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的现场,堪比走秀的发布会现场,长枪短炮,对准了一名穿着制服维持秩序的警察。
他用沉默面对外界的声音。
然后镜头很快一转,一辆烤瓷黑的兰博基尼停靠在路边,那些叽叽喳喳想知道一手新闻的记者们沉默了,现场的喧嚣这一刻全部都如同潮水一样退散。
这种忽然而至的肃穆感,像是一种生命里极强的传染病,包括在电视机前的时爱也被这种诡异的气氛感染,她也放下了手上的事情,连眼睛都忘了如何眨动。
然后她看到了从车上下来的男人。
镜头没有拍到他正面,他从车上下来之后,站在车边,很久都没有迈开步子。
如果不是画面的左边上方有南城电视台的标志,如果不是时爱心跳还在继续,时爱会以为自己在一场忽然间被人按下暂停键的电影,充满质感的画面,男人如同巍峨高山一样的背影静止。
宫尧走近了他,一向吊儿郎当的人脸上神情肃穆,难得的严肃。
高大英挺的背影终于动了,笔直地朝着那堆残骸走过去,撞得宫尧身形踉跄,撞开了那些拦着他走过去的警察。
不再是优雅从容的模样,那一刻,时爱感觉到了他的悲伤。
下一秒,画面突兀地转换掉。
时爱愣了足足一分钟,用遥控器去换台,再跳回来,电视台已经转为了公益广告,交通安全教育公益宣传片。
晚上十点,南城的街道恢复了宁静。
有人说,这个城市每天、每分钟或许都有人在死去。
但他们死了就死了。
只有余恋的死,让所有南城的人都印象深刻。
这一切都是因为她是南城财团的中心人物未来掌权人的女朋友。
网络上甚至有人说,如果能做太子爷的女朋友,哪怕是红颜薄命也认了。毕竟不是谁的死能这么盛大,影响到整座城市的生活长达半天之久。
可是此刻,时爱看着宁静的街道,脑子里面想的却是,死了就是死了,即使她曾经影响过整座城市,现在……生活也还是要继续。
她站在窗帘后面,看到方南的车停在了她的公寓楼下。
方南哥哥这是知道她回国的消息了?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她知道自己错了。
方南并不是来找她,而是回自己的家,他的新房子就在时爱隔壁的别墅。
时爱急匆匆地下楼。
她这样着急是有原因的,她想告诉方南哥哥,不要生气了好不好,她一定会乖乖的。谁知道意外和明天,哪一个会先来到?
时爱爷爷给她挑选的小区是这一片最贵的,因为环境幽静,花木扶疏。夜里的时候,路灯映照着,像是镶嵌在飘带一样的人行道上的珍珠。
时爱站在花木后面,暗影掩藏了她的身形,她听到女人娇笑如同风铃一样的声音,“今晚上的竞标会特别成功,方南,你当时的表现,让我惊艳。你在经商方面的天赋,出乎我意料。你没有看到,我们的对手,那个大腹便便的王总,脸上一会红一会绿,就差彩虹了。”
方南的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路灯拖着他们的影子,像是亲密的恋人,跟a大校园里幽暗的小树林里那些拥抱在一起难舍难分的恋人一样。
啪嚓,小树的枝丫折断在时爱的掌心里面。
面对这种情况,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反应。
沉得住气的人会先观察,等着他们进入到房间里面,再去敲门。
怒火攻心的人会现在就直接冲过去。
时爱一直以来都是一个特别胆小的人,她习惯于隐忍,习惯站在对方的角度上去思考问题,可是当她恋爱时,她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方南哥哥。”
时爱从黑暗的树林里面走出去,夜色里面,她的头发柔顺地披散在肩头上,纯白色的棉质睡衣让她看上去特别干净,漂亮,很像掉落在凡间的天使。
天使的脸上挂着微笑,一步步走过去,兔毛的拖鞋毛茸茸的,没有声音。
方南转过身,这个动作让他瞬间脱离了周颂诗的扶持。
一股酒味。
时爱忍不住皱了眉头,“方南哥哥,你喝酒了。”
从他微红的脸庞上,可以看出来他喝了不少。
时爱有些不高兴的同时,心里却安定了,原来是因为喝多了,所以才会靠着周颂诗。
她的怒火,瞬间扑灭了不少。
方南站直了身体,眸光沉沉,他做了一个出乎时爱意料的动作,他把钥匙给了周颂诗,“你先进去。”
周颂诗接过钥匙,对时爱笑了笑,“那我先进去了。”
那语气,仿佛是这栋房子的女主人。
啪嗒,啪嗒,高跟鞋踩上台阶,黑色皮质的鞋面,鞋底却是妖艳的红色,这个周颂诗是个穿着普拉达的女妖。
“站住!”
时爱甜美的声音音量突然间升高,“那是方南哥哥的房子,你有什么资格进去?”
她都还没有进去过,而这个女人已经住进去了?
周颂诗已经轻车熟路地打开了门,她半靠在门前,看了看方南,然后露出一种楚楚可怜的表情,声音也跟着变低,“我的公寓被人强行进入……”
时爱打断周颂诗,她像一个进入战斗状态的斗鸡,“又不是方南哥哥害的!”
“时爱!”方南不悦,在这种情况下叫她的名字,不是叫小爱,无异于是警告,“是我让她住进来的。”
时爱怎么也没有想到方南会这样说,脸上露出震惊的表情,她又有点想哭了,那个挨了爹地一巴掌还能进退有度的小爱不见了,现在住在这具身体里的时爱,是个爱哭鬼,动不动就生气,动不动就委屈。
时爱瞪着方南,很用力,很用力地瞪着,把那些即将流出来的泪水逼退回身体的深处,逼退回到正在破碎的心脏。
场面看上去像是在对峙,周颂诗小心翼翼地道,“我还是去住酒店吧,那个变态应该不会连我临时住酒店都知道吧。”
“不用。”方南对着周颂诗的时候,语气还是很平和的,甚至有那么一丝温柔,至少时爱觉得是这样,“这个公寓我做主。这么晚了,不要折腾。进去,洗个澡,好好睡一觉,晚安。”
方南每说一句,太阳穴的地方就插入了一根针,时爱眼里的火热被冰冷取代,她做了一件她很后悔的事情,“这栋别墅是我爷爷给的!是我家的!我说不许她进去就是不许!”
她像一个幼稚又无理的熊孩子,事后,时爱回想这件事整个过程的时候,她给了自己这样一个评价。
方南盯着她。
周颂诗原本已经踏进去的步子又收了回来,踩着女人味十足的高跟鞋重新走下台阶,性感的脸上全是内疚,“算了,方南,我还是去住酒店。”
这个时候的时爱还不知道一个道理,男人都喜欢柔弱姿态的女人,满足他们的大男人的虚荣心。
这个晚上,另外一个女人,比她成熟,比她情商高,比她有能力,还有一个励志灰姑娘背景,狠狠给时爱上了一堂人生教育课。
但是很明显,时爱除了在艺术方面有天赋之外,她并不是一个很聪明的好学生。
被嫉妒冲昏头脑的时爱,在这个夜晚被悲伤的情绪冲击单纯的心灵的是时爱,什么都学不进去。
“好。”方南点头。
英俊不羁的男人微微点头,低沉的声线因为喝酒之后听上去更加磁性,“我跟你一起去。”
周颂诗脸上神情一愣,时爱也呆了。
“方南哥哥,你也要去?”
方南的回应是,“这里又不是我的,是时大小姐的。你可以选择让谁住,让谁不住,我也有不住的权利。”
方南和周颂诗上了车,从她的面前开过。
时爱扬起了头,昂到了极致,眼泪终于还是喷涌而出。
她站在那儿,直到保镖出现,小心翼翼的语气提醒她,“大小姐该回去休息了。”
差点成为雕塑的时爱,终于有了一丝反应。
她眨了眨眼,有一束光摄入她的眼里,打破了刚刚恢复的宁静。
时爱以为是方南回来了,她心跳停跳了一拍,然而从车上下来的人不是方南,是她的爹地。
“余恋出事了?”
他走下来,第一句话不是问时爱为什么这么晚还站在外面,夜深露重,会不会冷。
时爱没吭声,她脑子里面还在想方南的事情。
她的沉默,不知道哪里刺激到了时父。
一巴掌,落到她的脸蛋上,愤怒的声音响起,“养你有什么用?”
时爱被打偏了头。
她终于愤怒了,从声音到嘴唇到整个肩膀都在颤抖,“为什么总是打我?是我害死她的吗?”
从来没有被大女儿反驳过的时父愤怒异常,又是一巴掌甩过去,“你翅膀硬了?你居然敢给我顶嘴?”
左右两个巴掌,在脸上异常对称,时爱连眼泪都忘了流,转身就走。
砰!
她恨恨甩上门。
然后在关上门的那一刻,时爱靠着门,滑落到地上,她咬着手臂,封堵住所有的伤心欲绝。
法国时间,刚刚进入美丽夜晚的时鱼,正在去参加舞会的路上。
黑色的露腰小短裙,她是一株最受瞩目的野生百合花。
她接到了来自南城的电话,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