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坊间有不少话本子流了出来,都说今年的提梁城可真热闹,前有黑帮大火并,后来采花大盗,这还没消停几天,只不过一夜的功夫又风传孙家二爷被老太太赶出了府,如今是身无分文流落街头,怎一个凄惨了得。
不过说起孙二爷孙靖松今日之遭遇,大部分人私下里都说一声“该”,花花公子嘛借着祖宗荫泽整天花天酒地没个正行,落了这般悲惨下场也算是天公报应。反正提梁今年怪事多,就数孙家最精彩。
当这些流言蜚语传进孙府时,作为坊间流言提及最多的孙靖松此时正哼哼叽叽躺在城西的一座破庙里。
“你说你当个苦力做个店小二也行,为什么不学好偏偏做下三烂去打劫呢?还好苦主手下留情,没往死里打你,不然我看你这条小命早交待了。”林雅蓉身着男装蹲在一旁,看着破草席上的孙靖松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孙靖松此时只觉全身骨头都散了,哪有功夫顶嘴,只得费力的抬眼狠狠瞪了林雅蓉一眼,他如今落得这般下场又是谁的责任?
完全无视孙靖松那幽怨的眼神,林雅蓉强忍笑意吩咐正给孙靖松上药的绿蝶:“丫头,仔细一些,别让咱们二爷落下病根。”
绿蝶乖巧的嗯了一声,柔声道:“二爷,可能有些痛,您忍一忍就过去了。”也不等孙靖松说个好字,绿蝶倒了一些药粉重重按在了孙靖松背上。
一声凄厉的惨叫声久久回荡在破庙里,林雅蓉揉揉耳朵,不满的开口道:“松哥儿,不至于叫的这么惨吧?你听听,连这庙顶的鸟儿都受不了。”
孙靖松有气无力的道:“林雅蓉,你……你给我记住。”
林雅蓉轻笑:“松哥儿,这瓶上好的伤药值五两银子,虽然我不是很急,如果七天后……哦,准确的说六天后你能给我十五两银子,我想我和娘还有你大哥一定会很高兴的。”
林雅蓉不提还好,一说到银子孙靖松是气不打一处来,如果眼神可以杀人,面前这个狠毒的女人他不介意多杀几次。
看着孙靖松那气不愤的神色,林雅蓉冷笑道:“真是个没用的男人,竟然会想着去打劫。你们夫子是怎么教你的?纵是一个白丁,也知晓这礼仪廉耻,知道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你堂堂一个公子爷,竟然做出这等丢脸的事?若不是我派人在后面跟着你,恐怕不出几个时辰,孙家二爷打劫路人这等有侮家风的丑事就会传得满城皆知,若是被婆婆和你大哥知道,我看不用我多说什么也不用你大哥动手,恐怕婆婆头一个就把你打死。”
孙靖松脸色一黑,这么丢脸的事不要再说了好不好?是,此时他也是后悔不已,当时怎么会想着去打劫呢?他一定是脑子发晕了,对,一定是当时太饿所以脑子不够用才会做出这般有辱斯文的事。
见孙靖松脸上有懊悔神色,林雅蓉不禁没半分同情,反而紧皱着眉头:“松哥儿,你若此时认输还不晚,只要你……”
“认输事小,可是这也太丢脸了。”打断林雅蓉的话,孙靖松用气无力的开口,眼底有什么东西快速的一闪而过。
林雅蓉微微一顿,想了想,问道:“那你还能坚持吗?”
孙靖松久久没说话。
看了他一会,林雅蓉站起身,丢下一句话:“你连打劫这等丢脸的事都做的出来,我不知道对于你而言,还有什么可以计较的?松哥儿,这还不是你过的最糟糕的日子。”说完,不再理会孙靖松,林雅蓉转身出了破庙。
庙门口,绿蝶不放心的又看了看身后,小心问道:“夫人,二爷没事吧?”
“不过是被人打了几下,没伤筋没动骨全是些皮外伤,用了那么贵的药,最多二天就好了。死不了人。”林雅蓉语气不好,她只是有些意外。事实上,和孙靖松做了约定后,她有想过这位被保护的太好的公子爷有可能去骗有可能去找朋友想办法,只是她没有想到孙靖松会去抢人。也许,她就不应该一相情愿的认为有了那样英猛的兄长,孙靖松再不成气骨子里也会有几分血性。事实上,当她看到孙靖松向两个过路的外乡人下黑手时,她除了震惊还是震惊。
这才过了一天,孙靖松已经离他所学的君子之仪相行如此之远,林雅蓉根本没法想象六天后,七日期满时,孙靖松又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沉默了好一会,林雅蓉问绿蝶:“你认为松哥儿可以坚持几天?”
绿蝶犹豫了下:“最多明天吧。”
明天?林雅蓉有些意外,按孙靖松刚刚的说法,他认输可以,只是他现在还咽不下那口气。显然,孙靖松原本是想着做出一些成绩来证明他不是笨蛋,可是这才第一天,一切事情的发展已经与孙靖松当初的想法背道而驰,可以想象孙靖松这心里多多少少深受打击。只是,绿蝶又为什么会说孙靖松只能再坚持一天?
绿蝶寻思了一会,才低声道:“二爷不是能吃苦的人,至于以后二爷会不会成为像老爷那样的人,没有人敢下结论。可是有一点奴婢可以肯定,二爷骨子里是个不肯吃亏的人,如今丢了脸,恐怕这辈子二爷在您面前都抬不起头,以二爷以往的性子,这个脸面他总是要想办法找回来。”
林雅蓉一听,不由笑了起来:“你是说松哥儿是眦睚必报的性子?不过想想也是,这等丢脸的事情这辈子恐怕他都没经历过。”
绿蝶抿嘴一笑:“二爷是因为现在身子动不了,要是能动,恐怕他定是会和我们一道回府的。”
依孙靖松所受的伤看来,应该明天就可以起来走动,难怪绿蝶说是明天。林雅蓉轻轻一叹,虽说当初和孙靖松定下这个约定她没安好心,一方面是想看孙靖松出丑,免得白白辜负孙靖邦的一片苦心,另一方面,她是想借孙靖松的手杀杀老太太的锐气。都是孙家的孩子,凭什么老太太只对孙靖松一个人好,对孙靖邦就那么冷淡?到现在,她还对老太太丢了孙靖邦一茶杯的事情耿耿于怀。
这时,绿蝶问了一句:“这事要告诉老太太吗?”
林雅蓉嗯了一声,好一会后她才道:“如今整个提梁城里都知道松哥儿被老太太赶出了府,恐怕一会我回去,老太太那脸色定是不好的。孙靖松做了这等丢脸的事一定是要告诉老太太的,所谓慈母多败儿,是时候给老太太提个醒。不管是为了孙家还是孙靖松,老太太不能再一味的宠溺松哥儿了。”
绿蝶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小丫头突然一乐:“自打夫人嫁进府后,老太太虽然常常生气,可是那精气神可比以前好多了,这全是夫人的功劳。”
林雅蓉不由苦笑,绿蝶这话就当是在夸奖她吧,老太太精气神好按绿蝶的说法也是被她气的,作为媳妇作为晚辈,恐怕在老太太心里,她是全天下最最恶毒的妇人吧。
幽幽轻叹,林雅蓉心道,其实嫁人和她想象的远远不同。
从后门回到青园,林雅蓉才刚刚换下身上的男装,就听外间传来诗画和绿兰说话的声音。不一会,只见绿兰进屋,一脸担忧的神色:“夫人,老夫人让您去趟沁园。”
果然在等着她呢。林雅蓉毫不意外老太太把她叫去,点点头,她道:“我知道了,你去备凉茶送去沁园,一会老太太说话多了定会渴的。”
绿兰苦着脸哦了一声,张张嘴似想说些什么,可是忍了下,小丫头什么也没说,转身出门备茶去了。看着绿兰那忧伤的背影,想了想,林雅蓉翻了一些东西放进衣服里。
一进沁园,就见屋里侍候的丫环妈子全被打发出来,离门最近的诗画一见林雅蓉,就忙着扬声道:“老太太,夫人来了。”虽然诗画极力隐忍,可是林雅蓉还是眼尖的看出诗画眼底的一抹兴灾乐祸。
对诗画扬起一个别有深意的笑,林雅蓉掀起帘子走进屋。
“娘!”
才一进屋,还没看清老太太是个什么表情,林雅蓉立马跪下道:“娘,媳妇知错了。”
久久之后,身面传来老太太的轻叹:“起来说话吧。”
心里一怔,怎么?老太太这反应和她想象的不一样呀。心里不由奇怪起来,可是林雅蓉还是先听话的从地上起身。
抬眼看去,老太太脸色还算平静,可是那僵硬的坐姿还是泄露了老太太此时应该处在一个非常不高兴的状态。林雅蓉没敢坐下,垂着头站在老太太面前,一个字也不说。
打量了她许久,老太太终于开口问道:“松儿……松儿现在怎么样了?”老太太不是不想生气,其实当坊间那些乱七八糟的流言传到她耳朵里时,老太太也是气得不轻。
想了一会,林雅蓉才低声道:“松哥儿被人打了。”
“什么?”老太太一惊,再好的忍功此时也全然顾不上了,没由来,老太太一怒指着林雅蓉骂道:“你这个恶毒婆娘,要是松儿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你偿命。”
不想,林雅蓉却突然冷笑一声:“娘,要松哥儿命的不是我,是您老人家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