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很快,半个小时的功夫就到了清水镇。回春堂的车队一早就装好了车,这会儿跟车出发的人也已经吃过了饭,收拾着自己的东西准备出发了。
邱晨从马车上下来,没看到送行的妇孺,那些即将出发的人脸上也平静淡然,说笑自如,显然是习惯了经常出门的。另外,在一些普通打扮的人旁边,还聚集着十多名身形矫健,气质剽悍的汉子,邱晨略一想就猜到,这些人应该是回春堂车队聘请来的镖师之类的护卫人物了。有了这些人跟着,一般的小股匪徒也构不成威胁了,邱晨就安心了些。
她刚刚下车,两个小伙计就眼尖地看到了,连忙跑过来打招呼。另一边的陈掌柜也赶了过来,一看成子也从后边的马车上跳下来,目光不禁闪了一下。
邱晨看到陈掌柜,寒暄过了,就道:“成子特别用心,别看没几天,他就已经很精通了。这回让他跟着,还是去当师傅的呢!”
听邱晨这么夸奖,陈掌柜就露出一个宽慰感激的笑容来,抬手拍了拍成子仍嫌瘦削的肩膀,叮嘱道:“林娘子这么重用你,可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是你的造化。你可要好好用心,别负了林娘子对你的栽培!”
成子连忙恭顺地答应着。
“是这孩子自己用心!”邱晨笑着着,话题一转道,“陈掌柜这是要亲自带队么?”
“在下也就能守着这个铺子,出门就不成了。”陈掌柜笑着摇头,又抬眼瞅了瞅,确定了一下位置,然后对邱晨道,“这次带队的廖海大掌柜在那边,我引你们过去认识一下吧!”
邱晨自然无不答应,带着杨树猛和林旭一起跟着陈掌柜穿过人群,来到三两个人跟前。邱晨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间的一个中年人。此人四十来岁,穿一身灰茧绸直缀,个头中等,体型中等,就连容貌都极普通,本该是往人群里一站就泯然众人的,却因为自然流露出来的自信和沉稳气势,让人无法轻忽。特别是那一双平静无波又似乎阅尽人情的眼睛,更让人一观就生出一种精华内蕴深不可测之感。
“大掌柜,这位就是刘家岙林家的……”陈掌柜已经向廖海介绍。
邱晨推了一把身边的林旭,林旭倒也没让她失望,虽然仍旧略显拘束羞窘,却很好的接了口,谦逊有礼道:“小子林旭,见过廖大掌柜。”
杨树猛相对来说就老练的多,对着廖大掌柜抱拳道:“久仰大掌柜大名今日得见实属幸事。在下杨树猛,是林旭的姻亲二哥,此次我兄弟二人随同前往,一路上还要仰仗廖大掌柜多多照应了。”
廖海也抱拳回礼,连道不敢:“林廖两家如今精诚合作,本就和自家人没甚两样,杨兄弟和林小兄弟一路上但有所需只管开口,千万不要外道!”
邱晨和林旭可能不知道这位廖海大掌柜,杨树勇和杨树猛兄弟俩多年赶车运货,可是没少听廖海的大名,此人原是安阳府廖家的一个小小学徒,不足弱冠,就跟随廖家商队去往各地采购药材,心思细腻缜密,处事圆滑老练,竟没过几年就接掌了廖家大半的商路,而且开拓了东北的新商路,为廖家采购来大量的东北特产药材,廖家能够成为安阳府医药界的翘楚,可以说其中有小半是这位廖海大掌柜所成就。所以这位廖大掌柜在安阳府基本上就是个传说般的存在,廖家三位公子可能有许多人不知道,但这位廖海廖大掌柜在安阳府在外行走的各个行当中,却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
见廖海如此和气亲切,杨树猛和林旭都心中欢喜,邱晨也暗暗松了口气。
廖海和杨树猛、林旭寒暄着,目光不着痕迹地瞥了旁边着月衫青裙的年轻妇人一眼,心中暗暗琢磨,想来这就是让三公子大放异彩的那位了。年纪轻轻能够有那样的本事就已经不简单了,而更让廖海赞叹的还是这位不张扬不畏缩的行事举止,更加难得。
正寒暄着,廖文清一身宝蓝锦缎衣衫伴着一身青衣的徐长文走了过来,一见邱晨几人,立刻笑着上前拱手寒暄:“林娘子早!”
林旭则立刻上前与徐长文见礼,徐长文又和杨树猛、邱晨互相见礼。
廖文清微笑着看几人见礼完毕,这才笑着对廖海道:“海叔,看样子你们已经见过了。这位就是做出‘茯苓膏’和‘三七续命散’的林娘子,这两位便是林娘子兄长、小叔了。”
廖海含笑点点头,廖文清又道:“林娘子尽管放心,此次有海叔亲自带队,又延请了安阳最好的镇北镖局的大当家李震北和二十名好汉护卫,不敢说万无一失,一般劫匪山贼是足以闻风而走了。”
劫匪山贼能够防得住,邱晨已经很宽心了,至于临近边疆极有可能遇上的兵乱,那根本不是普通商队可以比拟的存在,也只能祈祷运气不会那么背了。
接着,廖海和廖文清就带了杨树猛和林旭去认识李震北和商队中几名小管事,邱晨则和同样没多少事的徐长文留在了原地。
之前的她总是轻易不见人,更轻易不见他,即使见了,也远远避开,似有逃避。他也让自己尽量避讳,时时刻刻提醒自己,要替她考虑,莫损了她的声誉,却因总忍不住想要多看一眼,多关注一些,总显得有些忸怩做作。自从大病愈后,她竟带着孩子大大方方地寻上门来,看他的目光,欣赏还有些善意的好感,却明显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当时,他以为自己看错了,之后,又接触了几次,他才知道,自己没有看错。她不光看他不再目光闪避,看其他人也都大方坦然,没有了忸怩,没有了羞涩,没有了闪避,低头垂目的婉然……
邱晨似有所觉,一转眼的功夫,就看到身旁不远处,徐长文正微微迷蒙了眼神看着自己,他的眼睛明明看的是她,却又似乎是透过她看着另一个人!
另一个人?
邱晨心头莫名一跳,迅速稳了稳神,低头对围在自己怀里打瞌睡的阿满笑道:“满儿,你不是念叨着想徐先生了?过会儿就要送先生离开了,你不赶紧地和先生说说话?”
起了个五更,满儿小丫头经过一路颠簸,正瞌睡的迷迷糊糊的,听娘亲说到徐先生,小丫头也顾不得眷恋娘亲温暖的怀抱了,揉了揉眼睛,睁着仍旧懵懵懂懂的眼睛转头寻找到徐长文,立刻绽开一个灿烂的笑,朝着徐先生伸出手去:“先生!”
徐长文在邱晨和满儿说话的时候,就醒了神,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微微羞惭的转开眼睛的同时,更多的是失落。
就是这样,她待他礼仪周全,坦承大方,甚至尊重有加,可就是像与他从不相识……
听到满儿的呼唤,徐长文忧闷的心情好了不少,淡淡微笑着转回头来,伸手将满儿接过来抱在怀里。
邱晨从刚才就看到了,那边不远处站着一名老仆,正是那日去县城送徐长文时见到的。看那老仆身边守候的两只箱子,一卷行李,比她给二哥、林旭准备的行李也多不了多少,不由有些了然。这位徐先生家里可能有些薄产,却也谈不上如何优裕。
瞥了那行李一眼,邱晨笑道:“先生,那老人家守得是先生的行李吧?趁这会功夫,把行李装上车吧!”
徐长文点点头,难免有些赧然,失态了!但看着担忧却深掩在眼底,只笑语嫣然的邱晨,他禁不住又有些感叹!
最初,他为了那个女子到了刘家岙就塾,两年时间,他守在不远处,并不奢望进入她的生活甚至生命,但却也曾希望有一日,她能感受到他的关怀。只可惜,之前她深居简出,极少见人,后来遭遇噩耗,他却恰恰离开,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他一无所为,比普通邻里尚且不如……再见,她却仿佛换了一个人,之前的娇弱不见了,眉目间的疏朗、大气、端庄,让她通身上下都显出一股子自信坚韧,让她变得更加美好,也更加引人注目,却再没有半丝儿目光在他身上停驻。
罢了,罢了,他如今的身份,一个无足轻重的教书先生,又谈何关照、维护!
想要帮她助她,那就让自己拥有那个能力吧!
怀戎一行虽危机重重,却也不失为求富贵的一条捷径。只要政绩卓著,不愁受不到皇上的注意,届时,自会有抱负得展之日。届时,他也就能够护她一生和乐安宁!
邱晨心中暗暗腹诽,这古代读书人温文尔雅,举止有礼……可就是有一个不好处,就是太过伤春悲秋,酸的很!
她也不管徐先生啥表情,见他点头,立刻呼唤俊文俊书成子几个人,把车往这边挪一下,抬着徐先生的两只箱子和行礼卷,装到后边装酒的车子里。
这一趟,邱晨让装了十坛二十斤的酒精,十坛两斤的五十度左右的蒸馏酒。为了避免混淆和误饮,邱晨在酒精中加了紫草油,故而,林家出的酒精呈不太浓烈的紫红色,这十坛酒精就装在后边的马车厢底,上边加盖了木板,空间窄仄了些,却也可以乘人。十小坛蒸酒则装在前边的那辆车的行李厢里,是备下到军营里打点洪展鹏等人用的。另外备了几个盛酒的葫芦,大概也有十来斤的,则是考虑到路上可能用上的。
这边装了徐先生主仆的行李,那边廖文清、廖海引着林家几人也和回春堂的管事们、镖局的镖师们见了面。
邱晨遥遥地看着杨树猛带着林旭,一一与那些人见礼寒暄,看着林旭的些微忸怩,微红的脸,心中暗想,希望这一趟回来,林旭开了眼界后,能少了这份小家子气,大方爽朗起来。
转眼,看到陈掌柜招呼着两个活计抬了一张桌子,一个大抬盒过来,邱晨微笑着招呼道:“陈掌柜,不知这商队出行是否也有送行酒?”
陈掌柜笑着还没开口,转回来的廖文清恰听到邱晨的询问,笑着搭话道:“那是自然。酒壮行色,虽是商队,却也与将士出征无二!”
邱晨笑道:“那不知是否赏个脸,用我林家的酒来给给各位壮行?”
廖文清微微惊讶地挑起了眉梢:“林娘子不会想用那清理伤口的药酒吧?”
邱晨笑意加深,微微带了些狡黠道:“今日壮行酒自然不可用那药酒,若是少东家想要品尝的话,我自然要助少东家一尝夙愿的!”
眼前一张脸明明清丽灵动,不知怎么的,廖文清却一下子想起那日被她气到暴走的唐文庸来,心里既觉得这笑容如此动人,又隐隐让他有些畏惧,笑了笑,道:“府城尚有些杂事未了,送了商队启程,在下还要回府城一趟……不过,若是顺妥,在下或许不日即可返回,届时定当前往刘家岙,向林娘子讨杯酒喝!”
说着话,那边诸事已经准备停当,廖家、镖局和林家诸人齐聚,向送行之人告辞。
俊文和俊书早就奉命,从不远行的那辆车上抬了十坛两斤的蒸馏酒过来,陈掌柜带着乳香没药和两个小伙计搬了一摞碗过来,邱晨一眼瞥见小伙计抱得一摞黑陶碗,眼睛缩了缩,连忙拉了廖文清一把,低声提醒道:“提醒倒酒的一声,别倒太满……那酒性烈,这么一大碗下去,只怕有不少人就没办法启程了!”
廖文清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收了平日的洒脱不羁,神色郑重地上前,亲自捧了酒坛一一斟了半碗酒,举起其中一盏,双手举到廖海面前:“海叔,闲话不说,文清就在这里祝海叔一路顺遂,请满饮此碗!”
“多谢三少爷践行,廖海此去,必当尽心竭力,且请三少爷和老爷安心!”说完,接了酒碗,仰头一饮而尽。
酒液入喉,犹如一条火线沿着喉咙直烧下去,酒液入腹,一股热力登时四散开来,瞬时将四肢百骸烘得火热舒泰,不由地高声赞道:“好酒!哈哈,想我廖海也算是经多见广,竟从未饮过如此烈性的好酒,三少爷,等廖海返程归来,还要向三少爷讨上一坛,痛痛快快醉上一场啊!”
“好!文清就备下好酒,等着海叔顺利归来,届时,文清定当陪海叔痛饮一番!”廖文清同样陪了一碗,搁下碗,腹中火热,也觉豪情上涌,不禁大声笑道。
本来男人们就几乎没有不爱酒的,这些常年往外跑的行商随从,还有那些刀口上讨生活的镖师们,更是没有一个不爱这杯中物的,特别是这烈性酒一入口,都觉精神一振,眼睛放光,听着那边回春堂的东家掌柜说话,心中暗暗盘算着,等回来怎么也得打问打问,这美酒是哪里买来的,届时走镖回来得了银子,也要买上两坛好好地喝上一场才痛快过瘾!
这时,廖文清的话已经说完,就转眼望向林娘子,想看看她是否还有什么话要交待的。毕竟,外伤药是她做出来的,有些运输存储方面的注意事项,说不定还有什么需要叮嘱的。
邱晨倒也没有平常妇人的扭捏拘束,面带微笑大大方方地点点头,上前一步,含笑扬声道:“我一介妇人没别的能表心意的,这酒是我林家自酿的,等诸位平安返回,定当再奉上几坛,让大家畅饮一番!”
刚刚廖文清一番送行面对的仅仅只是和廖大掌柜,其他人都肃然而立,并没多大反应,邱晨这一句话落下,却引来众人齐齐一通叫好欢呼声!
更有一些人叫好欢呼之后,禁不住露出一脸喜色来,和同伴谈论着,原来还想着这等美酒不知去哪里寻摸,如今知道是林家酿制出来的,等回来后一定想办法买上几坛……还有的则暗暗琢磨着,虽说之前与林家没甚关联,可如今林家也有人一路同行啊,这一路上来回怎么也得一个多月日日共处,届时好好和林家几人交道交道,打好关系,别说返回来,这路上说不定也能有份口福了!
邱晨这一番话说出来,廖文清早见识过林娘子的慧黠并不意外,只是望着邱晨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露出一抹欣喜和纵容之色来。倒是廖海,之前关于林家娘子的诸般都是听来的,毕竟隔了一层并没觉得怎样,如今亲见林娘子一句话,就把商队的一干人给拉拢住了,有了林娘子这句话,这一路上只怕不用他刻意交待,就有的是人上赶着攀交林家几人了。手段竟是比他想象中的厉害得多,关键这位虽是妇人,言行举止却光明磊落,没有丝毫小家子气不说,更不像那些深宅妇人习惯的用阴谋,人家大大方方的许之以利,竟是毫不含糊的阳谋。光明正大,明火执仗的,竟是让人想反驳都找不出理由来了!
这个时候,人们特别讲究吉凶,商队启程也需要看日期时辰。邱晨就说了一句话,之后,稍等片刻,吉时已到,廖海跳上第一辆马车,用力地甩动赶车的鞭子,甩出一个响亮清脆的鞭花儿来,高喊一声:“出发!”
一辆辆马车一列排开,一辆紧跟着一辆,辚辚而行,并渐行渐远了。
林家的马车受到照顾,被廖海安排在商队中部,紧跟在他乘坐的马车后边,其他管事四散在装了货的马车上,小厮和镖师们或许是因为车队刚刚启程速度还没快起来,就徒步随在马车两侧,或许车队速度提起来,他们会上装货的车辆也未可知。其他人显是见惯了的,没人觉得怎样,倒把邱晨看的直咋舌。
从刘家岙到清水镇将近十里路,她步行了一两回,已觉得极其辛苦,看商队的样子,那些小厮镖师即使到了大路上能够蹭蹭车,也至少要步行小半……想想这一去几百上千里的路程,还真不是一般的辛苦啊!
感叹也罢,不舍也罢,车队终是走远了,渐渐看不到了。
廖文清就首先辞过邱晨和陈掌柜,上车走了。
把几个人送走,邱晨的心里就牵挂起来,却也知道此行必然,多想无益,于是打叠起精神来,辞过了陈掌柜,让俊文赶了车,带着跟着略有低落的杨树勇和几个孩子,也未在镇上停留,就匆匆地转回了刘家岙。家里还要制药炒药诸般事务,他们几个心里挂记,也待不住。
不说邱晨一行回家照常忙碌,只说林旭跟着杨树猛,带了俊书成子,还有搭车的徐长文主仆,随着回春堂的车队踏上了漫长的行程。
自从大嫂提出这件事,林旭年轻的心里不是没有兴奋和期待的,即使大嫂一再叮嘱,也没能打消小小少年心中那种就将走出家门,走入外面那个精彩而新鲜的世界的兴奋,在这种兴奋的支撑下,告别家园的愁绪和忐忑,远没有想象中的强烈。
早上出门前,因为兴奋而略带紧张忐忑的情绪影响,林旭早饭吃的很少,这种兴奋地情绪支撑着他,告别大嫂的那一抹离情很快淡去,他就撩起车厢的门帘、窗帘,满怀新鲜欢喜地欣赏起沿途的景色来。
正值春季,万物萌发,满眼生机,道路两旁蓬勃鲜活的生命力让崎岖不平的道路也被忽略了。杨树猛经常出门也还罢了,俊书和成子却比林旭年纪还小,同样是第一次出远门,自然也是满眼兴奋。看着两个半大孩子的模样,杨树勇仿佛看到了十多年前那个第一次跟着父亲赶车出门的小小少年,同样也是满心兴奋,一脸期待,好像路旁的杂草野树也都美不胜收看不够似的。
就连徐长文,离了清水镇后,行进在路上,看着路旁满眼青翠,农舍俨然,心情也禁不住渐渐开阔起来。
杨树猛心眼活便,徐长文同行,一路上必定不会少了与林旭谈论文章学问,就让俊书赶了第一辆车,想着也让俊书沾沾光,从徐先生身上学些见识学问。
不过,他也懂得孩子们刚刚离家的新鲜和兴奋,只要车队停下休息,就给两个孩子介绍着,到了什么地方了,离开清水镇多远了,有什么奇闻趣事,俚俗乡情等等。
最初,徐长文只是含笑静听,渐渐地也搭上几句,说一说杨树猛没有提到的地方人文特色,还有地理历史变迁等事。
两个人一俗一雅,一个有趣生动,一个厚重深沉,竟让两个孩子,加上成子三个孩子,都听得格外投入,受益颇多。
这是后话,暂且不提。只说回春堂商队这次去边军送货,因为要得急,却是一路急赶。出了清水镇不远,就开始全速前进。中午也只是在路边稍歇,吃午饭,也让马匹恢复一下体力。
车队一停下来,俊书和林旭就牵了马匹走骡去河边饮牲口,然后喂上掺了豆糁子的精料。
成子和杨树猛则从车上拿出尚待余温的肉火烧和卤肉来。转眼看看,别说那些伙计,就是那些镖师管事们啃得也是冷馒头加咸菜。杨树猛也不刻意巴结,正好廖海也从前边的马车上下来,就笑着招呼道:“廖掌柜若是不嫌弃,就过来一起吃饭?”
廖海笑着拱拱手:“多谢杨兄弟,你们先用,我去前后的看看,就来!”
杨树猛自然也拱拱手,看着廖海带着两个随从,一路往前后查看车队情形去了。再转回头,就见近旁的掌柜伙计们,啃着冷馒头不时地拿眼睛觑着这边,满眼艳羡和垂涎,心中略一思量,就按照自己一行人的饭量,留出了一些后,捧了装了剩余肉火烧的篮子,扬声笑道:“我家妹子怕我们路上饿着,给带了许多肉火烧。却不知这如今这天气热了,吃不了到晚上恐怕就馊腐了。诸位若是肯不嫌弃,就过来帮我们分着吃些,这么好的肉火烧坏了可就太可惜了!”
若是直接送上去,可能还有那矫情的觉得是嗟来之食,如杨树猛这般一说,那些早就有些掩不住馋意的镖师伙计们就毫无芥蒂地,一脸欢喜地挤过来,一人拿了一只肉火烧去。
一个年龄大概只有十三四岁的小伙计,肉火烧拿到手,没挪步就咬了一大口,面饼微微的焦香加上肉馅的浓郁香味儿,让这个小伙计顿时亮了眼睛,嘴里用力咀嚼着,一边猛点着头,大声赞道:“好吃,真好吃啊!里边放的都是肉啊!”
众人也闻到了浓郁的肉香,又听这小伙计一连串的夸奖,也立刻把手里的肉火烧送进嘴里,一口咬下去,无一不像那小伙计一样大声夸奖起来,一时间,这一堆人响起赞叹声无数。引得前后车队的人也关注过来,一打听才知道,是林家带的肉火烧分给了大家……可惜,听着那些吃到肉火烧的人连连夸奖,他们却已经没得吃了,有叹自己鼻子不够长的,也有报怨自己个儿咋没分到靠着林家的位置……
卤肉却是不太多,邱晨考虑到难以保鲜,就只装了一坛。不多时,廖海检查完车队赶了回来,李震北也风闻到林家的肉火烧怎样怎样,心里更惦记着林家人的美酒,涎着脸跟了廖海一起凑了过来。
“有好吃的解解馋也罢了,酒是不能喝的!”廖海与李震北不是头一回搭伴出行了,早就熟的不能再熟了,一看廖海满脸垂涎的就知道他打的什么算盘,当即就给他泼了一瓢冷水。
“又不多喝,就喝一口还不成?”廖海讪笑着打着商量。
廖海瞪他一眼,道:“就你的一口?一斤酒就下了肚了,还好意思说!不行!等到了地头,交了货,任你喝成烂泥,我都懒得管你,这回的货物你也知道的,非同小可,万一有个差池,可就不是失了银子,说不得大家伙一块把脑袋交出去!”
“呃……”李震北能撑起那么大的镖局,也不是一般人物,自然也知道此次行镖的厉害处,说不得,只好把那蠢蠢欲动的酒虫子压制下去,却仍旧跟了廖海走到林家这边一起用餐。
杨树猛、林旭和徐长文见了他们二人,自然拱手相迎。出门在外,又是行程当中,众人也不拘泥客套,略一寒暄都就地坐了,俊书、成子辈分、年纪都小,自然多劳动,俊书掀开盛卤肉的坛子,把火烧篮子的笼布也揭开,成子则提了水壶给各人都倒了一杯温茶,又给诸人拿了筷子。大家虽然席地而坐,却也感到了一份坐席面的周到和妥帖。廖海目光闪闪地看着举止自然不卑不亢的几人,又看丰盛却不张扬的食物用具,心中对那布衣布裙连件首饰都没戴的林家娘子,更是多了一份赞叹。
食物虽然品种不多,却浓香四溢,齿颊留香,一顿饭吃的李震北连连叫好。自此,对林家的念想就又多了一份。
吃饱喝足,杨树猛和林旭俊书一起动手,换了备用的骡马,就再次上路了。这一起程就又是一下午的急赶,直到天色完全黑透,月上半空,才在一个小镇子停了下来。
这一行人马众多,自然地就住了马车店的大通铺,徐先生主仆自然住了单间,林旭见廖海、李震北同样睡通铺,他也不好搞特殊,伺候着徐先生在房间里安顿好了,就回了通铺房,挨着成子、俊书、杨树猛一起,占了通铺的一端。
到了夜里,林旭才真正体会到睡通铺的真正滋味儿。
卧具简陋也还罢了,他们马车上带了几床被子,用自己的就成。只一溜几十号人挤在一起,这些粗豪汉子们吃饱喝足连脚都不洗,鞋一脱,飘散出来的汗脚臭气隔老远能顶人一个跟斗。劳累了一天,这些人上炕倒头就睡,这一睡就是死沉死沉的,打呼噜的像雷声轰鸣,还有咬牙的、说梦话的,特别是那说梦话的,一惊一乍的,嗓门大得很,林旭终于忍不住困倦就要睡去之际,却被猛地一声大喝惊醒,心扑通扑通狂跳着,好半天才稳住神,却又是大半夜无法入睡……这也不怪林旭矫情,关键还是他没经历过。之前林家虽然窘困,林旭却也一直一人睡的,哪里经历过这种阵仗。
这么一番折腾下来,第二天,那些汉子们又生龙活虎地爬起来洗漱上路时,林旭一张俊俏的小脸却萎蔫憔悴的不行了。相对于他,俊书、成子虽然也明显不如第一日精神,却毕竟成子是吃过苦的,俊书之前跟着爹爹二叔也出过一两回门,在马车上打囫囵睡的时候都有,对于通铺的适应力就要好上不少。
杨树猛一见林旭这幅模样着实吓了一跳,仔细一想也就明了了其中的缘故。等上车启程,就嘱咐林旭在车厢里补眠。徐先生也尽力照应着,让他在车厢里躺下休息。
及至中午车队暂停休息之时,杨树猛就拿了一包肉干,悄悄寻了廖海说道,想着晚间打尖儿时,给林旭单独要个房间。
他寻过去的时候,恰好李震北也与廖海凑在一起用饭。那李震北眼睛尖的很,老远就看到杨树猛过来,登时嘿嘿地笑起来:“就知道和你一起吃饭有外着儿!”
说着,径自起身迎上杨树猛,二话没说就把杨树猛手里捏着的纸包抢了过去,扒拉开,拿起一条肉就塞进嘴里大嚼起来,还不忘感叹一声:“这肉脯子做的真地道!比刚才那位先生的咸肉干可好吃多了,嘿嘿……”
继而朝杨树勇挤挤眼睛,笑道,“怎么,可是你们那两个小的受不住了?”
杨树猛往日赶车,平素里交往的也多是些粗豪汉子,对李震北这样的豪爽汉子反而亲近,于是也就笑道:“几个孩子都是第一次出门,夜里难免睡不安稳,如此下去,只怕……”
李震北却并不等他说完,就截住话头道:“老哥,你这话可就不对了。看你也是经常出门的,自然应该知道最初难免有这么一关,咬咬牙坚持过去,惯了也就好了。届时,哪怕在野地里裹件皮袄也照样睡得死沉。再说了,眼下咱们刚刚走了一天,尚有村镇让咱们打尖儿住宿,再走几天,到了那边关蛮荒之地,走几天看不见人影的地界,你又去哪里给他找那单间独宿去?依着我说,倒不如趁现在磨练磨练,也省的到了那荒蛮之处更难适应,再困顿出病症来,反而是害了他们呢!我看着那仨小子倒是还不错,没有晕车什么的,仅仅就是晚上睡不好这么一点,熬上两天就惯了。”
杨树猛也不是第一次出门,自然也知道李震北说的有理,可临出门前妹子那一遍遍的叮嘱让他有些放不开手,只怕林旭跟了自己出来有什么损伤,回去没办法向妹子交待。
不过,他毕竟不是那不懂世事的,听了李震北这一番话就已经歇了给林旭找单间的心思,目光再看向廖海,就见成熟稳重的廖大掌柜也是微微点头,明显是也赞同李震北的意见,于是,咬咬牙一跺脚道:“那就这样儿了!”
杨树猛为林旭申请单间的活动就此宣告失败,到了晚间再次打尖儿之时,林旭、俊书、成子自然还是跟着大伙儿一起住大通铺。不过,那个说梦话厉害的和两个打呼噜特别响的,还是被调到了另一个房间里。昨夜几乎没怎么睡,在马车上晃晃悠悠地也没睡好,三个小子自然困倦非常,又少了那打雷的呼噜声和惊人的梦话,竟意外地一觉到天明。
第二天一早起来,杨树猛上心地看着林旭、俊书、成子的脸色,明显比前一天好了许多,这才算是放下心来。心道这仨孩子总算是熬过了出门的第一关。
再说杨树勇和邱晨带着孩子们回到刘家岙,已是临近晌午。
隔着老远,就看到林家东边儿不远处建学堂的工地上,和泥的,搬石头的……人来人往,热闹而忙碌着。
邱晨这几天,一直忙乎着为出行的几人筹备,忙得晕头胀脑的,根本没顾得上理会盖学堂的事儿。今儿看到了,就不免要询问一下。
毕竟学堂是她挑头建起来的,虽说林家出了材料,但若是林家的人一直不露面,一来林家的付出被人忘却,二来说不定还会有人说些什么闲话,比如出了钱就不出力啥的……她没有那么无私,花了钱不落好的事儿不能做!
心里琢磨着,就开口问杨树勇道:“大哥,学堂那边的事你知道不?找了多少人啊?”
杨树勇呵呵笑道:“这事儿还真办的挺像样儿,找了二十多个人。村正和村老们商量着定下的,村里有劳力的出个劳力,没有劳力的就二百钱。没有劳力也没钱的,也得出个妇人过来帮着做饭。喏,看到那边上冒烟了不,那就是临时搭的灶,找了十来个妇人做一顿晌饭。听说,饭食还成,一个肉炖菜,一盆咸菜,两面卷子管饱。”
邱晨点点头:“这么说,劳力们是没工钱的?”
杨树勇笑着看了邱晨一眼:“村里盖屋砌墙的,大都是庄邻百舍的互相帮乎,管顿饭,一般都不发工钱。”
邱晨挑了挑眉毛,也跟着笑了。
“大哥,我琢磨着,咱们也忙过来了,但也抽不出人来,没法子过去人手,这样,咱们每天中午给他们加个菜,好不?”
杨树勇看看自家妹子,笑着道:“好哇,怎么不好。虽说咱们出了材料,可也要露露面才好!不过,菜也不用太好,也是加个肉菜就成,分量足着些!”
邱晨应着,开始琢磨起家里的食材来。
刚刚在镇上没想起这事儿来,不然买上一匹猪肉回来就好了。如今,家里倒是还有些鲜猪肉,骡肉自家吃了两天,只还有一些卤好的熟肉,那点儿肉给力工们吃,根本打不起定盘星来……
嗯,今天就用咸猪肉吧。
菜园子里的菠菜长的快,已经两扎高了,就做个咸肉炒菠菜吧,别总是炖菜,那么新鲜的绿色蔬菜都炖的发黄蔫吧了,难吃得很。
盘算好了,一行人也到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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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一直忙着码字码字码字更新更新更新……没能一一感谢亲们给粟粟的支持和鼓励。
《福满堂》上架第一个月转眼结束了,粟粟给各位表扬、鞭策、指正的亲们鞠躬,谢谢你们……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