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尽管心里乱七八糟的非常不情愿,看着盛睡鹤微皱的眉头、森然的凝视,仪珊跟仪琉还是立刻低头敛目,沉声道,“谨遵公子之命!”
仪琉犹豫了下,到底还是说了句:“公子,既然您这么在意盛三小姐的想法,那您方才让奴婢们说的所谓家人……万一盛三小姐当真想给奴婢们找到,可怎么办?”
“这个你们就不必担心了,那些地方的人本来就是咱们的人。”盛睡鹤语气冷淡的说道,“我正愁没法不动声色的与他们来往,跟前倒是个现成的机会!”
这是实话,他让仪珊跟仪琉说的两家人,是早几年前公孙氏派来长安打前站的探子。毕竟作为四代海匪,还是有志于被朝廷招安的海匪,岛上惊现帝师,还是被宠妃斗败、差点死在海上的前任帝师……公孙氏就算拼命捂住了这个消息,心里也实在慌的很。
于是老海主公孙图还在的时候,就派心腹带上钱财货物,装作外地商贾,在京畿正式落了脚,好做长期的耳目。
那时候公孙图这么做,主要是不敢对桓观澜怎么样,又怕宫里那两位舒娘娘知道了桓观澜在玳瑁岛后,会连玳瑁岛连公孙氏一块干掉。
是以未雨绸缪,让人在长安左近望风,但凡朝野有疑似的这类风声传出,探子可以第一时间飞鸽传书报信,令公孙氏有更多的时间来应对。
●тtκan●¢ 〇
虽然这些人是公孙图这个老海主所遣,跟盛睡鹤没什么交情,但公孙图战死已有两年,作为公孙图的义子,现任海主、公孙图独子公孙夙最重视的膀臂,盛睡鹤自然也是可以使用他们的。
只不过这些人都是好几年前就潜伏过来了,盛睡鹤现在的身份却是头次来长安的士子,跟他们从无交情。贸然来往,担心被有心人看出破绽,所以迟迟没有接洽。
今日仪珊跟仪琉抵达引起的风波,盛睡鹤倒是正好利用起来,顺势打消盛惟乔的疑心。
此刻他这么说了,仪珊跟仪琉虽然觉得这说辞难免给人一种过于凑巧的感觉,但见他摆了摆手,也不敢再说什么,屈了屈膝告退,自去收拾行李,预备等会过来开始正式的书房丫鬟生涯。
盛睡鹤与绿锦互相不知道对方的心思,然而误打误撞之下配合精妙,倒是令数日后的盛惟乔打消了疑虑:“原来这两人还真是被人贩子从长安卖去南风郡的?一个家里还有人在,一个爹娘都没了只找到舅舅舅母?”
就叹息,“这些人贩子实在该杀!”
来回话的盛祥附和道:“可不是吗?据说当年高密王就曾力主大力整治此类奸人,只可惜高门大户人家的子弟,出入就算没长辈看着,也有一群乳母丫鬟家丁护院陪同,哪是那么容易被人贩子走丢的?那起子畜生也是识趣的,不敢贸然招惹权贵,却瞄准了孤儿乞丐、寻常人家子嗣下手。”
“朝廷诸公没有切肤之痛,权当癣疥之疾,以为无损天下大局,却不知道父母之痛失娇儿娇女、子女之悲离双亲怀抱,是何其断肠的苦痛!因为诸臣响应者寥寥,虽然风声鹤唳了好一阵,最后还是不了了之了!”
“唉,要是高密王当初的提议得到重视,仪珊跟仪琉两位姑娘也不会有这番颠沛流离的经历了,好在她们遇见了小姐您,也算是否极泰来了!”
盛惟乔以为盛祥是自己祖父的人,并非盛睡鹤手下,又有自己的贴身大丫鬟绿锦督促,不会骗自己,所以虽然有点遗憾没抓到盛睡鹤的把柄,但唏嘘了一阵仪珊、仪琉的命运,命绿锦她们善待些二女,也就不再追究此事了。
这自然是让盛睡鹤以下都长松口气!
时间很快,转眼到了除夕。
这天的白天,徐子敬夫妇专门亲自前来,邀请他们去宁威侯府过年。
然而盛惟乔、盛惟妩以及公孙应姜都觉得去侯府不比留在这宅子里自在,何况盛惟乔跟徐采葵照面之后难免尴尬,一年一度的节令,很没必要给徐家添堵,更没必要给自己找不痛快,所以纷纷把决定权交给了盛睡鹤。
于是盛睡鹤轻车熟路的一顿推辞,徐子敬夫妇最终还是失望而归,只能留下大批吃用之物,叮嘱他们但凡有什么事情,千万记得立刻通知侯府,这才叹着气离开。
这天的傍晚,盛惟乔因为之前孟归欢所言“姑母没准会喊你们去参加除夕宴”,到此刻不见中官抵达,才暗松口气。
由于盛家祖宅远在南风郡,这会在长安的只是几个晚辈,大抵还是女眷。所以本该隆重的除夕祭祖,就由盛睡鹤带头,将提前几日准备的盛家祖宗牌位搁在正堂上首,设席后磕了几个头也就算了。
是夜,听着长安城中此起彼伏的爆竹声,四人用过丰盛的晚饭后,专门拿了樗蒲在小花厅玩耍,以免守岁无聊。
这晚盛惟乔总算没有像之前在馨寿宫偏殿那样,一路贵彩投的其他玩伴个个闻风丧胆、群起而攻之了。
倒是盛惟妩,大概过年过节的时候小孩子运气比较好的缘故,很是连了几把贵彩,赢了好些铜钱。以至于小姑娘本来才入夜就显出精神不济的,到后来居然越战越勇,直至黎明都双目炯炯、毫无睡意,只看着自己面前小山似的一堆铜板眉开眼笑,高挽袖口,深觉自己还能再来一百局!
只可惜在兄姐的双双镇压下,大年初一的早晨,吃了碗桂圆酿鸡蛋后,到底被勒令立刻回房休息了。
这时候的习俗,大年初一不出门,自家骨肉团聚,享天伦之乐;初二已嫁女回娘家;初三开始才是正式的拜年走动。
打发了盛惟妩与公孙应姜都去安置后,盛睡鹤所以跟盛惟乔商议:“咱们初三起早去宁威侯府拜年,如果能够及时告辞,下午就去屠世叔那儿。要是宁威侯府坚决要留咱们多盘桓些时候,那就初四再去屠府道贺,你看如何?”
盛惟乔提醒他:“之前去屠世叔那儿时,屠世叔跟姜婶母膝下就凤楼世妹在,两位世兄据说都在城外代世叔婶母尽孝于祖父祖母跟前!如今这大过年的,只怕世叔跟婶母也要回长辈跟前侍奉吧?咱们到时候去屠府只怕找不到人?”
“我等会派人去打听下。”盛睡鹤闻言,沉吟道,“因为屠世叔是舞阳长公主殿下的心腹,我想着大过年的舞阳长公主殿下应酬多,不定有许多倚重世叔的地方,所以姜婶母跟凤楼世妹也还罢了,世叔未必抽得出空离开长安。没准是婶母带着世妹去城外侍奉公婆,世叔仍旧留在府中?”
毕竟他们之所以要去屠府拜年,主要就是冲着屠如川去的,所以屠府其他人在哪里都不重要,关键就是屠如川的踪迹。
半日后盛祥亲自出去打听的结果,却证明盛睡鹤推测对了,屠如川是昨天晌午后出的城,携妻女回城外祖宅看望父母长辈,且参与除夕祭祖。但今儿个傍晚就会独自返回城中,明天就会继续去舞阳长公主府当差。
这倒不是舞阳长公主故意刁难自己的长史,而是因为舞阳长公主的驸马阳武侯郦均则早些年就去世了,长公主膝下四女一子,四个女儿都已出阁,且随夫外放,都不在长安,这会长公主府里就舞阳长公主与幼子宜春侯郦圣绪作伴。
而宜春侯郦圣绪是长安城出了名的病罐子,没吃饭先吃药,以至于前些年孟太后因为怜惜舞阳长公主,专门将他袭自其父阳武侯郦均则的爵位,改封宜春,又许他不必降袭,以祈福泽。
这人能活到现在,不知道花了舞阳长公主多少心思。所以虽然他也有十九岁,本来应该是可以支撑起门户的年纪了,年前又因为舞阳长公主辗转找到一位退隐已久的前朝太医,传说终于找到了能令郦圣绪痊愈的方子,但毕竟时日尚短,且不说他这么点时间是否完全恢复了,就算当真恢复了,一干看着他长大的人,也是不放心立刻叫他操劳的。
所以偌大的舞阳长公主府,目前只有一个长公主忙里忙外,忙前忙后,竟连个像样的帮手都没有。
这种情况下,作为长史的屠如川,于情于理也不能自己携带家小去城外过年乐呵,任凭顶头上司在长安城里忙的死去活来,只好提前上差了。
“倒也难怪世叔当初可以请动长公主殿下亲自到太后娘娘跟前为我们圆场。”盛惟乔听着,就感慨,“这可是一年到头围着长公主府转,都没有个空闲的时候了,长公主殿下哪能不格外体恤些?世叔也真是辛苦。”
盛睡鹤笑着说:“其实就算世叔他不提前上差,大节下的本也消停不了的。就是咱们,徐世叔跟屠世叔那儿走动完,之前爹爹说的其他几户人家,少不得也要过去拜个年、送份礼的。这么算着,不说元宵节前没有一天能歇着的,然而估计初十之前也是每日都要出门了。这还是诸位世叔世伯家里不要太热情的前提下,否则个个都像徐世叔南婶母一样,不是亲自来请,就是三不五时的发来帖子,多少也要应酬些,有的忙!”
“我好想回南风郡!!!”盛惟乔闻言,顿时哀嚎一声,有气无力的说道,“以前过年从来没有这样麻烦的,就是起早给祖父祖母他们磕头请安,拿了压岁钱去吃啊玩啊,之后再去冯家、宣于家拜年,也是磕头请安完了拿着压岁钱去吃去玩……要不对外就说我病了,你带着应姜出去应酬好不好?”
盛睡鹤连忙安抚:“真是童言无忌,大节下的不许乱说!我也就是那么一讲,你想正月过后就是春闱,诸位世叔世伯为了让我专心读书,肯定也不会在这时候太打扰咱们的!也就是每户人家都要去一趟,拜个年问个好罢了!”
又道,“大过年的家家户户都忙的很呢,多少亲朋好友要走动要招呼。咱们毕竟只是小辈,就算世叔世伯们念在爹爹的情面上,对咱们没有怠慢的意思,这会儿肯定也是分身乏术,抽不出什么空来跟咱们长谈的。”
如此好说歹说,才劝住盛惟乔,让她打消了装病的想法。
只是……盛睡鹤这次却没有说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