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惟乔愣了一下,说道:“这也没有什么,蕤宾还那么小呢,就算让他去灵堂上,顶多也就是意思意思的露个脸,难道还能叫他守灵不成?”
这是已经过去的事情了,她不想多谈,毕竟怎么说她也是真心实意将皇后当成好友看待过的。
所以岔开话题:“说起来连山你年纪也长了,之前一直为我们夫妇东奔西走,自己的事情顾不上也还罢了,这会儿大局初定,是不是也考虑成家立业了?”
“正想寻个机会求太子、太子妃做主呢!”许连山闻言笑道,“既然太子妃先说出来了,那属下这终身大事,可就托付您了?”
盛惟乔本来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就给自己揽了个事情,一时间有点啼笑皆非,思索了会儿才道:“那你得告诉我,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儿?对岳家可有什么想法吗?”
许连山干脆利落道:“属下是个俗人,所以当然是喜欢美人的。至于其他,只要是官家小姐就成……岳父官职高点低点都无所谓。”
“你这要求可是简单。”盛惟乔哑然失笑,说道,“美貌的官家小姐多了去了,相信愿意嫁给你的也不会少。你给的这个范围可真太大了……性情什么的呢?这个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么?”
“这个都没有关系的。”许连山诚恳的说道,“反正如果性情不是属下能够容忍的那种,属下自己管教一下就好。”
盛惟乔无语了片刻,才道:“那么回头命妇们给我请安时,我给你物色下。”
许连山忙又谢了她。
这番话说完之后,太医也熬好了药端过来了。
盛惟乔意思意思的让人拿到跟前看了眼,就命宫人去服侍宣景帝吃药。
这位少年登基的皇帝如今的情况是真的非常不好了,才喂了两口药汁,就已经有点迟不下去。
索性太医就在,又有经验丰富的宫人在,忙碌半晌,总算让他将大半碗药都吃了下去,看着脸色多少有了点起色。
“陛下现在如何?”出了内殿,盛惟乔问太医。
太医用非常谨慎的态度告诉她,没什么奇迹发生,不出意外的话……最长五六天之后,就该是皇帝驾崩了。
“嫁祸孟归羽的事情已经做过一次了,孟归羽上台就那么几天,说他留下来的人害了太后皇后,已经足以令人乍舌。”盛惟乔暗自思忖,“要是连陛下驾崩也推到他头上,虽然他是真的害了陛下的,天下人却未必肯信……也不知道那边商议的怎么样了?可有什么法子应对?”
实际上容睡鹤这边还真想到了应对的法子。
方法简单粗暴的紧:秘不发丧!
“要是陛下能够多撑些日子,那当然是最好的,就叫太医跟宫人成日在他跟前守着,能熬一天是一天。”乐羊文代表一干心腹总结,“要是陛下撑不过去,反正现在天还不是很热,就算热,用冰就是了!左右天下人一早就知道,陛下这段时间御体一直欠佳,就算他好好儿的,也不在人前露面,说句不好听的话,外头哪里知道他是死是活?”
于是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容睡鹤当下就去宣景帝的寝殿外,喊了盛惟乔一块儿回府。
之后过了四天,东宫那边,连着烧了几日地龙,寒气散的差不多,宫人过来请示,容睡鹤夫妇是不是就搬过去了?
正说这事情的时候,宣景帝驾崩的消息,也跟脚送了过来。
当然这会儿这消息是保密的。乐羊文觉得这是个很吉利的征兆,东宫已经准备好,可以迎接新任储君的居住了,这时候老皇逝去,简直就是天意都在为容睡鹤开路。
宣景帝的死不声不响的就这么被隐瞒着,按照一干人的建议,是要瞒上至少三两个月的。
其实本来为了证明容睡鹤没有弑君的意思,要让他“撑”的更久一点。
然而考虑到孟皇后虽然死了,宫里却还有位舒昭仪在。
这位昭仪的身孕,固然是一直受到太后等人的质疑的,然而迄今都还是被众人认为是皇嗣的。
实际上容睡鹤也乐见其成她生下来一位皇嗣,好做日后厚待宣景帝后人的凭证。
至于说这后人到底是不是宣景帝的血脉,容睡鹤是无所谓的。反正他跟这伯父也谈不上什么感情,对于宣景帝被戴绿帽子一点想法都没有,只要对他自己有利就成。
而宣景帝册封容睡鹤为太子,理由就是他担心自己活不到亲生儿子落地,为了国家社稷考虑,所以就立侄子了。
假如宣景帝“活到”舒昭仪生产,还得了一位“皇子”,说不定就会又生出什么风波来。
所以还是让他在舒昭仪生产前夕去见先帝吧。
这样大家都方便。
“陛下已经不在了吗?”宣景帝驾崩之后,按照计划,被送入皇宫地窖,四周砌筑冰墙来保存。如彭嫔等之前一直伴驾的一干人,则悄没声息的消失在皇宫里。
这些变化乐宜宫的舒昭仪起初不知道,因为本来自从长安之变后,随着宣景帝对权力的丧失,她的地位也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这段时间,几乎都是被太后看着,在乐宜宫里足不出户的安胎的。
如今又是风云变幻,当家作主的变成了容睡鹤夫妇。
虽然说舒氏姐妹早年很是帮了容睡鹤一把,但后来由于孟归羽的挑拨离间,转而怨恨上了这位准嗣子,没少做坑容睡鹤的事情。
之前太后跟皇后的丧礼期间,舒昭仪也不是没有试图跟容睡鹤提从前彼此相处和睦的景象,试图打动他,给予自己比较好的待遇。
然而容睡鹤态度冷漠,这让舒昭仪失望之余,越发痛恨已经畏罪自尽的孟归羽:要不是听信了这人的谗言,跟容睡鹤生出了罅隙,这会儿她就是从龙功臣之一!
不说被容睡鹤尊为太后,视作生身之母一样的孝顺,好歹也能捞个太妃做做不是吗?!
但世上没有后悔药,她这会儿再怨恨孟归羽,也已经是无济于事了。
没了宣景帝不问青红皂白的偏袒,舒昭仪很快就学会了看脸色,这会儿是基本不出门,保持着从前孟太后要求的作息了。
所以宣景帝真正驾崩之后,过了好几日,她才察觉到不对,问左右,“是不是陛下其实已经没有了?”
左右宫人其实也没有被告诉此事,毕竟这事儿目前还是个秘密。
但宣景帝之前住的宫殿距离乐宜宫不是很远,那边由于主人已经离世发生的一些变化,乐宜宫这边的宫人都是看在眼里,心中也是有数。
此刻见舒昭仪问了起来,都有点支吾。
昭仪看这情形,哪里不知道自己猜对了?
她不禁黯然神伤:宣景帝由于有一位容貌不算出色的生身之母,本身也没传到先帝的俊秀,哪怕是年轻时候的长相,其实也就是那么回事。
对于年轻时候还满怀天真的舒氏姐妹来说,对他其实敬畏大于爱慕。
那个时候她们是低微的舞姬,他却是高高在上的天子。
她们也没有那个资格跟心态,同他平起平坐的彼此爱慕。
哪怕一块儿过了这几十年,姐妹两跟宣景帝其实也谈不上两情相悦。
否则她们也不至于想方设法的维持着自己的年轻美貌,无非是知道,之所以能够在宣景帝跟前有着独一无二的地位,无非就是因为宣景帝喜爱她们的容颜罢了。
归根到底,她们真正视为靠山的,是自己的美貌,而不是宣景帝。
可到底互相守着这么过了三十来年,俗话说人生七十古来稀,寻常人的大半辈子都是一块儿过的……尽管也有幽怨也有遗憾,如今猜到宣景帝的离去,甚至去了之后还无法立刻发丧,昭仪心中到底翻江倒海,复杂的难以形容。
站在朱柱彩绘的回廊下,舒昭仪抚着自己明显隆起的小腹,神色怔忪良久,才命宫人:“去打听下,太子妃这几日可方便?”
……而此刻的太子妃盛惟乔,正满怀忐忑与欣喜的等到了沈九娘的到来。
“小乔?”看着眉眼陌生的女子拥着狐裘从马车上下来,盛惟乔愣了愣才反应过来,目光在她面容上仔细打量了一番,就激动的迎上去,“小乔!我好想你!”
“你跟咱们上次见面时变化不大。”她端详沈九娘的时候,沈九娘也在看着她,闻言有些自嘲的笑了笑,“至于我,换了个人一样,对不对?亏你还认得我。”
盛惟乔有片刻不知道要怎么说才好?
定了定神,才关切的问:“这会儿都已经入夏了,你怎么还穿着狐裘?不热么?还是身体不舒服?那怎么还要赶路?就算急着同我见面,你只管好生休养,我寻个机会去看你也就是了!”
“小月子里有些心事,所以落了点痼疾下来,很是怕冷。”沈九娘沉默了一下,淡淡说道,“担心病倒,所以就拿了狐裘穿。”
盛惟乔被“小月子”三个字很是震了一下,因为容睡鹤之前怕她担心,是根本没提沈九娘要打掉孩子的事情的。
此刻听说她坐了小月子,顾不得询问详细,忙让她入内说话,免得站久了对身体不好。
表姐妹到的正堂,底下人奉过了茶水,盛惟乔才问:“小乔,你坐的小月子……?”
“那伏真不过是一介蛮夷,也配我给他生儿育女吗?”沈九娘一脸轻蔑,淡然说道,“所以在夏州稍微安定了点,我就吃了堕胎药!”
“那小乔你现在的身体怎么样?”盛惟乔闻言微微皱眉,不赞成的说道,“你不想要那孩子,不要就是了,做什么一个人在夏州这么做?你要是来了长安,我们好歹还能照顾点儿,如此落下痼疾的可能怎么都要小的多啊!”
沈九娘眼神有片刻的恍惚,才道:“那会儿你跟舅舅舅母不是还没来长安么?而且这边也是乱的很,我想着在夏州还清净点。”
她不太想说这事儿,所以立刻问起盛惟乔的近况,“咱们好久没见了,你这些年过的怎么样?之前问过密贞,哦,是太子了,但当时还在草原上,他也没那心思同我多讲。”
盛惟乔正要跟她细说,菊篱进来禀告:“娘娘,表小姐,前头传了消息来,说太子已经让宁威侯世子跟世子妇从西疆返回,请您遣人前往宁威侯府报个信,也让宁威侯跟南夫人心里有个数。”
话音才落,室中就有了片刻的静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