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堂皇后当着容珒跟冯氏的面就嚎啕大哭,哭哭啼啼的说明明是容珒不好,自己作为亲娘,是担心他往后才下手管教的,怎么就全成了自己的不是?
这哭的容珒跟冯氏固然都目瞪口呆,接到消息赶过来的容睡鹤哄了半天哄不住,又不好对岳母发火,只能挽起袖子将容珒再次暴打了一顿!
……最要命的是,冯氏回去夔国公府后,被盛兰辞着实埋怨了一番!
嗯,毕竟在盛兰辞看来,外孙虽然宝贵,还是不能跟自己的宝贝女儿比的!
冯氏其实看着女儿哭泣的样子也觉得心疼,虽然在丈夫面前寸步不让,素来没红过脸的夫妻难得的大吵一架,事后再见外孙时,却也绝口不提阻拦帝后管教太子的话了。
她开发了一个新招数,就是……哭!
容珒挨打了,她抱着外孙泪落纷纷!
容珒不听话了,她捂着嘴泪如雨下!
容珒偷跑出去玩了,她没进门就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容珒……反正这个外孙只要受到或者做了任何冯氏认为不好的事情,冯氏都会去看望,完了就是泪如泉涌……
容珒:“………!!!”
他祖父祖母去的早,这辈子享受到的祖辈的关怀就是外祖父外祖母了,冯氏三天两头的进宫看他,祖孙俩的感情还是很深厚的。
所以太子渐渐长大之后,因为笃定了容睡鹤反正不可能当真把他打出个好歹来,甚至因为这父皇武艺高强,手底下分寸拿捏相当精准,都不需要担心他盛怒之下失手,对于挨揍根本就是不以为然!
反正挨完打之后该上药上药,该卧榻卧榻……等好了之后,太子我又是一条好汉!
帝后已经吓不住他了!!!
却不想这会儿冯氏这一手反而将他吃的死死的!
以至于容珒一想到自己这么做,外祖母就要来自己跟前哭哭啼啼,就觉得头皮发麻两股战战全身上下无一处对劲!
这会儿内侍才提了提,他原本云淡风轻万事不在心头的气度顿时烟消云散,苦着脸不住告饶,待到了万年宫附近,才在宫人的提醒下整理了一番衣袍,对容灵瞻一笑,少年太子唇红齿白,传了容睡鹤的容貌昳丽之中不乏贵气,笑起来的时候很是好看:“兄长,这个时辰父皇应该正好有些空暇,咱们赶紧进去罢!不然等会儿二弟或者母后过来,咱们可就没多少时间说话了!”
容灵瞻正要问面圣难道不要提前通报么?
却见容珒已经毫不迟疑的跨进门去了,而左右的宫人跟侍卫也没什么诧异的表示,犹豫了下,到底跟了上去。
“不孝子,你还敢过来?!”容灵瞻才进门,上头就砸了个竹筒下来,高踞案后的容睡鹤冷着脸,声若寒冰,“你自己滚过来看看你的功课!老子十岁的时候写的都能甩你八条街!!!你自己说说你今年几岁了?!”
容灵瞻见这阵势,暗自悔恨赶上了贞庆帝发怒的时候,正要惶恐的跪下,谁知道站在他前面的容珒浑若无事的说道:“父皇,这不能怪孩儿!毕竟众所周知,您的恩师是前朝重臣、海内大儒桓公,孩儿的老师,却只是桓公的弟子之一!就算是得意门生,又哪里能跟桓公比?从桓门出的才子来看,显然桓公不止自己学问做的好,教导弟子的本事也是一等一的!”
“倒是父皇您,您自己功课是好,可是您不会教孩儿、也没空教孩儿啊!”
“所以孩儿比不上您当年,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又说,“而且孩儿这篇文章,比上次的那篇已经进步很多了!罗太师还夸奖孩儿来着!”
容睡鹤深吸口气,拍着桌子怒吼:“人家罗朴自己的儿子孙子,功课也能甩你八条街!!!你还敢说人家不会教弟子?!”
“可是罗家子孙见到了孩儿,还不是一样得磕头请安?”容珒笑嘻嘻的摊了摊手,“所以学的好有什么用,还不是卖给帝王家?而孩儿生来就在帝王家,干嘛还要去吃臣子们的苦?!”
“你可是太子!!!”容睡鹤痛心疾首,“这天下将来都指望着你!你这么不学无术,叫老子将来如何放心将这大穆江山交给你?!”
他觉得心好累!
就是当年幼年流落玳瑁岛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心如死灰过!
毕竟那会儿的容睡鹤虽然处境艰难,但坚信靠着自己的天赋跟机变,出人头地、报仇雪恨都是早晚的事情!
之后不管是进入盛家,还是争夺天下,以及跟亲爹的勾心斗角……容睡鹤就没有怯场过!
坐上帝位,干掉茹茹,如愿以偿的跟妻儿团聚,又通过两次血洗,以及几番铁腕震慑住朝堂,将大穆变成了自己的一言堂,容睡鹤以为终于苦尽甘来,再没有什么烦心事儿,可以放放心心的跟妻子相亲相爱,享受天伦之乐了!
谁知道!!!
相比栽培太子,之前吃过的苦头,都是浮云!
这些年来,他要不是时时刻刻默念“这是亲生的,这是乖囡囡给老子生的孩子”,早就将容珒一巴掌拍死了!
幼年遭遇海难漂流多日,容睡鹤没觉得有什么折损,后来身体还是一样很好;在玳瑁岛上尚未成气候时挨冷受冻了好些日子,只能以鱼虾充饥,跟初五在山洞里相依取暖,容睡鹤没觉得给身体造成多少隐患,长大点照样冲锋陷阵;韩潘联手偷袭公孙氏,为了报恩,拼死救下公孙夙父子三个的性命之后不忘断后,以至于重伤坠海,哪怕有盛兰辞的援手,也足足休养了大半年才大致好转,这中间还因为进入盛府,没少被盛惟乔折腾,容睡鹤没觉得落下痼疾,之后仍旧辗转大江南北,生龙活虎!
……但这两年,容睡鹤觉得自己憔悴了至少二十年!
他跟盛惟乔都彻底的理解了,什么叫做儿女都是债了……
看吧,身为大穆皇帝,朝野公认的中兴之主,甚至已经有人提议将他在位这些年的政绩,定为“贞庆之治”了,这会儿几近声泪俱下的提醒容珒他应该承担的责任。
这小孽障是什么个反应?
他没心没肺的笑着,说道:“父皇,您春秋正盛,还能主持天下好些年呢!不定将来孩儿的孩子都像孩儿这么大了,您还好好儿在位不是?”
“那样孩儿可以让人好好栽培孩儿的子嗣,只要孩儿的子嗣有出息,将来孩儿登基后,大不了就让太子监国!”
“或者索性意思意思的做两天皇帝,跟着就让位给孩子,自己做太上皇逍遥快活去嘛!”
容睡鹤气的一脚踹翻了御案:“混账东西!!!你也知道做太上皇逍遥快活?!老子多么盼望你这会儿就能够独当一面,老子马上就把帝位传给你,带着你母后逍遥快活去你知道不知道?!结果你这个不孝子,你到底想把老子拖在这长安多久?!”
容珒:“………????”
容灵瞻:“!!!!!”
殿中短暂的沉默了下,容睡鹤总算注意到了侄子:“嗯?这是……灵瞻?”
他眼力相当不错,容灵瞻离开长安的时候,年纪还很小,眉眼尚未长开,那时候容睡鹤跟这侄子见面次数也不是很多,不想隔了这么多年,却还认识。
这情况容灵瞻多少有些惊讶,忙上前撩袍跪倒:“臣叩见皇帝陛下!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说着连磕三个头。
容睡鹤点了下头,说道:“自家人不必客气,且起来说话罢!”
又吩咐赐座。
见容珒不待提到自己,就老实不客气的跑旁边坐下了,冷哼一声,“你给老子站起来!”
容珒不起来,一脸无辜的看着他:“父皇,兄长远道而来,您跟母后一个掌管前朝一个主持后宫,哪里有空接待?二弟呢年纪又太小了点,做事不够稳妥……这会儿招呼兄长的,除了孩儿还能够是谁?您这么当着兄长的面埋汰孩儿,合适么?”
容睡鹤闻言,脸色发青,怒道:“你做功课的时候但凡有你这狡辩的三成功底,老子这辈子都不需要为你操心了!!!”
说是这么说,到底也没继续吼儿子,容灵瞻暗自怀疑,这不仅仅是这叔父到底还是宠爱太子的,八成也是因为,生怕容珒继续说出更加气人的话来,贞庆帝受不了……
想到记忆之中那个冷酷严峻的叔父,那时候似乎随意望过来的一瞥都带着高高在上的倨傲与自信,传闻里心狠手辣却振兴了在宣景帝手里衰微的容氏以及大穆的能君,容灵瞻万万没想到容睡鹤居然会在自己的太子手里栽成这样。
他意外之余,心里却有着些隐秘的窃喜。
正胡思乱想间,却听容睡鹤干咳一声,说道:“灵瞻,你我嫡亲叔侄,血脉相系,此番召你前来长安,乃是有一件要事要同你商议的!”
容灵瞻顿时凛然,屏息凝神,专注聆听,想知道这叔父到底为什么会在多年之后的今日,忽然想起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