撵走盛惟乔之后,就轮到容睡鹤了。
相比对待自家女孩儿的温柔跟慈爱可亲,这种妄图拐走掌上明珠的混账,自然是不会得到太好的脸色的……盛兰辞才命人去“请密贞郡王单独过来说话”,堂上气氛已经迅速紧张起来,一干长辈个个面沉似水,眸寒若星,特别的杀气腾腾!
“爹,娘!”以至于片刻后本来就怀着忐忑心情过来的容睡鹤,才进门就被镇住了,愣了愣才小心翼翼的上前行礼,挨个问候,“外祖父、外祖母、大舅舅……”
冯老太爷等人也不作声,喝着茶,居高临下看着他将所有在座之人都问候了一遍,才慢吞吞的说道:“郡王这么做真是折煞我们了,毕竟您跟乔儿还没成,哪里就能跟着她喊人了?若是传了出去,岂不是坏了乔儿的名节?”
“外祖父明鉴,我与乖囡囡情投意合,若是几位长辈能够成全,如此我跟着乖囡囡称呼诸位,岂非就是一段佳话了?”容睡鹤闻言立刻打蛇随棍上,“长辈们都是耳聪目明,当知道我与高密王府相处不多,颇有罅隙,若论亲眷,实际上我看乖囡囡的亲人,却比自家血亲更亲切的!若早定名份,我也好更加名正言顺的孝顺诸位不是?”
冯老太爷见状跟展老夫人对望一眼,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这小子,比乔儿她爹当年还不要脸!
那会儿冯家召见盛兰辞的时候,盛兰辞虽然也是请求冯家成全自己跟冯饮露,又保证会对冯家各种孝顺尊敬,但人家话说的那叫一个委婉体面,哪像容睡鹤,直白的让人想跟他兜圈子都有点不好岔话题!
“你跟其他想娶我们乔儿的青年才俊不同。”不过他们这些做长辈的既然选择今天摊牌,当然也是有准备的,这会儿就是宣于冯氏接过话题,冷冰冰的说道,“你对盛家还有冯家以及我们宣于家,都是有所了解的。该知道乔儿在南风郡三大势家中的地位,说是三家共同的掌上明珠,绝非虚言!”
“所以乔儿的婚事,也是我们三家商议着决定的,这一点,你可有意见?”
她这番话暗藏深意,开口第一句看似说明了容睡鹤的特别,其实更是在暗示他,第一,想娶盛惟乔的人绝对不止容睡鹤一个;第二,而且这些人中不乏青年才俊。
含蓄打击了一下容睡鹤之后,跟着强调了盛惟乔的得宠,以及背后不仅仅是一个盛家,乃是南风郡三大势家作依靠,绝非寻常富家女可比。
最后讲出条件:容睡鹤要想娶到盛惟乔,必须得到盛家、冯家、宣于家三家的共同认可!
有一家对他有意见,这事儿都谈不拢!
“姨母这话说的,能得诸位长辈慈训,是我的福气,求之不得呢,怎么会有意见?”容睡鹤看出前途艰难,心中凛然,面上却越发恭敬,眉宇之间还流露出由衷的温驯与甘之如饴来,特别懂事的说道,“姨母请尽管吩咐!”
宣于冯氏今儿个扮的就是白脸,闻言也不客气,开口就说:“坊间有俗话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虽然庸俗,却也是事实。我们家乔儿,打小养的多金贵,你在盛府这几年,就算不甚清楚,也该略有所知!虽然你现在贵为郡王,但据我打听到的,你身为郡王的年俸,我们家乔儿正经花起来,也就是三两个月的事情。”“这还没算偌大郡王府的开销,以及逢年过节的人情来往!”
“所以你想娶乔儿,我先问你:你养得起么?”
说到此处,她冷笑了一声,目光锐利的跟刀子似的,生怕容睡鹤看不出来自己眼角眉梢的刻薄,“当然我家乔儿会有嫁妆,而且谁都知道这笔嫁妆不会少!不过……你该不会打算让我家乔儿出阁之后自己养自己,自己养孩子,顺便再连你跟你的府邸门客都养上吧?”
“那样的话,我们为什么要把乔儿许给你?做什么不给她招个上门女婿入赘?”
“好歹入赘的话,将来赘婿敢动花花肠子,我们收拾起来也方便?”
“难为就为了个郡王妃的头衔不成?!”
宣于冯氏端起茶碗吹了吹茶沫,朝容睡鹤微微点头,示意自己的质问到此告一段落,该他给出答复了。
“姨母,明人面前不说暗话。”容睡鹤沉吟了一下,抬头就笑了,“我虽然如今是朝廷正式册封的郡王,但以前是做什么的,姨母也好,诸位长辈也罢,想来也是心里有数?所以郡王爵的俸禄虽然不多,但我真正的家底,却来自于在玳瑁岛的积蓄。”
“玳瑁岛的积蓄自然是丰厚的。”宣于冯氏看似和颜悦色,话语却仍旧坦白的锋利,“不过,你到底只是公孙氏的义子,公孙老海主跟我们这班人也算熟悉,他是什么为人我们很清楚,可不是那种会把义子当成亲生骨肉看待的宽厚吧?”
“当然我们也都知道,公孙氏盼望招安不是一天两天了,你这次南下,多半也是想把这件事情办掉!”
“如果你打算趁机索取公孙氏的累年积累的话,确实有成亲之后继续娇养我们家乔儿的资本。”
容睡鹤笑了笑:“姨母误会了!公孙氏对我有大恩,我怎么可能觊觎义父留给义兄的家产?”
“那你说的积蓄?”宣于冯氏挑眉。
“侥幸做过几年乌衣营首领。”容睡鹤平静道,“诸位长辈该知道,乌衣营在公孙氏手里,素来干的都是攻坚之事,伤亡率一直居高不下。而海上不通王化,这种卖命的差事,是不可能单纯通过恩义来驱使,必须拿出足够的好处才成。”
他慢条斯理道,“所以老海主规定,乌衣营每次出任务,所得钱帛,可自取七成备用。若功成,返回玳瑁岛,还有额外好处。正所谓杀人放火金腰带,所以我的积蓄虽然不能跟公孙氏比,但娇养未来郡王妃还是没有问题的。”
宣于冯氏跟其他人交换着眼色,片刻后,她再次开口:“但你将来要开销的地方,应该不止养家糊口吧?”
“饮雪说的是!”冯家老太爷抚着颔下长须,和蔼可亲的接过话头,“虽然我们这些人一直扃牖南风郡,但这两年朝中的局势,却也略有所知!作为高密王的嫡亲血脉,郡王不管愿意不愿意,从你归回王府起,党争这潭浑水,是怎么都没法子避开了的!”
“而党争哪有不花银子的?”
老太爷笑眯眯的问,“所以你在乌衣营攒的那些东西,养我们乔儿是够的,但是一旦参与到令尊的大业里去的话,只怕就悬了吧?”
还是你就想用这个噱头骗我们把女孩儿嫁给你,完了非但这些银子要拿去跟孟氏拼,回头说不定还要跟我们三家开口,让我们三家看在女孩儿的面子上,去充当高密王的钱袋子?!
“诸位长辈既然说到这个问题,我也想告诉诸位长辈一声:我不打算参与高密王的大业!”容睡鹤听出冯老太爷和蔼问话之下的犀利,沉吟了下,抬起头,平静道,“所以我也不会给他一文钱!”
“噢?”冯老太爷笑容一滞,盛兰辞等人也吃了一惊!
“你们都下去!”短暂的沉默后,老太爷眯起眼,指了指自己膝下的两个儿子、儿媳,又看了眼长女,但宣于冯氏坐的八风不动,挑眉道:“我要听!”
老太爷只好就吩咐俩儿子、俩儿媳,“你们去外头守着,不许任何人靠近!”
盛兰辞也看了眼盛兰梓夫妇,这夫妇俩素来识趣懂事,见状二话不说就起身告退了。
倒是乐氏跟伍氏闻言,还有点不太高兴,但她们的丈夫却心里有数,赶紧站扯住了妻子朝外拖,边拖边小声道:“爹这是为咱们好!”
老字号势家出身的冯老太爷素来目光长远,这从冯家当年一个管事受命前往长安考察未来姑爷,都能顺势搭上舒氏姐妹,就可以看得出来。
这会儿冯老太爷命儿子媳妇回避,看似对儿子媳妇的不信任,实际上却是一种保护:如果接下来要说的事情不适合冯家参与,冯叶、冯因兄弟俩正好回避掉,将来出了什么岔子也有撇清的余地;如果可以参与,冯老太爷回去之后照样可以告诉儿子媳妇。
“郡王该知道,一旦高密王失败,你的下场。”看着大门再次合上后,冯老太爷才沉声道,“而你却说,接下来不打算襄助王爷,这?”
容睡鹤平静道:“玳瑁岛出身,自来就是谁行谁上,没有为他人作嫁衣裳的高尚品行。”
冯老太爷几人迅速交换了个眼色,老太爷才继续道:“年轻人有志气是件好事,但也要脚踏实地。无论令尊高密王还是孟氏,都是在朝在野皆树大根深……你不愿意为他人作嫁衣裳,将来孟氏赢了,未必肯放过你;若令尊践祚,哪怕念及父子之情放过你,然而你也难逃手足离心、寄人篱下的下场。这样的话,我们是不可能让乔儿跟着你落到那样的处境里去的!”
“其实也是不得不走这条路。”容睡鹤爽快道,“以诸位长辈的眼界与消息灵通,当知道高密王世子深得高密王宠爱,然而却才干平庸!除非高密王愿意改立我为少主,否则即使我心甘情愿为人作嫁,他日也难逃猜忌!既然如此,我又何必浪费时间与精力,去给高密王父子巩固权势地位?还不如趁高密王跟孟氏僵持的阶段,另辟蹊径!”
“你打算怎么办?”老太爷神色不动,眼底却划过一抹精芒,“你该知道,让我们踌躇是否该将乔儿许配给你,最关键的一点,就是你的将来,是跟未来的朝堂局势紧密联系的。而孟氏与高密王对质多年,至少目前,没人能笃定胜败。”
“本来你帮着高密王,虽然如你所言,因为你不是嫡长子,兄长又平庸,即使将来令尊以太祖皇帝陛下‘兄终弟及’承位,前途也是叵测,已经足够让我们迟疑了!”
“现在你甚至想自己另起炉灶……你该知道,这份风险有多大。”
“而乔儿作为我们三家共同的掌上明珠,生来优渥,我们又凭什么让她跟着你,冒这样的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