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惟乔愣了好一会,才道:“世叔,您要帮哥哥他走两位舒娘娘的路子,可是也想引荐他给高密王爷吗?”
毕竟舞阳长公主跟舒氏姐妹的关系世人皆知,由于舞阳长公主的手腕圆滑,舒氏姐妹入宫后,身份不同以前了,也没跟这位旧主生分。
现在屠如川这个舞阳长公主府的长史说舒氏姐妹打算倒向高密王,盛惟乔自然要担心,这位世叔其实是在劝说盛睡鹤站队了——盛惟乔倒也不是想让盛睡鹤学宁威侯府中立,毕竟眼下的盛睡鹤根本没有保持中立的资格。
问题是他们来长安还没多久,对高密王与孟氏的了解还不是很深刻,盛惟乔又才在孟太后跟前给盛睡鹤赌了一把。现在结果还没出来呢,贸然选择,谁知道是对是错,又会不会弄巧成拙?
是以盛惟乔是不赞成盛睡鹤在此时进行决定的——不过冲着屠如川当日顶风冒雪上门提醒他们的情谊,以及昨儿个特意请他上司舞阳长公主入宫给盛惟乔的觐见保驾护航的心意,他要是这么提了,兄妹俩不免很难拒绝。
这会盛惟乔也是仗着自己是女孩儿才主动开口,因为她要是得罪了屠如川,好歹盛睡鹤还可以以长兄的身份出言训斥以圆场。
如果是盛睡鹤自己来,万一说僵了,按照这时候约定俗成的规矩,盛惟乔一个晚辈女孩儿,年纪也不大,可没资格给他跟屠如川做调停!
这也是兄妹俩一块出门的好处了——遇事不论好坏,能有个斡旋的余地。
闻言,盛睡鹤虽然没说话,却也静静望向屠如川。
“侄女儿,你当长公主殿下,是跟着两位舒娘娘走?”屠如川见状,却笑了,抚了把短髯,说道,“你忘记你昨儿个进宫觐见太后时,长公主殿下与太后娘娘、静淑县主,关系都不错了吗?”
盛惟乔闻言一阵尴尬,深觉自己有点白眼狼的嫌疑——人家屠如川不计前嫌的帮他们,这会自己兄妹头次上门来拜见,问候的话没说几句,倒先怀疑这位世叔是高密王的说客了。
偏偏这会听屠如川的语气,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
她差点就想直接赔罪了,不过这件事情对于她跟盛睡鹤,或者说对于盛家都很重要,所以此刻尽管觉得很不好意思,还是强忍着羞赧追根问底:“世叔是说?”
“长公主殿下从不干政,也没什么野心,唯一的心愿,也就是一家子都能平平安安的过日子罢了!”屠如川叹了口气,“当初推荐两位舒娘娘给天子,是为了这个目的;后来同两位舒娘娘保持来往,至今关系不错,是为了这个目的;斡旋太后以及一干宗亲贵妇之间,交游广阔,同样是为了这个目的。”
他看着盛家兄妹,温和道,“为此,长公主殿下虽然只有宜春侯爷一个男嗣,却以其身体不适为理由,一直深藏内院,至今鲜少出门与人照面,更遑论是入仕担当要职了!图的就是离朝中风云远点!这一点,也是得到了孟太后、莫太妃等人的认可,一致约束孟氏与高密王府不许擅自拉拢殿下的。”
“所以两位舒娘娘的选择,与长公主殿下没有任何关系!”
屠如川说到这里笑了笑,“其实要不是你们兄妹都是自南风郡而来,同孟氏、同高密王府都没什么关系,我也只能用自己的力量帮帮你们,哪里敢去殿下跟前求助?殿下肯帮你们,说到底也是觉得不会因此被卷进那两派的争斗里去,还能顺便留份人情——不定将来宜春侯哪天就用上了呢?”
他说的这么坦然,盛惟乔自觉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颇有无地自容之感,暗骂自己:“真是糊涂!前两天还在说爹爹的眼光怎么会有问题呢,这会儿居然就质疑起这位世叔来了!”
索性她满脸羞愧的给屠如川赔了罪,屠如川倒不计较,还很欣慰:“你们兄妹年纪小,出门在外,也没个长辈跟着,是该长几个心眼!毕竟我这世叔跟你们相处不多,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少年人最怕轻狂鲁莽,谨慎些反倒是优点了。左右真心对你们的长辈,哪里会为这种小事计较?”
他越大度,盛惟乔越觉得难堪。
好在这时候姜氏觉得他们私下交谈的时间差不多了,亲自进来询问午饭的安排。
兄妹俩在屠府用了午饭,之后屠如川喊盛睡鹤去书房考校他功课,盛惟乔则被姜氏母女请去后院品茗。
如此消磨时间到傍晚,屠府还想留晚饭的,盛惟乔挂念盛惟妩,实话实说的辞了。
屠如川于是责怪:“那俩孩子怎么没一块带上?不然一起在这里用了晚饭再走,也省的回去之后忙忙碌碌不是?世叔我虽然远不如你们盛家豪富,但几顿饭还是招待的起的!”
待听盛睡鹤解释,不是故意不带盛惟妩她们出门,是因为盛惟妩之前被冻伤风了,到现在还没好,公孙应姜自己请命在兄妹俩外出时照顾这位小姑姑,所以才会姑侄俩都没来屠府。
屠如川闻言又关心了几句,还推荐了几个相熟的大夫,都是医术不错医德也好的。
但因为盛家是带了大夫来长安的,那大夫医术其实也还可以,所以兄妹俩只说过两日盛惟妩还没有明显好起来,再去请屠如川推荐的这几位。
如此从屠府告辞,回宅子里的路上,盛惟乔兀自觉得不自在,不免对盛睡鹤存了几分怨气,不待回到府里,在马车上就说:“你方才一直没说话,可是看出屠世叔不是那样的人了?却为什么也不提醒我一下?难为看我丢脸很好玩吗?”
“什么?”盛睡鹤闻言,没有立刻回答,却过了会,才仿佛忽然反应过来一样,道,“你是说你以为屠世叔在给高密王做说客的事情?我没有故意不提醒你,当时我也是这么怀疑的。”
盛惟乔不相信:“你也怀疑?那你为什么都没怎么开口?以前碰到事情,我是想插话都插不进去,方才呢?根本就是我一个人同屠世叔他说下来的!”
比如说前几日从宁威侯府搬出来的事情,盛睡鹤那叫一个口齿犀利,一个人轻描淡写的就挡下南氏母子的联手——盛惟乔除了中间被迫表态外压根没机会出战——这才几天啊?这人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盛惟乔顿时就怀疑:“莫非这人是从宁威侯府搬出来之后,才起了婚娶高门的心思,所以连带对我的态度也转了?”
就想到是不是当日徐采葵当众下逐客令的事情,自己这个首当其冲的人没留下多少阴影,就是现在想到徐采葵会感到不大高兴而已,但盛睡鹤却受到了深刻的刺激?
“按说他应该没这么敏感啊!”盛惟乔觉得疑惑,心想,“前年他才进盛府时,我可没少赶他走!”
“你给我滚出去”这句话,难道盛睡鹤不是应该早就听习惯了……吗?
还是这句话对盛睡鹤其实刺激很深,只不过他一直隐忍不发,这次来了长安,才忽然爆发出来?
她皱着眉,思索着种种可能。
而这一幕落在盛睡鹤眼中,只道她怒意难消,虽然自己此刻心绪也是一片混乱,却不得不打点精神哄着点这女孩儿——免得两人之间这几日本来就不怎么对劲的关系越发恶化——按捺住烦躁,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温柔:“方才那情况,乃是怕世叔待咱们太好,若有什么要求,你跟他说着的时候,觉得不妥,当场推了也就是了!好歹我能接口圆场个几句,总不至于在屠府里就直接翻脸。万一要是我跟世叔一块说着,这可是没有半点转圜余地了!”
盛惟乔冷笑了一声,说道:“是么?”
就闭上眼睛养神,不理他了。
盛睡鹤看这情况,眉头又皱紧了几分,扫了眼车中丫鬟,心说眼下有人在跟前,许多话也不好说。
等会回到宅子里,可一定要好好跟这女孩儿把话说清楚——毕竟两人之间这说好不好,说坏不坏的气氛,已经维持了好几日了!
再拖下去,还不知道盛惟乔会怎么对自己?
未想半晌后,两人才进门,盛祥就迎上来说:“公子,您让找的宅子,小的今儿个可算找到一个不错的地方!地段、大小、内中陈设、规制什么都好,还带了个靠河的大花园!虽然眼下报价贵了点,但小的给牙行的人塞了一两银子,那边说卖家是打算急着出手的,料想这价钱还可以压一压,到时候也跟市价差不多了!只除了一个问题……”
盛睡鹤闻言脸色一松,打断道:“去正堂,仔细说说!”
又问盛惟乔,“乖囡囡要一块来听听么?咱们现在住的这个地方实在小了点。”
“你们等会。”盛惟乔虽然在马车上才跟他冷战了会,但对于买新宅的事情也是很关心的——毕竟盛睡鹤眼下住着宽敞明亮又暖和的正房,她们几个女孩儿却都不得不扃牖在厢房里,要是来年春闱之后还不能换地方,甚至还要去后罩房里将就。
当下边加快脚步进了垂花门,边道,“我去喊八妹妹还有应姜,大家一块听!”
过了一会儿,众人在正堂聚集,丫鬟们沏上茶水,又专门给盛惟妩摆了两碟子糕点,下头站着的盛祥这才仔细说起经过——说起来盛睡鹤从搬到这宅子里的次日,就吩咐他去找房子了。
本来长安虽然寸土寸金,以盛家的财力,也不至于说想换个大点的宅子也换不到的。
问题是他把地段限制在了城南,这地方本来就是权贵富户聚集之地,即使有空置的宅邸,人家也未必愿意挂出来卖——挂出来租的倒有——挂出来卖的宅子里头,好几个又都是旧主出了事情的:要么顶梁柱病死,家人无力维持场面,卖了宅子打算去乡下过日子;要么就是犯了事情全家流放去了,宅子被查抄之后发卖。
这种情况盛祥都不用问过盛睡鹤就排除了,毕竟他家大公子来长安是为了赶考,这还没考呢就买进这么不吉利的宅子,这不是触霉头嘛!
——哪怕买下来之后,盛睡鹤仍旧金榜题名的顺利,叫南风郡那边知道他办这种混账事,无论盛老太爷还是盛兰辞都非把盛祥喊回去收拾不可!
所以尽管这几天盛祥一直在外面为此事奔波,却堪堪才找到一个值得盛睡鹤他们亲自去看的目标。
“这宅子从前据说是一位贵人给后辈置办的,所以里里外外都十分用心,是足以住上好几代人的。具体哪位贵人,牙行那边不肯透露,只保证绝对不是出了岔子才要拿出来卖的。”盛祥说道,“小的起初还疑惑,说既然不是出了岔子,何以要卖,还要急卖?那边才稍微讲了点口风,道是关系到贵人的家务事,详细的不能讲,只说如果咱们看上了,给了钱就直接去衙门里签文书——宅子小的已经进去看过一圈,确实都是实实在在的做工,哪怕价格比市价贵些其实也值得。”
他看向盛睡鹤,“就是因为房主的事情,牙行那边死活不肯多说,小的也不知道,是否真的买下来之后没有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