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之后,我一直说着再也不要与她相见,即使相见,也断然不要再有瓜葛,我想起那天夜里,江秦对我说的话,只觉得情爱这样的事,什么时候我们有得选呢。
我看着陈蓝,自然就想起那些我们一起经过的岁月,她在房间里一切活色生香的表情,我们说过的话,吃过的餐厅,睡过的床,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我竟然放不下,以至于这样默默看着她,直到她有些尴尬地转身,远远地走开。
那一天我们几乎没有什么工作,不过是新学年开会通知一些事项。
离开的时候,我和她狭路相逢。
转角的楼梯口,我们撞了满怀。她尴尬地对我笑笑,眼神里都是苍凉的神色,我难过至极,问她:“你过得好不好。”
她目光盈盈,站在原地看我,半响没有说话,突然地,就流下泪来。
男欢女爱寻常戏码,我竟没有一次侥幸逃脱。
我带她去往日常去的西餐厅吃饭,坐定后,她已经恢复了平静,低声跟我为刚才的失礼道歉。
……我们已然沦落至此。
心里却燃着一丝希望,我问她:“陈蓝,发生了什么事?”
她向我娓娓道来。
那一次去北京,她在夜店认识了那个有钱的男人,他将她带回家,本来他们之间不会有后文,那个男人却不断给她送各种香水包包,她们一直都有来往,半年前她与我分手,想要去彻底投奔那个男人,他给了她一张空头支票,她便义无反顾地与他在一起,然而说是在一起,其实从没有情侣的名分,他几乎不会带她出席任何场合,偶尔回家里与她吃顿饭,做几场爱,寥落至此,陈蓝居然也一直忍着。
直到一个月后,她发现自己怀了孕。
那个男人听说之后脸色大变,给了她一笔钱,从此销声匿迹。她绝望至极,又没有脸面再来找我,自己狼狈回了鹭岛,带着他留给她的钱,去医院做人流。
做了全身麻醉,她醒来的时候肚子里的生命已经离开,双腿耷拉在手术台上,狼狈至极,需要有人抱下手术台,然而她却没有,只能自己咬着牙,几乎抓破了床单,慢慢坐起来,冷汗泠泠,湿透了衣服,她只觉得眼前一片黑暗……
我听到她这样向我形容,心下一阵又一阵地揪着,仿佛所有的苦痛都在我的身上,想起那些那年我曾经暗暗起誓要护着她,只觉得内疚,泣声问她:“那时候,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她低着头,叹了口气,没有出声。
我大抵也知道她觉得对不住我,更是心酸,便伸手去抚摸她的脸,看到她流泪,满心都是不忍。
我说:“别说了,吃饭吧。”
她点头应声,沉默着,始终不敢抬起头看我。
那天散了之后,我心里是窃喜的,想着大抵还是有可能,有可能她还会回到我身边来。
这样期望着,于是忍不住给林歌打了长途电话,在这头兴致勃勃地跟她说这些事,她先是沉默了,然后平静地祝福我。
我说:“林歌,你说爱情会不会也是这样,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她说:“江嫣,你真会开玩笑。”
我知道自己天真,从来都不愿意看清事情的真相,摔了再多次,都依然忘我。
两天后陈蓝便搬回了我的公寓。
她看到厨具有被人动过的痕迹,有些吃惊地问我缘故。
我便想要给她准备些惊喜。
那天她有课,早早的起床,我同她一起醒过来,趁她上课之际去买了菜回家,忙了一上午,等到她上完课疲惫回家时,已然是做好的饭菜陈列眼前。
“这……这是你做的?”她来不及放下手中的包,不可置信地看着我,我洗了洗手,将碗筷递给她,催促着说:“快吃吧。”
过了一会儿,她神色紧张地看着我,说:“江嫣,我想去学校附近的服装店打工。”
我有些诧异,抬头问她:“你缺钱吗?”
她愣了一会,有些尴尬,又说:“也不是,就是觉得那里老板人挺好的,我平时也闲着。”
这一下我有点生气,公司里各种项目应接不暇,她许多的工作都是我加班加点熬着夜帮她做,好不容易把她留下来,如今她竟可以来与我说她平时也是闲着,我气不打一处来,又不想发作,便冷着脸沉默着。
她似乎看出了我的不快,有些迟疑,又撒娇地说:“我就是挺喜欢她们家的衣服嘛,刚好也可以自己赚点钱嘛。”
“你想去就去吧。”我没有再多说话,既然她觉得一切都好,我也没有什么强求的必要,何况她想要自己赚些钱……也不是坏事。
那些时候还尚早,我只是觉得有些累,然而大概太过于疲惫的感情,总是不会有很好下场,不仅仅对于陈蓝,即便是我自己,到了最后依然会倍感无力,心力交瘁。
那天我去她的服装店接她下班,老板是个精致瘦高的女人,化着浓艳的妆,见到我来了,陈蓝眼里闪过一丝慌张,又很快装作无事地出门来迎接我,然后向我介绍,说:“江嫣,这是我们老板,可美了。”
我见到陈蓝一脸粲然,便只好堆着笑,尴尬地跟老板打了个招呼,她冷漠地打量了我一眼,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她又对着老板说:“这是我朋友江嫣。”
我听得刺耳,她说的是“朋友”。
我别过脸,不想让她看到我脸上恍惚的神情。
陈蓝却过来拉我,兴致勃勃要给我试衣服,我扫视了整间服装店,全都是清一色的女装,我觉得有些可笑,便问她:“你觉得我能在这里买到衣服?”
她皱了皱眉,小声说:“我老板在这里,你给我个面子,随便买几件就行。”
我整片心灰下去,一脸严肃,说:“陈蓝,我不穿女装。”
她见到我动了真格,心里有些怯怯地,害怕我生气,又拉不下面子,为难地看了看坐在不远处的老板,又可怜至极地看着我,我终于还是心下不忍,说:“买吧,你自己留着穿。”
她一下子高兴起来,拿了好几件衣服要我试。
我看到她手中的几件洋装,都是非常修身的女款,我的身体都很难穿下,她推我进更衣室,要我试试,我只觉得羞耻异常,目光像染了火,就这样瞪着她。
陈蓝察觉到了我的怒意,却闪躲地将目光转开,若无其事地出了更衣室,说在外面的等我。
衣服斑斓地堆砌在更衣室的凳子上,我在这逼仄窄小的房间里,有一阵浓烈的耻辱感,又觉得难过,心灰意冷,慢慢蹲下来,抽完一支烟,此刻门外传来陈蓝的叫唤,她说:“江嫣,你换好了吗,出来让我看看嘛。”
刚灭了烟,我心里的火焰却一点即着,越燃越旺。我将那堆衣服抱着,“砰”地踹开门,丢在陈蓝身前,一脸冷肃地看着她。
她被我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住了,呆在原地,不知所措。
“怎么了怎么了。”老板听闻这边的响动,小跑过来,看到我与陈蓝的对峙,便住了嘴,匆忙把衣服从地上捡起来,皱着眉拍了拍灰。
“神经病。”她很小声地嘟囔了一句,却依然传入我耳。
“你他妈再说一遍!”我气急败坏,冲上去就要拉她,陈蓝却猛地把我拖住了,她泪眼婆娑地看着我,说:“江嫣,求你。”
我心里一阵恶心,竟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厌恶。
然而陈蓝死死攥着我,表情里都是恳求,我把她的手甩开,伸出食指对着她,满心的怒火要喷发,然而到了嘴边却又如鲠在喉,竟然一句尖利的话也说不出,就这般漠然对视。
良久,我终于转身拿了包,摔门而去,管背后一片狼藉,都已然与我无关了。
那天夜里陈蓝没有回家,我翻来覆去,夜里好几次清醒过来,却并不是想念她,睁开眼睛看着天花板,头脑浑浊,我独自在黑暗无人的房间里念了一声,陈蓝……毫无回音的静默。
第二天放课,我刚出教室便遇到她,她提着包站在楼梯口,见到我走过来了,马上堆起笑意,过来挽我的手,说:“是我不好。”
台阶都到了脚下,我自然也就下了。
那天我们去吃饭,陈蓝想去那家我们之前常去的西餐厅,但是今非昔比,江秦上次给我的钱这段日子也已经在与陈蓝的各种享乐纠缠中所剩无几,我说:“我们换个地方吧。”
陈蓝有些莫名其妙,她说:“我不要,我就要去那家。”
我实在不愿意扫她的兴,更无力去向她说明我的窘迫,点菜的时候,我算着钱包里的余额,只敢点一些便宜的小碟,陈蓝一如既往地奢侈,我心里暗暗责怪她,却恍然想起,第一次我们来这里的时候,我便是这样告诉她:陈蓝,你想吃什么就点什么,宁愿浪费,也不要委屈自己。
如今想来,这大概也算是一种咎由自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