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蝶抬头看着老太太。
老太太脸色阴沉,眉头轻皱,眼底有让人看不明白的精光。
好半天后,绿蝶才低声道:“奴婢不知道。”
老太太没说话,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轻声开口:“那孩子不会做那样的傻事。我不信。”
孙靖邦也不信。
此时,他站在书房里久久而平静的望着挂在墙上的慕云烟画像。
徐明几次探头进来,都见孙靖邦保持的着同一个姿势站在那,不言不语,如同一座雕像,这让徐明又担心又不解。
院门口传来轻微的动响,徐明转头看去,是孙丽云,徐明忙迎了上去。
“大小姐。”
孙丽云往书房里看了一眼,担忧的问:“侯爷吃东西了吗?”
徐明摇摇头,叹了一声:“从早上到现在,侯爷别说是吃东西,就是水也不见他喝一口。”
孙丽云听了这话,眉头皱得更紧了,孙靖邦这不吃不喝可不行,若是时间长了,会出大事。可是……
孙丽云知道,有些东西纵是说的再多,听的人不放在心上也是白劝。就好比现在叫孙靖邦不要再想别的事情,不要想林雅蓉,完全是不可能的。
孙靖邦伤心难过,这所有人都知道,可是再怎么伤心再怎么难过,这活着的人还要继续活下去,而逝者只是存活于回忆之中,然后等有一天,将一切埋葬。
孙丽云想了想,低声吩咐了徐明几句,转身出了院子。
不一会,丫环送来一碗参汤,徐明小心翼翼的端着送进书房。
“侯爷,这参汤是老太太特意吩咐厨房熬的,您多少喝一些。您要是什么东西都不吃不喝,明天该怎么办?夫人……夫人明天头七,不管怎么说,这府上里里外外都少不得您。”
不知过了多久,孙靖邦才动了一下。
他转头看向一旁的小几,小几上除了一碗参汤,还有一碟甜点——杏仁酥,那是林雅蓉最爱吃的。
孙靖邦的眼底不由黯了几分。
他慢慢走过去,端起碗一口将煲得正好的参汤喝下肚,然后挥挥手,让徐明出去。
房门被轻轻掩起,屋里的光线不由暗了几分。
孙靖邦抓起一块杏仁酥送到嘴边,咬了一口然后细细叽嚼着。他不由想起第一次林雅蓉进书房时的情景,仿佛就在昨天,她还笑盈盈的告诉他,这杏仁酥又甜又酥,不论配什么都好吃。可是为什么今天的杏仁酥却这么苦呢?
他的心底有钝重的痛,撕扯着他,不让他安宁。痛苦的闭上眼,孙靖邦脑海里又再次出现同一个问题。
如果那天他再坚持一下,如果那天他再相信她多一些,也许林雅蓉就不会被安王带走。
如果他不是等到第二天才进宫,如果他在陛下面前语气再软一些,也许天黑之前他就可以把林雅蓉从天牢里接回家。
可是,当推开凌彩兰的房门时,看到林雅蓉手拿剪刀站在血泊之中时,他犹豫了,甚至怀疑了。所以,他没再坚持,没再多相信她一些。当安王带着林雅蓉出了镇国侯,他明知与理不符,可是他什么都没说。那一刻,心里的不安让他开始懦弱,甚至不愿去看林雅蓉的眼睛。
然而一步错,却步步错。
孙靖邦万万没有料到,只是那瞬间的犹豫,不过两天的功夫,他与林雅蓉却天人永别。
如果他再坚持一些……
睁开眼,孙靖邦长长叹了一声。
现在说什么都是假的,没有如果也没有重来,他不能回到七天前也不能回到那天晚上,那些让他后悔的事情一遍遍吞噬着他的心,仿佛有人拿着一把尖刀一下一下狠狠扎在他心口上。那伤口流着血,却不让任何人看到,唯有他在那无声的痛苦中反复挣扎着,永不解脱。
孙靖邦抬头看去,画像上的慕云烟是那般的美好,嘴角边上的轻笑此时看来却是在嘲讽他是个傻子笨蛋,是他的犹豫害了枕边人。
孙靖邦不由苦笑一声:“云烟,我不仅对不起你,也对不起林雅蓉,若还有下辈子,就让我做牛做马还了你们这世的恩情。”
一滴泪从他的眼角滑落,跌在地上,转瞬无声无息。
如果还有下辈子。
……
第二天天还没亮,才刚刚过了寅正,林少腾抱着林青薇跟着秦氏就进了镇国侯府。
孙靖邦迎了出来,强忍悲痛的叫了一声:“娘!”
秦氏久久看着他,然后轻轻点了一下头:“我想看看雅蓉。”
孙靖邦犹豫了下,道:“娘,雅蓉全身伤的很重,您……”
“我要看。”秦氏将怀里的包裹扯的紧了些,里面装着她连夜为林雅蓉赶制的衣裙,她想让她的女儿穿着她做的裙子走完这最后一程。
顿了下,秦氏坚定的说道,“不管那孩子被火烧成什么样,她……她都是我女儿。”
说到后面,秦氏抿紧嘴,强忍眼里的泪花。秦氏反复在心里说不能哭,今天绝对不能哭,虽然这几日天天夜里只要一闭眼,就仿佛又能看到林雅蓉回来了,可是等睁开眼时,才惊觉原来只是一场梦,为此秦氏不知道哭了多少次,流了多少泪。可是再伤心再难过,也不能在今天哭,今天是林雅蓉的头七,她不能让她的大妞儿走的不安心。
深深呼吸了一口气,秦氏道:“带我去看她吧!”
不知道什么时候叶红萼也进了镇国侯府,她上前扶着秦氏,然后向孙靖邦再三保证:“我陪林夫人去,有我在林夫人不会有事。”
孙靖邦轻叹,他不是不想让秦氏去见林雅蓉最后一面,他只是害怕,要是让秦氏见到几乎看不出原本面貌的林雅蓉时,不知道秦氏能不能坚持住。
叶红萼扶着秦氏去了后堂,孙靖邦转头看着林少腾:“我抱小妹去屋里睡一会,这天还没亮,让孩子好好休息一会。”
林少腾嗯了声,然后把抱怀里的林青薇交给了孙靖邦。
等把林青薇哄睡着了,孙靖邦出屋,就见林少腾站在廊下,似乎有话对他说。
“侯爷!”
不等孙靖邦开口,林少腾先开口叫了一声:“侯爷,我姐是什么死的?我不相信我姐是被火烧死的。”
孙靖邦没说话,当初他也和林少腾是一样心思,一向没事的天牢偏偏在那天起了大火,而且事后他也着人暗中调查,其结果都表示那不是一场意外,有人在背后指使了一切。
可是这些话,孙靖邦不能告诉给林少腾听。
想了想,孙靖邦道:“这些日子,天干物燥,加上晚上天牢那边守卫有些大意,天牢牢墙坚固又只有一条路可出来,雅蓉被着在最里面,所以……”
说得再合情合理,林少腾还是不信。
沉默片刻,林少腾低声道:“侯爷,你说会不会是安王……”
不等林少腾说完,孙靖邦怒喝了他一句:“这种话不能乱说,纵是你无心之言,要是被有心人听去,不仅要治你的罪,还会连累到家人,你可明白?”
林少腾心里委屈极了,可是他知道孙靖邦是为他好,从知道林雅蓉出事后,林少腾心里一直有一个念头,他坚信林雅蓉出事不是意外,是有人故意为之,而最大的嫌疑人就是安王。林少腾没忘安王曾经对林雅蓉做过什么,想来想去,林少腾只能想到安王身上,因为林雅蓉只有安王这么一个敌人。
可是,孙靖邦的话也不无道理,林少腾知道他不能乱说什么,那是安王,是皇子,是皇朝最有权势的人,纵是心里再恨,林少腾也知道他现在身上的责任有多重。大姐没有了,为了秦氏为了小妹,他必须撑下去。
咬紧嘴唇,只到嘴里有淡淡的血腥味,林少腾才长长吐了一口气。
“侯爷,我知道了!”
孙靖邦心痛的看着林少腾,他知道林少腾也不容易。
天就快亮了,天地的交汇处已经开始隐隐泛白,可就在这太阳要升起来前的黎明时分,夜却如此黑也如此冷,孙靖邦看着远处,内心是无边的寒冷。
只要闭上眼,就能看到那人的身影,如此清晰如此鲜活。
他在心里幽幽叹了一声。
管家突然疾步走进院子,直直向他走了过来。
孙靖邦转头看去。
管家上前一步,挨着他耳边道:“侯爷,叶先生让您快过去一趟。”
孙靖邦眉头不由一皱,莫不是秦氏出事了?
来到后堂边上的厢房,推开门,就见秦氏坐在正中,神情有些怔愣。而叶红萼却在屋里不住走来走去。
见秦氏没哭没闹也没晕过去,孙靖邦这才放下心来。可是他隐隐感觉到不对劲:“先生,急急把我叫来所谓何事?”
叶红萼先是扭头看了一眼秦氏,然后低声道:“请侯爷屏退左右。”
孙靖邦挥挥手,屋里侍候的丫环妈子全退了下去。
秦氏抬头看着林少腾,道:“少腾你也出去!”
林少腾脸上是担忧的神色,看得出来他想留下来,不过他只是犹豫了一下,什么也没说,转身出了屋子,不忘把门关上。
等屋里只有秦氏、叶红萼和孙靖邦三人后,叶红萼又看了看秦氏,才犹犹豫豫的开口道:“事情……这事怎么说……这事说起来可能有点复杂还可能让人不能相信,不过……不过……”
孙靖邦听得是云里雾里,不过什么?
“先生有话不妨直言。”到底是什么事情让叶红萼这般为难?
叶红萼突然感觉到嘴里有些苦干,抿抿嘴,然后她抬头看着孙靖邦快速说道:“侯爷,一会我要说的话,你可能觉得很荒唐,可是我必须得说,这事一开始我也不相信。”
孙靖邦也急了:“先生,你到底要说什么?”
“侯爷,林雅蓉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