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状盛惟乔也放下帘子,转身对绿锦说:“你去外面提醒下护院他们,那姓赵的知道我们这里人多,未必孤身前来,肯定要带手下。别到时候她带的人来了,咱们的人还不知道怎么回事!”
绿锦答应着出去传话,敖鸾箫性情温厚,不爱惹事,这时候见她俨然要摆开阵势大战一场的样子,就有点担忧:“待会那女子来了,如果可以好好的说,还是化干戈为玉帛的好!”
他这么建议也不全是胆怯,“那女子气势汹汹的,一看就是很有依仗。这儿要是南风郡倒没什么,但这里是碧水郡,盛表哥跟徐世兄还都不在,就咱们几个,带的护院也不多,万一她手下多,只怕咱们难免吃亏!”
因为即使双方护院人数一样多,他们这边护院动手之余,需要保护的主人有四个;那边如果只要护着赵桃妆一个,到最后肯定还是那边占上风。
但盛惟乔说:“我知道表哥你是以和为贵的人,但方才那姓赵的的品行你也看到了,摆明了是个无事生非的主!不然我又怎么会跟她吵起来?这种人你要是让着她,她只会蹬鼻子上脸——所以她要么不过来,如果来了,咱们不但不能主动求和,还得下狠手给她个教训,然后她才知道轻重,不敢继续纠缠!”
盛惟妩也道:“敖表哥,你怎么可以胳膊肘朝外拐?那姓赵的贱人当众骂我不配喊她姐姐,三姐姐帮我出头正是理所当然,这事儿本来就是她挑起来的,难道咱们现在还要给她赔不是不成?!我才不要呢!”
敖鸾箫闻言就非常尴尬,连声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敖表叔不必担心,有我在,两位姑姑不会有事儿的,等会若是打起来,您照顾好自己,注意往护院身后躲着点就好!”公孙应姜摩拳擦掌,雀跃道,“还有盛管事你也是!”
盛禄倒是淡定:“小的皮糙肉厚,早年在南风郡时,有幸随老太爷跟前的郑伯学过几手拳脚,等会想来不至于拖了护院们的后腿,没准还能为小姐们挡一挡。不过诸位也不需要担心,这丹陌楼与咱们盛家在此地的产业素有来往,那位赵小姐若要过来闹事,丹陌楼必不会袖手旁观!”
他为了招待好盛惟乔这行人,可是准备下来多少日子的。
千挑万选择定了这丹陌楼,图的岂止是弄个开菊会来哄这帮公子小姐开心?
更是因为他跟丹陌楼的关系,足以保证即使在这里碰见什么麻烦、起了什么纠纷,也会得到拉偏架的待遇!
毕竟他还指望伺候好这群公子小姐,给自己的前途增添砝码呢,怎么可能不考虑到方方面面,避免讨好不成反而落个“办事不力”的评价?
看到这情况,别说打架,连正经吵架都没见过的敖鸾箫,虽然还是觉得七上八下,却也实在不好说什么了——毕竟一来受辱的不是他,二来这会盛家那边也没要求他充当等会撕架的主力,甚至公孙应姜还让他保护好自己,他哪里还有资格继续反对?
这时候雅间的门被敲响,众人都是一个激灵,暗道“来了”。
公孙应姜自告奋勇要去开门顺便拎个花瓶偷袭,但盛禄自不会没眼色到当真让主家的孙小姐做这事,当下抢先上前把门一把拉开——本来他们都做好了外头一群人一拥而入开打的准备,甚至盛禄还立刻做了个拳脚里防御的架子,谁知外头却只站了一主二仆三个少年女孩儿,笑意盈盈的半点敌意都没有!
见这情况,雅间里众人先是一阵尴尬,继而一齐指着那为首的女孩儿道:“你不是赵桃妆!”
“你们放心,那赵桃妆已经被人抓走啦!”这女孩儿修眉俊眼,不类那赵桃妆明艳,却也俏丽姣好,她笑眯眯的点头,说道,“她也不看看这里是谁的地盘,方才当众找我麻烦也就算了,居然还想带人过来打架,真当这丹陌楼的掌柜是吃干饭的吗?!”
她这么一说,盛惟乔等人也就明白过来了,道:“您是孟小姐?”
“孟归欢。”孟归欢指了指自己的鼻尖,继而望住了盛惟乔,拊掌笑道,“我是专门过来看看你的,那赵桃妆虽然讨厌,不过她背后的靠山却着实不小——同龄女孩儿里,除了我那堂姐,我还没见过谁敢像你那样跟她说话呢!你可真不是一般的胆子大,不过,听你说官话时带着些南方的口音,想来还没去过长安,多半也是无知者无畏吧?”
盛惟乔本来还以为她是知道赵桃妆被抓走、不能过来找麻烦后,专门过来通知自己这边的,所以颇有些感谢,但这会又觉得她这话里仿佛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了,不免微微蹙眉,说道:“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她来头再大,姓赵不姓容,可见也不是宗室里的金枝玉叶,如此大家都是做臣子的,她可以肆意出言伤人,我又为何不能反驳?”
“她虽然不是金枝玉叶,却跟皇室关系匪浅。”孟归欢笑吟吟道,“总之你们小心点吧!”
说着也不进门,一拂袖子,施施然的转身回隔壁去了。
留下盛惟乔一行人面面相觑片刻,盛禄关了门,皱眉:“这事儿……”
他欲言又止了会,到底把猜测说了出来,“小姐,方才这孟小姐话里话外来自长安,口音也对的上,又说那赵小姐同皇室颇有渊源,而她与赵小姐彼此为敌。小的忽然想到,当今太后……也姓孟!”
闻言众人都皱起眉,敖鸾箫本来就怕事情闹大了不好收拾,这会不由暗自心惊,也觉得奇怪:“若是太后族人……千里迢迢的跑来碧水郡做什么?而且正如表妹方才所言,那赵小姐姓赵不姓容,并非宗室贵女,若那孟小姐是太后族人,那赵小姐哪来的胆子主动挑衅她?”
“表哥忘记这丹陌楼的旧主人是谁了吗?”盛惟乔心念一转,却是猜到了关键,“这儿如今的掌柜还姓桓呢!八成是跟那位桓公有关系!”
桓观澜没失踪前,不但是两朝元老,当今帝师,还是公认的大儒,桃李遍天下!
这样的身份,这样的地位,哪怕他失踪已经十二年,至今生死不明,依然价值巨大!
而朝中因为天子至今无子,外戚孟氏与御弟高密王几十年来掐的死去活来也不是什么秘密——如果那赵桃妆是与高密王有关的话,她在丹陌搂公然挑衅孟归欢,看似两个女孩儿之间有矛盾,说不定就是高密王跟孟氏的再一次较量了!
想到这里,盛惟乔不禁暗道麻烦,他们在碧水郡停留半日,只是为了盛睡鹤的要求,顺带游玩,可不想因此卷进高层的勾心斗角里去啊!
盛禄显然也考虑到了这点,小声道:“小姐,要不……小的先送了您几位回船上,再跟丹陌楼这边打听下情况?”
“我们现在不能走!”本来盛禄不这么说,盛惟乔也想到一走了之了,但现在盛禄提出来,她思忖了会,却摇头,解释道,“如果那赵桃妆跟孟归欢,确实分属高密王与孟氏的话,咱们左右已经得罪了那赵桃妆,又碰巧跟孟归欢的雅间相邻,方才那孟归欢偏偏还跑过来说了会话,如果咱们现在见完孟归欢就一走了之,你们说回头高密王那边得知消息,会怎么想?”
这个问题盛惟妩肯定是没法回答的,公孙应姜也够呛,而敖鸾箫究竟受出身眼界限制,对政治的敏感性不高,此刻若有所思,却也一时间说不上来。
还是盛禄反应快,皱眉道:“只怕高密王那边,会认为咱们投靠了孟氏!”
“正是如此!”盛惟乔冷然说道,“咱们只是同赵桃妆吵了一架,虽然闹的非常不愉快,却也不是什么不共戴天、揭不过去的仇怨。何况这事儿还是赵桃妆起的头——根本没必要为此倒向孟氏!尤其那孟归欢连咱们雅间都没进,只是说了几句看似提醒实则戏谑的话就走了,压根没有招揽或者庇护之意!如此就让高密王误会咱们,贸贸然卷进这两方人的争斗里去,也忒不智了!”
盛惟妩似懂非懂的听到这里,忍不住道:“三姐姐,那孟归欢是不是故意的?”
“才见过一次也不好说。”盛惟乔摇头道,“不过俗话说侯门深似海,何况太后的娘家好像封了不只一个侯,那孟归欢如果真是太后的娘家族人,只怕也不是好相与的。咱们可不能因为看她被赵桃妆压着骂,就掉以轻心!”
盛禄愧疚道:“是小的事先没查好,不知道那孟小姐就在隔壁——却不知道现在该如何是好?”
“自然是继续参加这开菊会。”盛惟乔摆手示意大家归座,轻声道,“毕竟咱们本来就是来参加这开菊会的——如此回头高密王那边因为赵桃妆之事追究起来,咱们也有理由表明,这场冲突只是我们女孩儿之间偶然发生的矛盾,同他们那些深谋远虑半点关系都没有!”
说到这里转向盛禄,“雅间的事情不怪你,毕竟谁也没想到会有长安贵女远道而来参加这场开菊会,还把火烧到咱们身上来。这事儿且不说了,我只问你,你预备参加这开菊会的花呢?可以取进来给我们瞧瞧了。”
盛禄领会了她的意思,就是不但要继续参加这开菊会,而且还要争取头名——回头跟高密王那边理论起来,就可以说:“你们看,我们跟孟氏半点关系都没有,不然为什么连这开菊会的魁首都没让给孟家小姐?”
他暗赞盛惟乔不愧是盛兰辞之女,虽然以前听说这位小姐娇生惯养的紧,不是可以担事的人,然而关键时刻,到底透露出乃父之风来。
当下一面令人下去搬花,一面介绍:“小的预备了两盆菊花参加比斗,一盆沽水流霞,一盆玉指点金。品相都是极好的,参与品评的几位事先看到时,都说夺魁料想是没问题的。”
这话就是暗示盛惟乔,这两盆是内定好的魁首了——至于具体哪盆是魁首,看情况,但今日的魁首肯定出在“春喜眉梢”。
盛惟乔满意的点了点头,转对敖鸾箫道:“表哥,我们都不是很擅长诗词,待会只怕要麻烦你了!”
敖鸾箫闻言就是一惊,忙道:“这里离船上也没多远,咱们出来的时候,徐世兄是没下船的。兴许他这会还在船上,不如现在就遣人去请他来帮忙?左右距离日落还有点时间!”
他说这话自是自惭文采不行,怕有负重托。
不过盛惟乔安慰道:“表哥,方才那两位的词作你也听到了,不过那么回事——表哥即使主学的是经世济民的文章,不擅诗词,怎么也比那俩强些!不过是看到她们都有,应个景罢了。想来盛禄预备的菊花已经足够折服全场了。”
敖鸾箫还要推辞,不意这时候外间却传来一个熟悉的下仆的嗓音,道:“我家小姐为这盆墨荷的词作出来了,请诸位听好!”
盛惟乔等人不禁愕然:“都过去好半晌了,难道那盆墨荷之后,竟到现在都没人上台吗?”
说话间他们一块凑到栏杆前看,果见底下高台除了之前的“凤凰振羽”、“粉葵”、“绿牡丹”、“墨荷”外,又多了五六盆各色菊花。
盛惟乔他们顿时就恼了:“这什么意思啊?那盆墨荷早就送上台了,这会才递词作上去——还可以这样?!”
盛禄见状,安抚道:“诸位莫急,小的这就去问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