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杭蘅芳不愧是郡中享誉已久的名医,他亲自住进盛府给冯氏早晚的调理不是白费功夫的。
这天冯氏是在晌午前有生产预兆的,从送入产房到盛家长房的嫡子降生,前前后后也才两个时辰不到……听着婴儿落地时响亮的嚎哭声,以及与此同时的稳婆迫不及待的“是位小公子”的报喜,守在产房外的展老夫人第一个喜极而泣。
一块过来的乐氏跟伍氏固然也陪着婆婆泪落纷纷,一向矜持内敛的冯老太爷,都忍不住背过身去,悄悄擦拭通红的眼眶:虽然说盛兰辞这个女婿不错,从来没有因为冯氏无子就亏待母女俩,反倒对女儿爱若珠宝,对发妻也是疼爱非常,但作为娘家人,在这个重视子嗣的世道,终究还是看到女儿生下外孙,才能够彻底放心。
他们这一家子哭了,盛兰梓夫妇也十分唏嘘,倒是盛兰辞,压根就没理会新得的嫡子,扒着产房的门,一迭声的问着冯氏,里头稳婆连说了两遍冯氏没事儿,只是乏力,暂时开不了口说话,他才松了口气,叮嘱好生照顾好自己妻子后,方搓着手,喜滋滋的看着送出来的儿子。
大红缂丝麒麟襁褓里包着的新生婴儿红通通、皱巴巴的,说实话挺难看的,不过一干人都跟看稀世珍宝似的,争先恐后的夸:“这孩子的眉眼,一看将来就是个不亚于父母的俊俏郎君!”
“外甥方才的哭声那叫一个嘹亮啊,我看过那么多孩子没有一个比得上的,身子骨儿一定特别好!”
“你这话说的,盛家老太爷当年可是在北疆杀敌过的,他老人家的嫡孙,身子骨儿能不好吗?咱们看看盛家的几位公子,哪个不是身强力壮?”
“瞧这眉毛,这鼻子,是不是特别像我?”一开始,看老伴跟俩儿媳妇围上去,冯老太爷还端着长辈的架子站在旁边不作声,但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了会,心里实在痒痒的,忍不住也朝前凑了凑,“依我看,这孩子将来肯定也特别精明能干,能护得住亲娘跟姐姐!”
“谁说像你了?”因为他辈分高,这么说了之后,大家自然都连声附和,但展老夫人不买账了,“明明就是像我!你看看这眉毛,这鼻子,怎么看都是传了我嘛!传我好,饮露就是像我,所以长的俊,像了你的话,啧啧……”
冯老太爷表示不满:“像我难道不俊吗?是谁当初跟我说,你爹给你说亲的时候,你之所以看上我,就是图我长的俊?!”
众人闻言,顿时都有点忍俊不禁,展老夫人脸上便挂不住的叱他:“老东西!当着孩子的面胡说八道个什么?”
……他们这里围绕孩子嘻嘻哈哈的,一时间哪里还想的起来其他事儿?
可怜宣于冯氏跟盛惟乔直到冯氏生产完半个多时辰后,还是细泉给冯氏收拾好了出了产房,去跨院的堂上给盛兰辞复命,见人群里没有宣于家的老夫人跟自家县主,随口问了句:“宣于家老夫人跟县主还在小公子的屋子里吗?可别叫她们待太久了,听杭大夫说,才出生的孩子,让他多睡睡的好,这样长的快,老是闹醒了不太好的。”
众人这才醒悟过来,赶紧派人去朱嬴小筑告诉。
所以姨甥俩气鼓鼓的进门之后,齐齐给盛兰辞甩脸色:宣于冯氏认为,自己主动给妹夫解忧,妹夫居然在外甥落地后就把自己也在焦急等消息的事情给忘记了!这摆明了就是过河拆桥!
巾帼不让须眉的宣于家老夫人,几时被这么扫过面子?!
而盛惟乔是觉得,自己莫名其妙的没能陪在亲娘产房外,已经非常的郁闷了,连自己有了弟弟的消息都拖到现在才得知……这是几个意思?
重蹈当年容睡鹤进门的节奏,上上下下都觉得大房既然有了男嗣,自己这个女儿就不那么重要了吗?!
盛兰辞自知理亏,对着大姨子跟女儿又是哄又是劝,百般讨好,最后还是冯老太爷跟展老夫人人逢喜事精神爽,在旁给他说了情,姨甥俩才勉为其难的饶过他,蹑手蹑脚去看新生儿了。
从来没见过才落地的孩子的盛惟乔,见到同胞弟弟的第一眼,心都凉透了:“这么丑?!!!”
“……你才出生时,比他还丑!”闻言乳母眼角一抽,碍着是主家的千金,还是朝廷册封的县主,没敢作声,宣于冯氏沉默了一下,果断替外甥出头,冷冷道,“要不是因为你娘嫁进盛家好几年才生下你,当着人前,我别说抱你了,就是看你一眼都要在心里给自己鼓半天劲!”
盛惟乔一脸“这不可能”的看着她。
宣于冯氏冷漠道:“过两天就好看了,跟你那时候差不多……我那会儿,是心中念着‘这是我妹妹的骨血我一定要表现的对她很重视’,才对你如珠如宝的。后来你长开了,成为粉妆玉琢的小姑娘,我心里真是松了口气!毕竟我以为我会对着个看都不想看一眼的外甥女好些年呢!”
盛惟乔:“………”
她默默咽了口血,说道,“姨母,为什么我觉得好像您现在没有以前那么喜欢我了?”
“因为你说你弟弟丑的话,让我想到了往事。”宣于冯氏哼道,“那时候我心里想着‘好丑好丑好丑好丑好丑这么丑的小怪物一定不是我亲生的外甥女’,场面上还要表现成‘如此清新脱俗姣美可爱树见花开的小心肝我真是爱死她了’……但你现在就可以直接说你弟弟丑!”
щшш◆tt kan◆¢ ○
盛惟乔:“………”
她再次默默的咽了口血,虚弱道,“虽然姨母您找了个借口,但我还是觉得,您没有以前那么疼我了!”
“那你有以前那么听我话吗?”事实证明,论斗嘴,宣于冯氏总是那么不好惹,闻言立刻反问,“比如说,你的婚事,你愿意听姨母的不?你要是愿意,那姨母保证还是跟以前一样,一心一意的疼爱你!绝对不会因为你有同胞弟弟了,就不那么宠溺纵容你了!”
“……弟弟才出生,他还这么小,我觉得他比我更需要我们大家的疼爱呵护。”盛惟乔短暂的思索了下之后,温柔的替新生儿掖了掖被子,拉起宣于冯氏的手,“姨母,我们先出去吧,不要打扰了他!”
不过,出门之后,盛惟乔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待快走到正堂的时候,她才醒悟过来,站住脚,指着宣于冯氏道,“姨母,您骗人!表哥年纪比我大,您在见到才出生的我之前,就先见过他了,怎么会不知道这种丑只有几天?至于那么嫌弃我吗?!”
宣于冯氏对此只是冷笑一声,说道:“才出生的小孩子,大部分都是长的丑的,不过,少数也有意外:比如说,你表哥!”
见盛惟乔一脸不相信,她慢条斯理道,“你忘记之前你表侄子落地,你也是当天就去看的,当时可觉得那孩子丑的让你当场惊呼出声的地步?”
“……”盛惟乔默默的越过她走进了正堂:要不是因为当初听说小冯氏生产了,去宣于府看到表侄子宣于溪小脸固然还有点皱,但皮肤雪白,一双眼睛更是乌溜溜的好不可爱,她刚才怎么会觉得自家弟弟丑?
所以……
自己小时候,真的也曾经跟弟弟一样,让人看一眼都觉得非常为难吗?
摸着自己粉嘟嘟的面颊,盛惟乔觉得自己受到了严重的伤害。
她无精打采的进门时,正堂里冯家一行人已经准备告辞了,毕竟子嗣单薄的盛家大房终于诞生男嗣,接下来盛府肯定要大摆宴席庆贺……要知道当初冯氏才传出孕讯,盛老太爷就吩咐连摆七日流水席的。
如今夙愿得偿,最少最少也要摆个七日才成。
冯家人得回去换身衣裳,拿上早就准备好的贺礼,过来吃酒。
不过他们走之前一块商量了下,决定让宣于冯氏留了下来帮忙。
因为现在这个时候,盛家老太爷老夫人都不在,二房分了出去,冯氏要坐月子,就靠盛兰辞跟盛兰梓夫妇,既要忙里忙外,又要摆上好几天酒席,实在有点吃不消。
冯家如今是儿子媳妇一辈人当家,所以乐氏跟伍氏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都不好留下来搭手的,至于冯老太爷跟展老夫人,上了年纪,辈分又高,也不合适。
就宣于冯氏,大权已经基本移交给了儿子媳妇,自己是真真正正享清福的老夫人了,方抽得出这空。
宣于冯氏因为不想干涉盛家的产业,就接了操办酒席之事,她专门把盛惟乔带在身边,事无巨细的指点。
如此有意无意,尽管盛兰辞夫妇这会儿都抽不出空来看着女儿,盛惟乔跟容睡鹤却仍旧没有碰面的机会。
不但没有碰面的机会,还有个噩耗:就是盛家出了这么大的喜事,哪怕盛老太爷人不在南风郡,敖家肯定也要来道贺的。
嗯,包括敖鸾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