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嬷嬷转过头,沉吟了片刻才道:“梨花……”
梨花连忙站了出来,眼中满是惧意,面色苍白,连连摆了摆手道:“嬷嬷,不是奴婢,这件衣裳最开始的确是分配给奴婢的,只是后来,让阿娇给洗了。”
苏婉兮一怔,蹙了蹙眉,她最近一直洗的,都是下人的衣裳,若是洗了这么一件舞衣,她不会不记得。
“谁是阿娇,自己站出来!”三姨娘身边的丫鬟皱着眉头瞧着,连忙道。
众人的目光都望向苏婉兮,苏婉兮往前跨了一步,嘴里解释着:“奴婢没有洗过这件衣裳,奴婢刚来,都是洗的下人衣裳,若是洗过,自然会记得。”
梨花皱眉,带着愤恨的目光便朝着苏婉兮看了过来。
“不肯承认是吧,我今天就在这儿等着你们找出洗这件衣裳的人来。若是自己承认了,打个几板子也就够了,若是被揪了出来,就不是几板子的事了。”那三姨娘的目光中带着几分阴狠。
苏婉兮看见,梨花在听见这些话的时候,身子打了个颤。
“就是阿娇洗的,梅子也知道的,那天她也看见了,阿娇还说,这衣裳漂亮极了。”梨花急忙道。
苏婉兮心中了然,只怕这衣裳是梨花洗坏了的,害怕受训斥,就掩饰了下来,没想到三姨娘找上了门来,想要嫁祸到她手上来。
梅子闻言,愣了一愣,面上连忙扯了一抹勉强的笑:“是…是啊。奴婢想起来了,就是阿娇洗的。”
而后又有两个丫鬟道:“是,就是阿娇洗的。”
“她们说谎,明明……”苏婉兮心中一片凉意,急忙开头辩解,话刚说到一半,那三姨娘就已经走到了苏婉兮面前,苏婉兮还未回过神来,只听得“啪”的两声,脸上火辣辣的疼。
三姨娘眼中满是狠辣:“说谎?一个人指认你,可以说是说谎,两个人指认你,是说谎,都四个人了,还是说谎吗?”
苏婉兮抬起手捂住脸,心中亦是有几分怒意,从小到大,她还从未被人打过巴掌。却在这府中,挨了好几次巴掌了。
“三姨娘,阿娇可是世子爷带回来的,若是罚了她,世子爷知道了……”梨花的眼中划过一道得意,佯装关切地道。
苏婉兮看了梨花一眼,嘴角带着一抹苦涩,她倒是极会火上浇油的。
果然,那三姨娘一听这话,只冷笑了一声,眼中染上了几分狠戾:“哟,世子爷带回来的?”
话音刚落,手便又抬了起来,“啪啪啪啪……”好几声,直打得苏婉兮脸上都痛得麻木了,才停下了手。
“不过是世子爷路上捡的一条狗!呸……”那三姨娘朝着苏婉兮吐了一口唾沫,转身吩咐着身边那丫鬟道:“打得我手都痛了,你去,继续打!敢洗坏了我的舞衣,掌嘴三十!”
那丫鬟笑着应了,走到了苏婉兮身边,只听得满院子回荡着巴掌声,苏婉兮定定地站着,却是一滴眼泪也不曾流,一句求饶的话也没有说。
目睹着亲人被斩首,尸体被焚烧,她须得忍。
被丈夫背叛,被夫家打了二十棍子,被钉入棺材,她须得忍。
那小厮欺辱她,那些人让她吃狗食
,她须得忍。
如今被人冤枉,脸被打得几乎麻木,她须得忍。
忍常人所不能忍,受常人所不能受,才能成常人所不能成之事。
苏婉兮眼睛已经有些瞧不清眼前的景象,只是这些曾经欺辱过她的人,她都一一记下了。
苏婉兮心中想着,目光却渐渐涣散,脑中嗡嗡作响,只觉着眼前一黑,便没有了知觉。
苏婉兮醒来的时候,只看见阿兰在床边,见她醒了,阿兰连忙道:“小心些,你的脸已经肿了,我方才给你上了药,这药消肿效果好,你莫要擦掉了。”
“谢谢。”苏婉兮开口,嗓子有些沙哑。
阿兰低下头,笑了笑:“你刚来,会受些委屈也算正常,只是运气差了些,过段时间领了月钱,你将月钱拿些去孝敬孝敬秦嬷嬷,她也好帮衬你些。”
苏婉兮闻言,心中才明白了过来,为何秦嬷嬷一直知道自己洗的都是写奴仆的衣裳,却在三姨娘责问的时候,并未开口。
“多谢你,阿兰。”苏婉兮真心诚意地说着,兴许只是性子使然,阿兰温婉一些,对谁都客客气气,十分友好,可是这句谢,却是苏婉兮发自内心的。
阿兰,算是自她家中出事以来,对她最好的人了。
外面传来脚步声,苏婉兮望向门口,就看见梨花走了进来,许是心情好,连步伐瞧着都轻盈一些。
梨花抬起眼看了一眼苏婉兮,一下子便笑了起来,眼中带着几分讽刺:“哟,瞧这脸肿的,啧啧,这回,可是将那张花容月貌的小脸给毁了,看你还怎么勾搭人。”
苏婉兮转开了眼,没有应声。
“先前一副狐媚样,还是现在这模样顺眼一些。”梨花又道,心情极好,难得自己端了盆子去打了水来洗了脸。
一回来,就听见阿兰在同苏婉兮说话:“你受了伤,明日同秦嬷嬷告个假,就不用去上工了吧?”
梨花冷哼了一声,走了进去:“三姨娘打的,是脸,又不是手,这衣服还是能洗的。”
苏婉兮默不作声地躺着,全当没有听见梨花的话。
梨花洗了脸,却并未洗脚,反倒是又照了镜子,涂抹了一层脂粉,才站起来。
阿兰看了她一眼,轻声问道:“又要去厨房那边?”
梨花点了点头,随口应着:“张嬷嬷说给我留了好吃的,我都几日没有吃过荤腥了,不必给我留门了。”说着,就出了门。
苏婉兮瞧着她的模样,倒像是去会情郎的,可是不是说,那张生都已经傻了吗?
苏婉兮心中想着,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第二日起来,苏婉兮的脸仍旧肿得厉害,一碰便疼痛难忍,却仍旧如常上了工,刚将盆子摆出来,梨花便扔了一堆衣裳过来:“小心着些啊,可别又给洗坏了。”
苏婉兮默不作声地拿了衣裳,取了木槌来开始洗衣服。
洗了几件,却瞧见一件男子的中衣,苏婉兮会注意到这衣服倒并非以为衣服是男子的中衣,她的盆子中自也有男子的衣裳,只是……
苏婉兮的目光落在那中衣衣袖的内侧,上面绣着一个赵字。
苏婉兮此前亦
有在管家,自是知晓,各府之中,下人的衣裳大多会绣上各府的标识,一般绣在衣襟内侧,或是衣领内侧。
楚王府的衣裳,都在衣襟里面绣着一个楚字,可是衣袖上,却是没有任何标识的。
苏婉兮翻了翻那中衣的衣襟,并未见到那个楚字。
外府人的衣裳,为何会混在楚王府下人的衣服里面?
不应该啊,洗衣房有专门的人对送过来的衣裳进行检查整理,若是有外府人的衣裳混进了这些衣服里面,定会有人发现。
苏婉兮的目光落在屋檐下把玩着自己手的梨花身上。
梨花似是察觉到了苏婉兮的目光,抬起眼来朝着苏婉兮望了过来,皱起眉头,眼中带着几分不悦:“看什么看,还不赶紧洗?”
苏婉兮低下头,默不作声地将那衣裳洗了。
从那以后,苏婉兮就悄悄留了个心眼,十来日下来,却也有了发现。
她发现,每次梨花说去厨房彻夜不归之后,第二日在她扔给苏婉兮的衣服里,总会夹杂着外府人的衣裳。
赵,苏婉兮摩挲着那衣袖上的那个字。
若说是梨花深夜跑去和外府的人厮混,却也有些说不通。
楚王府门禁森严,怎么会允许外府的人进府,且在府中过夜?
晚上,苏婉兮回到屋中,就看见隔壁屋中的梅子也在。梅子和梨花关系倒似乎不错,时常过来串门。
梨花拿了个缀着一小颗珍珠的耳坠子在那里看,脸上满是笑容。
“这是张嬷嬷给你的?”梅子眼中有着艳羡。
梨花点了点头,见那耳坠子戴在了耳朵上:“可好看?”
“好看,真好看。”梅子连忙奉承着:“你本就长得好看,戴上这耳坠子,更是添了几分颜色。”
梨花笑了起来,得意非常。
两人赏了会儿耳坠子,就开始说起府中的事情来。
“听闻赵侧妃的那位侄子昨日又来府中小住了,那赵府那些人,因为争夺家产闹得不可开交,乌烟瘴气的,也难怪赵侧妃担心她那才五岁的小侄子,只要听闻有什么风吹草动就接过来来府里住着。”梅子撇了撇嘴道。
苏婉兮瞧见,梨花眼中闪过一抹不自然,才笑了笑道:“那位小公子倒是可乖巧的,可惜爹娘去的早,赵府里面那些人,个个心思多着呢,小公子是赵侧妃大哥的孩子,算是嫡孙,年岁那么小,自是算计不过那些豺狼之人,也只有赵侧妃多照拂些了。”
赵府。
苏婉兮一愣,倒似乎想了起来,楚王有两位侧妃,其中一位却是姓赵。
那位赵侧妃,似乎是中书令赵亭光的女儿,赵亭光半年前就去了,夫人伤心过度,也跟着一并没了。
她倒是听闻过赵府因为家产争执之事,只是前段时间,她揪心于父亲落罪一事,并无太大关注。
听她们二人的话,那赵府的嫡长孙时常回来楚王府中小住?
苏婉兮低下头,梅子说,昨日又来了。
她想起今日那件绣着赵字的中衣,心中自是透亮。
梨花,等着吧,这些日子她承受的那些,她定会讨回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