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在盛惟乔的坚决反对下,老太爷只能答应,收回刚刚派遣给盛睡鹤的考察准妹夫的差使,但出了松年堂后,盛兰辞夫妇仍旧有点惋惜:“乖囡真的不要徐家那小子了吗?如果他当真是个好拿捏的,其实也还不错——反正你哥哥终归是要去长安的,这只是顺便的事情啊!”
盛惟乔怒气冲冲道:“爹!娘!您两位也太奇怪了:方才是谁心急火燎的生怕我再跟徐抱墨有瓜葛的?这会儿倒仿佛巴不得立刻把我许给徐家一样了!那徐抱墨好欺负也好,不好欺负也罢,我当初既然已经跟他了断,这天下又不是只他一个能嫁的男儿了,为什么非要吊死在这棵树上?!难为您两位觉得,我不嫁给他,往后就一定没好日子过不成?!”
见女儿当真生气了,二十四孝爹娘顿时噤了声,转而赔笑:“没有的事情!我们就是觉得左右乖囡的夫婿到现在都没挑好,徐家长辈又是这样的诚恳,哪怕念在你祖父的面子上,直接一口拒绝了好像也不太好?”
冯氏不死心的委婉道:“尤其你爹都没给为娘打过洗脚水呢,可见宁威侯夫妇的感情是真的好!这样人家出来的孩子,按说即使有行差踏错,耳濡目染的,料想走回正途也不难!”
盛兰辞跟盛睡鹤闻言,嘴角都有点抽搐——刚才他们听完盛老太爷描述的宁威侯徐子敬光鲜外表下实际上过的日子,只觉得这位侯爷简直凄惨到极点,恨不得为他掬把同情泪啊!
为什么在冯氏眼里,这叫夫妇感情好?
盛睡鹤还好点,只是有点无语,盛兰辞心里却有点打鼓了,谄笑道:“夫人!不就是打个洗脚水吗?多大点事,为夫今晚就给你做一回洗脚仆又如何?”
“当着孩子们的面,你正经点!”冯氏闻言,先是满意的一笑,但立刻板起脸来,特别正气凛然的训斥,“还有,我这不是在劝乖囡吗?你莫名其妙的说这样的话打岔做什么?叫爹娘知道了,还以为我方才那话是说给你听的!简直冤枉死个人了!”
盛兰辞默默咽了口血,继续赔笑:“夫人说的是,那咱们回去说——至于爹娘那儿,他们还不知道夫人的温柔贤惠,怎么会怀疑夫人呢?”
看着冯氏露出“算你识相”的神情,他心里暗道“好险”,他就知道他今儿个要被自己亲爹坑了啊——有十几年都攒不了一两银子私房钱,天天给妻子打洗脚水,乖的比孙子还孙子的徐子敬珠玉在前,他这个南风郡著名宠妻楷模简直就是瞬间被比下去了!!!
这会儿冯氏明着说出“你爹都没给为娘打过洗脚水”时,要还反应不过来,今儿个十成十就是睡脚踏了!
度过一劫的盛兰辞后怕的抹了抹额上冷汗,旁边盛睡鹤则在心里幸灾乐祸的笑了:好么,本来盛惟乔这乖囡囡,就是个难伺候不省心的小祖宗了,再见识了徐子敬这样的模范妻奴,可想而知,她对将来夫婿的要求会高到什么地步!
“老子将来这妹夫要倒霉了!”盛睡鹤心下暗笑,“让跪就得跪,让滚就得滚,让做什么就得做什么;花个铜板都要依依不舍;不许说乖囡囡一个字不好不说,每天还得兼做洗脚仆!这样的日子……啧啧!也不知道那倒霉催的会不会想自尽?还好老子醒悟的快,在岛上就决定跟这乖囡囡保持距离,不然这么倒霉的岂不是就是老子了?!”
设想了下自己往后过上徐子敬那种生活,盛睡鹤不禁打了个冷战,却是生出与徐抱墨同样的念头了,“就乖囡囡的泼辣刁钻和胡搅蛮缠,养只猫哪里够?养一群猫都未必够!那必须把五哥贴身带着,到哪里都不离开,才能够掩饰周全啊!!!”
他决定,从此刻起,摆正态度,端庄举止,清心寡欲,一定要将盛惟乔当成嫡亲妹妹看待!
绝对绝对不越雷池一步!
做盛惟乔夫婿这么艰巨的任务,还是让给徐……想到这里,盛睡鹤忽然心中一阵烦躁,暗道,“乖囡囡可不是宁威侯夫人那样的出身寒微,这女孩儿虽然娇气了点,大抵还是讲道理的!如果不是做错了事情,她怎么会让夫婿又是跪又是滚?”
“如果做错了事情,挨罚岂不是理所当然?”
“何况夫妻一体,何等亲密!成亲之后,做妻子的吩咐几句丈夫,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当真如古时举案齐眉的恭恭敬敬,反倒是生分了!”
“就乖囡囡这性子,好好跟她说,她还是非常通情达理的。”
“以她的家教,怎么也做不出来把夫婿当成奴仆使唤轻贱的事情!”
“至于说一个月就给五个铜板,想来只是额外的月钱,衣食住行,正经应酬,她哪有不管的?”
“而衣食住行,正经应酬都解决后,我也没什么要花银子的地方了……顶多悄悄给她买东西时买不起贵的,那也是她自己作的怨不得我!”
“唔,以我的手段,她不给银子,我大街上随便走一圈,摸俩荷包有何难处?回头给她买些钗环首饰,偏不跟她说哪里来的银钱,就叫她慢慢儿猜慢慢儿想去吧,哈哈!”
“不对外说妻子的不是,这本是理所当然——一则家丑不可外扬,二则夫妻相处自己心里有数就好,弄的沸沸扬扬的算个什么?”
“打洗脚水就更不算事了,之前在山谷里,这乖囡囡的洗澡水都是老子辛辛苦苦从泉水里打起来烧好了兑温了东西都预备齐全了再喊她的好不好?!”
这么想着,盛睡鹤顿时觉得徐子敬的日子其实也不是很难过,尤其是对他而言,毫无压力嘛!
但是等等!!!
嘴角一抹笑容正要绽开的盛睡鹤,陡然僵住!
他都已经决定离这乖囡囡远点,跟她保持纯洁的兄妹之情了,为什么想着想着,就想到如果盛惟乔当真参考徐子敬的婚后生活选择夫婿,自己是否可以接受上面去了?
可怕的是,他居然不带怎么犹豫迟疑的,就认为可以接受,而且是完全接受啊!
难道自己天生就是做妻奴的良才美玉?!
不!!!!
“这是因为老子年轻,之前一直拘在玳瑁岛那地方,压根就没见过几个姿容标致的女孩儿,更不要说乖囡囡这种正宗的大户小姐了!”盛睡鹤心中危机重重,努力找理由,“年少慕艾是正常之事,没什么好担心的——往后去了长安,多去风月场合见识,磨砺出来就好!”
为了证明这一点,盛睡鹤换了个人设想,“比如说前年来府里做客的那位敖小姐,她也是正经人家出来的美貌小姐,听说对老子还一见钟情……如果老子娶的是她,做错事之后,她让老子跪、让老子滚、让老子做事情;没收老子所有的产业每个月就发老子五个铜板;不许老子在外面说她的不是,每天还让老子给她打洗脚水……”
他一定会……一掌拍死敖鸾镜啊!!!
“这肯定是因为老子跟敖小姐相处时间不长,所谓日久生情,老子跟这乖囡囡好歹已经做了两年兄妹,不管是什么感情肯定都不是那位敖小姐能比的!”盛睡鹤脸色铁青,认真反思后如此想,“老子再换个人设想——应姜,这女孩儿姿容美貌,年岁与乖囡囡仿佛,跟老子相处了足足十几年……”
“如果老子将来娶的是她,做错事之后,她让老子跪、让老子滚、让老子做事情;没收老子所有的产业每个月就发老子五个铜板;不许老子在外面说她的不是,每天还让老子给她打洗脚水……”
他一定……一定早就一掌拍死公孙应姜了啊!!!
“不不不,老子不该用应姜设想的!”盛睡鹤双目赤红,原本平稳的呼吸都有点乱了,咬牙切齿的想,“老子跟应姜太熟了,虽然没有血缘,却一早把她当侄女!用她设想怎么成?想到这混账小小年纪就肖想老子这叔父,老子就想拍死她,遑论是纵容她爬到老子头上了!”
赶紧背了篇圣人文章冷静下,盛睡鹤再次换人设想,“同样是前年见过的那个宣于表妹,长的柔弱婉约,有心计有城府比乖囡囡聪明多了!虽然是庶出,不过没关系,且不说老子现在也还顶着外室子的出身,以老子的能力,妻室出身低一点,也就是前期缺乏一份助力,到后面老子还用得着用联姻的方式争取盟友?!”
“如果老子娶了她,做错事之后,她让老子跪、让老子滚、让老子做事情;没收老子所有的产业每个月就发老子五个铜板;不许老子在外面说她的不是,每天还让老子给她打洗脚水……”
他一……他从一开始就不会娶这种女子啊!!!
毕竟他在玳瑁岛那些年,什么魑魅魍魉鬼蜮伎俩没领教过?
连枕边人还要弄个心机深沉的,往后岂非时时刻刻都要绷着一根弦,竟是片刻不得安宁——这种让他觉得不可靠的人,如果没有一照面就被他拍死,那肯定是还有价值没利用完,利用完了必须是速度杀啊!
什么娶进门任凭差遣还把身家全部上交不说半个不字每天打洗脚水——做梦都没有这样的事情好吗?!
快初冬的季节了,盛睡鹤竟是汗流浃背,他绝望的想:“这个人不算!老子要再找个!”
但这时候他已经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了,毕竟他认识的跟盛惟乔有相似之处的女孩儿,统共就那么几个,总不可能设想才九岁的盛惟妩吧?
他还没禽兽到这地步……
盛睡鹤一筹莫展彷徨万分时,客院的徐抱墨,也正面临着一场狂风暴雨!
由于盛惟乔的出言求情,徐老侯爷跟夏侯老夫人走进客院时还是笑的阳光灿烂,那股子喜悦之情简直是扑面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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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略略整顿,挥退左右后,老夫妇翻脸好比翻书,登时就换了一副债主嘴脸——老侯爷一拍案,怒叱:“孽障,你可知罪?!”
徐抱墨特别熟练的跪倒,沉声道:“孙儿知罪!”
他知道,不管自己是否有罪,反正不这么做的话,老侯爷此行特意带上的狼牙棒铁定就要被请出来了!
“我就说这混账污蔑人家好好的女孩儿吧?!”夏侯老夫人端起茶水浅呷一口,照例落井下石,说道,“今儿个咱们都亲眼看到那乔儿了,长的如花似玉不说,说话那叫一个轻声细语温柔知礼!这样的女孩儿慢说学你亲娘的泼辣悍妒了,就是让她大着嗓子说话怕都不肯!亏这小兔崽子作的出来,竟把人家说的仿佛洪水猛兽也似!”
徐老侯爷深以为然:“尤其这小兔崽子方才才磕了那么几个头,女孩儿竟就心软到了当众给他求情的地步!怪道前年这小兔崽子坑了那女孩儿之后,盛老哥跟老子那样的交情,竟是半点不肯松口——老子的孙女儿若也是这样宽宏大量不计前嫌的性子,老子也要担心她吃亏啊!”
徐抱墨听到这里顿时心惊肉跳,果然老夫妇唏嘘了一番盛惟乔的好、自家孙儿的不是人后,熟门熟路的认为:“咱们跟盛家多少年交情,盛家对咱们家恩惠不少,这些年来咱们也没怎么报答!如今好不容易有指望结亲,万不能委屈了人家女孩儿!”
夏侯老夫人特别有经验的说道:“人家女孩儿虽然软了态度,但直接提亲的话恐怕太突然了!还得这小兔崽子私下多多表现,就抽个二十棒吧!不然他站都站不起来,还怎么去那乔儿跟前讨好?”
老侯爷正要答应,忽然想到:“你说如果这小子被打的卧榻不起,乔儿那么心慈,她会不会过来探望?见这小子好凄惨的样子,不定就因着怜悯生出情愫来了呢?”
看着眼睛一亮的祖父祖母,徐抱墨眼眶湿润了——这门亲事如果成功了,离自己与世长辞还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