拉着秦鸽的手臂准备转头往回走。
这时房内传来略显嘶哑的声音,“让他们进来。”
黑玉和灵镜犹豫着放下胳膊,虽有担忧,但还是放三人进去了。
书房内放了好几盏等,灯火通明的,火重染正坐在案前看公文。秦鸽兴奋跑过去,“新爹爹——”火重染放下手中公文温柔的摸摸他的脑袋,又抬眼望向花柳颜,“你们来找本王有什么事?”
花柳颜躬身行礼,“无事,是小鸽子担心王爷的身体,要来探望,属下只是陪他来的。”说完瞥一眼旁边的秦明,“秦大人是单独来的。”
“秦鸽是来探望新爹爹的,您的病有没有好点了?”秦鸽伸出小手给他顺顺后背,水汪汪的大眼睛关切的望着那张让人瞬间便可失魂的脸颊。
火重染微微一笑,又扶住胸口清咳两声,“本王无事,秦明留下,你们先回去吧。”
“是,王爷。”花柳颜拱手行礼,走过去拉起依依不舍的秦鸽退出去。
两人退出去头,火重染又低下头认真查看手下的公文,消瘦的身躯因为光影的缘故单薄了几分,让人忍不住想上前抚慰一下。
“你生病了?”秦明问道。
“本王没有生病,咳咳——咳咳咳……”
“都咳成这样了还没生病!”秦明走过去,夺下他手中的公文,“生病了应该多休息,这些事明天还可以做!”
火重染抚掉秦明强势的大爪子,“没休息好而已,这些文件都是下方官员送来的急奏,皇上生病没有精力看,要事不容延误,本王举手之劳。”
看着他认真谨慎的样子,秦明心中隐隐有些堵。外边传闻重王脾气古怪,手段阴狠,做事随心所欲,从不对任何事认真,现在这个情景看来倒不像是那么回事。或许可能他是野心勃勃,又或许他是忠于权力,但是他那副明明身体不适还要不辞劳作的神情却十分触人心扉。秦明干脆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下来凝视他。
刘叔说王爷在朝中的地位无人能及,他的面子连皇上都要让三分。但是皇上居然这么放心的把政事交给他处理,想想的确有些匪夷所思。
一个时辰过去了,火重染连表情都没换一下。两个时辰过去了,秦明连连打着哈欠,上眼皮几乎黏在下眼皮上。三个时辰的时候已经趴在桌上呼呼大睡了。
次日清晨,秦明被自己的噩梦吓醒,因为在桌子上趴了一夜,腰酸的都快直不起来了,眯着眼环视四周,火重染不在,案几上文房四宝摆的整整齐齐,自己肩膀上也不知何时披了一件白袍子。
门吱嘎一声开了,手持马鞭的灵镜领着两个小丫鬟走进来,“你醒了,快些洗漱了用些早膳,早朝快迟了。”
登时,还没睡醒的秦明完全清醒了,差点忘记今日还要上早朝了!
“现在什么时辰?有没有马?先借我一下!!我回府换官服!!”他扯掉自己背上的白袍,急匆匆往门口走。
“官服已经命人去取了,还是先洗脸吃早膳吧!”灵镜瞥他一眼,依然面无表情。
“啊?……那多谢多谢了。”
用了半柱香的时间把洗漱早饭穿衣搞定,秦明想都没想就跳上一匹高头大马往皇宫奔去,快到宫门时他才发现自己居然稳稳当当的骑着马,原来骑马这么简单,不用学就会……
气喘吁吁的冲进大殿,差点没刹住脚步撞到柱子上。“对……对……对不起皇上,微臣来晚了。”
皇上蹙眉看他一眼,众官员亦回头对他指指点点,秦明点头哈腰的笑笑,风吹的非常有型的头发也跟着一翘一翘的。
“秦爱卿下次莫要迟到!”金座上不悦的声音传来,秦明立马俯身,“是是是,多谢皇上不怪之恩。”随即起身站到一边。秦明偷偷看一眼高坐上的皇上,的确是脸色不佳,神采暗淡,不过倒是多了几分柔媚。皇上长的也算是个俊美男,为何大皇子和二皇子长相如此劣质 ……三皇子相貌还算可以,就是表情总是傻傻的。
“各位爱卿可还有事要奏?”清雅的声音贯穿整个大殿。
“启奏陛下,齐州两年来连日灾害,庄稼收成惨不忍睹,百姓们的生活可谓是水深火热,所以恳请皇上实施减税政策。”
“启奏陛下,边关近日多有动荡,怕是别国不安于现状,欲将蠢蠢而动。……”
秦明默默的站在一边,用余光瞄向站在最前面晃眼的白色,脸上虽有些许疲惫,但是依然身形挺拔,远远地望去玉树临风之姿过之而无不及。秦明心中嘟囔,昨夜他到底有没有睡觉!?睡觉的话为什么不叫醒我,若是没睡……没睡还这么精神!秦明悄悄打个哈欠,没精打采的身子左右摇晃。
“朕两日后要去祭天酬神,此事还得礼部提前准备着,秦爱卿,这些都是你的工作。”皇上慢条斯理的说完,捂住胸口稍微深深喘一口气,身边的老太监立即上前恭敬的替之抚摸后背顺气。
见低着头站立的秦明没有反应,皇上又叫了一声,“秦爱卿。”
矗立秦明旁边的官员推推半睡不醒的秦明,“秦大人,皇上在同你说话呢。”秦明脚下一晃,诈醒。“啊?什么事?”
皇上微微蹙眉,脸色带着不满,“秦爱卿为何如此心不在焉?”
秦明立即俯身,“请皇上恕罪,臣只是昨夜没休息好,有些困,不知皇上刚才说的什么?”
这下皇上的脸色又跌了几分,“重染,你告诉他刚才朕说的什么!”皇上的眼神习惯的瞟向离自己最近的重王。
火重染面容淡然无波,上前一步,“秦大人,皇上两日后举行祭天酬神大殿,礼部需提前准备好一切事宜。”
秦明哈腰,“是,是,请皇上放心,微臣定当准备妥当。”
不过这祭天酬神到底要准备什么,秦明抓耳挠腮的想了半天。下了早朝,秦明就直接回了礼部衙门。
六凳又殷勤的端茶倒水,问长问短,几日不见走路依然像地震。“六凳,皇上祭天酬神都要准备些什么?”
“回大人,准备的东西不多,就是宰杀牲畜,牌位,供器,祭品,乐队,童男童女……”
“这还不多?”
“不多不多,您也不用担心,这些交给下边几位官员准备就行,您等着最后清点数目就可以了。”
“准备童男童女做什么?”秦明诧异的望向他。
“酬神啊。”
“酬神还要杀人?!”
六凳脸颊抽搐两下,解释道:“不杀人,童男童女是代替皇上挥洒净水,朝拜天神的。”秦明了然般点点头。
过了一会儿,秦明召集了礼部所有的官员过来,开了小会,这次是上任后皇上指派的第一件事,不能出纰漏!把事物分配给个人之后已经快中午了,秦明伸伸发麻的腰背,该回家吃饭了。
“秦大人,重王府的临管事找您,”六凳轰隆隆跑进来。
“临画?让她进来把。”
“是。”
一身血红的临画一脸俏皮的从门口处跳进来,“秦大人,看来你的生存环境还不错,你可是北鸢阁混的最好的男宠了。”她上下打量着房内的一切,笑容悠然。
“不知临画姐姐来找本官有何事?”
“王爷在翠菊楼定了房间,让你过去作陪。”
刚喝了一口茶的秦明顿时喷了临画一脸,“作陪……,”本少爷又不是三陪小姐!
临画摸摸脸上的水,生气的瞪着他,“你干什么!喷本姑娘一脸口水!!”
秦明抱歉的笑笑,顺手抓起桌子上的抹布帮她擦脸,“我昨晚才侍寝的,再怎么轮也轮不到我吧?”
临画打掉他的手,从袖口中掏出一块干净的锦帕,“这与侍寝不同,我们主子可从未请男宠吃过饭!”
“本少爷现在可不是男宠了!是朝中三品大夫!”
“切~~”临画斜眼看他,“你就是一品,进过北鸢阁的也永远都是王府的男宠,除非王爷不要你了。再说你那个黄豆大的官还不是王爷给的。”
秦明诧异的望向他,“什么意思?什么叫王爷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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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不成你真以为是三皇子?三皇子那点能耐也就能虎虎他那个傻里傻气的皇子妃。不过王爷还从未对一个人如此百依百顺过,除了当年的……”话到此处临画突然停住,似是忌讳什么,只是清幽的叹了一口气。
“王爷怎么了?”秦明好奇的问道。
“不管你的事,问什么问!赶紧随本姑娘去翠菊楼,免得王爷等急了!”
见临画不理他,径直走向门口,秦明也不好再问什么了,只好跟随她往外走。俗话说好奇心害死人,一路上秦明的脑海里一直蹦跶着方才临画未完的话,还有那日侍寝之时火重染嘴中若有若无的青流。
青流到底是谁,怎会让那只死狐狸如此念念不忘。
秦明跟着临画穿过大街小巷,进入一处菊花四溢的小馆,人流不多,但是布置的十分惬意,各式各样的菊花布满厅堂以及各个角落。上了二楼后,更是处处是花,刚才在大堂无意间听到一桌上两人对话,说是万花节的缘故,所以翠菊楼摆放了几十个品种的菊花。万花节还真是个大节。
终于临画在花开的最艳丽的雅间房门前停住,房门不是全封闭的,缝隙处依稀可见内里白色帷帐。
“到了,你进去吧。”临画站在门口不动了。
轻轻推开房门,一个自酌自饮的影子出现在帷帐那边。秦明首先环视一圈,看到没有床之后才稍稍放松一下紧绷的心情。
“愣在那里做什么,过来坐。”竟是温润的声音,已经没有昨日那般沙哑了。秦明走过去,坐在他对面,小桌靠着窗台,被窗外奔流不息的江水和满眼的菊花交相映衬着,倒是别有一番情调。
秦明抬眼注视他,那白皙的脸颊上依然还有些疲惫,又长又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打上一片光影,让人忍不住想上去量量长度。火重染抬起手臂给秦明的玉杯之中也倒上酒,未碰杯未催酒,还是自顾自的细细品尝。
如此美景,如此美人……秦明端起玉杯一饮而下。
“你曾经有过妻子?”火重染眸子盯着远处的风景问道。
被他这么一问,秦明有点摸不着底,不知他要作何,“有过,但是据说死……额,几年前去世了。”
“你的家乡在哪?家中可还有什么亲人?”
秦明垂下眼睑,“家在……是不起眼的小地方,不值一提。亲人没有了,给老爹办完丧事后家里连口水都没剩下,为了生计我就带秦鸽来京城了。”
火重染又倒了一杯酒,握在手中把玩着,琼觞玉露,修长的手指,虽说肌肤之亲已有数次,但是秦明却从未如此仔细认真的看过他。也难怪王府中的男宠各个为他明争暗斗,如此容颜,不但带着魔力还带了邪气。对面之人感觉到他的目光,收回飘然远视的眼眸,看向他。
秦明不自然的低下头,用力喝酒。
“你可还记得自己母亲的样子?”火重染又问道。
母亲……我又不是真的秦明哪记得他母亲啥样!秦明勾起嘴角笑笑,“不记得了。”
火重染点点头,不再说什么,眸子中波光流转,只是……沉了几分。两人就这么坐着对饮,一直到日落西山。秦明伏在桌子上醉得不省人事,嘴中一直嘟嘟囔囔说着乱七八糟的话。
修长的手指拂过他的脸颊,陈年旧事被翻泄,带着几世的无奈与疲惫,终了,薄唇倾吐,“你到底是不是那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