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丫鬟取来几轴画,盛惟乔当场打开给赵栎、赵梼看了,证明这些都是真迹,也就打发他们带着画走人。
送完客的盛惟乔固然专心去为盛惟娆即将到来的相亲做准备,赵家兄弟却在出了密贞郡王府之后小声说起了话:“五哥,你听出来没有?盛表嫂是让你以后别再拉着福昌县主说画不画的呢!而且咱们家跟盛家也不是很熟,你直接打听福昌县主的事情,怪尴尬的。”
赵栎皱眉道:“这些年来家里没有一个支持我钻研丹青之道的,难得碰见个懂行又年岁仿佛的,议两句技法调色,你们也要想那么多?”
赵梼忙道:“五哥,这不是我多想,是盛表嫂方才话里就是那个意思!你也知道,三妹妹之前同密贞表哥的事情,固然三妹妹到现在都不愿意提到盛表嫂,谁知道盛表嫂对咱们家的人是否也有什么意见?”
“盛表嫂要是那么小气,还会借画给我吗?”赵栎说道,“你们就是太小心眼了,三妹妹跟密贞表哥的事情,归根到底是一场误会,人家密贞表哥早就跟盛表嫂好着,压根就拿三妹妹当表妹的。要怪只能怪姑姑爱子心切,没弄清楚就上咱们家去跟祖母商议,却是怪不得密贞表哥跟表嫂的。”
赵梼微微皱眉,知道这堂哥爱屋及乌,因为盛惟乔借的这几轴画,以及许诺将来赵栎南下去南风郡,会让冯氏借宫娥望幸图给他看,对盛惟乔印象大好,听不进去说这位的不是。
他暗叹一声,说道:“五哥这话在我跟前说说也就是了,回去到了三妹妹跟前还是慎言的好!毕竟就算三妹妹也知道这事儿不怪密贞表哥还有表嫂,可是任谁平白受了那么久的嘲笑,到现在都还要经常被人扯出来说嘴……这心里岂能好过?”
“你放心吧,我也就是在你面前说,到了三妹妹那儿,我肯定绝口不提密贞郡王府的。”还好赵栎虽然痴迷丹青,对同胞妹妹还是爱护的,闻言正色点头。
……他们兄弟之间的交谈,盛惟乔自是不知,时间转眼就到了重五节。
这一年的重五节因为没有孟太后特别的吩咐,所以没有动用上林苑,就在皇城里开了场宫宴。
重五节前夕,宫里隐约传出消息来,说是孟皇后长年累月缩在望春宫,不免觉得无聊,曾经建议太后,今年还是去上林苑里热闹热闹。然而孟太后经过反复思索还是拒绝了,这倒不是不给皇后面子,也不是有其他什么考量,归根到底,是太后年纪大了,精力大不如前。
所以不太吃得消移来移去。
实际上要不是为了帮助孟氏保持影响力,以孟太后现在凤体的情况,更愿意安安静静的待在馨寿宫中专心调养。
本来朝堂就因为宣景帝的年过半百有些风声鹤唳的意思,这会儿太后再传衰老的讯息出来,这场重五宴的气氛,就不可避免的带上了几分肃杀。
倒是跟戚家推荐给盛惟娆的人选的气质歪打正着的合上了。
这人姓臧,名晚舟,表字碧波,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才从北疆风尘仆仆的赶来长安的缘故,通身还带着军中将士的煞气。
戚家事先介绍说他祖籍也是南方的,不过是剑南那带,跟南风郡却也不近。一般来说,南方人都普遍没有北方人高大的,但这臧晚舟却不然,他生的高大魁梧,走起路来也是虎虎生风,属于一看就知道是武人。
单看体格的话,容貌昳丽、身量给人瘦削之感的容睡鹤,都要被他比成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质书生了。 www▪ttКan▪C 〇
这人容貌也是跟体格很相称的浓眉大眼,算不上英俊,然而端正堂皇。
老实说,这点不太符合时下女孩儿家普遍的欣赏,这会儿举国最受欢迎的是容睡鹤那种,文质彬彬,韶润昳丽。
但在盛老太爷、明老夫人这种上了年纪的人看来,这模样却很入眼。
尤其老太爷,认为这长相才是有男儿气概的表现,瞧着也敦厚;倒是容睡鹤那样的,很有小白脸的嫌疑……嗯没办法,做孙子的时候,老太爷是绝对不会这么说他的,而且谁敢这么说容睡鹤,估计老太爷第一个要跟他急。
然而……孙女婿就是这个待遇。
因为臧晚舟的近亲都已经不在了,这会儿盛家只需要考虑他本人就好。
盛老太爷跟明老夫人自知不擅长弯弯绕绕,又因为这事儿是戚家人介绍的,万一说话太直白闹僵了,不免得罪戚家不说,说不定还要影响盛惟乔跟戚氏的妯娌关系。
是以提前专门央了宣于冯氏出马,跟臧晚舟足足套了半晌的话。
末了见宣于冯氏比出“已经问完”的手势,遂找借口打发他跟盛惟娆单独去御花园里转转,又客客气气的送走了戚家兄嫂,方掩了殿门,心急火燎的商议:“怎么样怎么样?”
宣于冯氏慢条斯理道:“先说好了:女孩儿家的婚事,怕不得就要影响一辈子,这么大的事,我一个外人是不敢置喙的。我就说我刚才跟那小子说了这一番话的推断:这小子是不打算离开军中,至少现在不打算离开的。所以他希望娶个颇有些妆奁、最好娘家也有点权势的妻子,至于其他,比如说容貌,是否嫁过人,这些倒在其次了。”
“主要他担心自己哪天不当心战死沙场了,家小孤苦无依,日子过不下去。”
“而若妻子有嫁妆又有娘家帮衬,即使他不在了,孤儿寡母的也不至于太艰难。”
“是以他对福昌非常满意,要是您几位没意见的话,他是巴不得趁这次回来述职就把亲事给办了的。”
“这也太急了吧?”明老夫人没什么城府,虽然方才宣于冯氏跟臧晚舟的话,她是从头听到尾的,然而话外之意却不怎么听的出来,此刻听罢解释,就有些迟疑,“虽然我瞧那孩子也不错,可正如你说的,婚姻大事关系重大,总得好生考虑考虑才是!”
而且明老夫人之前听说臧晚舟在北将军中任职时,只想到北方清苦,现在被提醒军中可是有战死的风险的,尤其外敌茹茹不论,就说这会儿朝堂的局势,高密王跟孟氏迟早会有一战,而且是波及北疆军的那种。
这么着,就算这臧晚舟是个好的,不会计较盛惟娆的过往,会专心专意对这女孩儿好吧……万一不几年他真的来个马革裹尸还,这叫自己孙女儿怎么哭?
明老夫人想到这里,就有了退意,“这才头一次照面呢!他催的这么急……莫不是瞒了什么事情不想叫咱们知道?”
这话说出来就被盛老太爷瞪了一眼,说道:“无凭无据的你就疑心多!乔儿她姨母最是精明不过,那小子才多大,怎么可能是乔儿她姨母的对手?被盘了那么久的底,都不露破绽?乔儿她姨母既然没说这个,那么必然就是没有的!再说这人是戚家推荐的,他们家姑夫人是乔儿的大嫂,向来让着乔儿,怎么敢在这样的事情上坑乔儿的嫡亲堂妹?!”
明老夫人这才会过意来,他们老夫妇专门托了宣于冯氏帮忙探臧晚舟的底,这会儿却当面怀疑臧晚舟别有隐瞒,这不是说宣于冯氏不行吗?
她很是尴尬的给宣于冯氏赔礼:“我是老糊涂,你看乔儿面子,可别跟我一般见识!”
宣于冯氏不在意道:“老太爷老夫人何必见外?我是没有女儿,我要有女儿啊,这选女婿肯定也是疑神疑鬼的,什么好的不好的全部考虑到才能放心。”就朝盛惟乔抬了抬下巴,“当初乔儿出阁前,她的亲事,我可也是掺合了好久的。”
因为毕竟是在宫里,还是宫宴上,就算戚家靠着跟高密王的关系,专门弄了这么间偏殿供他们相亲以及商议用,然而盛老太爷、明老夫人还有宣于冯氏要么品级不高要么干脆没品级,今儿个能够来参加宫宴都是属于特许的,宴中长期不露面也还罢了。
但盛惟乔、容睡鹤毕竟是属于宗室成员,还是宣景帝很近的亲戚了,就不好随便乱跑了。
容睡鹤是索性开宴没多久就被请走了,根本没脱开身过来,这会儿就盛惟乔一个人在,闻言就笑:“是呢,祖母您不知道,姨母当时猜密贞猜的那叫一个奇思妙想,我那会儿是想都想不到姨母会那么考虑!”
给祖母圆场完了,她把话题拉回正道,“说到臧晚舟这人是否可为四妹妹的良配,祖父,您不也是北疆军里出来的吗?要不写信什么的找您之前的袍泽,打听下他呗?”
盛老太爷郁闷道:“你以为我没有这么干吗?只是这小子平日里紧跟戚家,外人也就知道他的一些战功之类,对于他具体的为人,尤其是在对待妻子儿女上面的态度就不是很清楚了……就是他前头那件婚事,到现在军中还有很多人都不知道呢!”
就叹了口气,露出萧索之色来,“到底已经二十来年过去了……你道你祖父这会儿还在军中呢?”
盛惟乔赶紧安慰:“您不在军中也没事儿啊!您的眼力可不还在吗?比如说您给大姑姑挑的姑父,可不是极好的?”
她那个不安分的小姑姑盛兰泠抛弃了家里给说的未婚夫跟人私奔,结果所托非人,但遵循父命出阁的大姑姑盛兰心,跟丈夫沈机的关系还是可以的。
“咱们这里说这说那的,仿佛大家统一了意见就立刻决定这件事情一样了。”盛老太爷勉强笑了一下,到底没有完全恢复兴致,只说,“娆儿才跟那孩子出去走走,回来之后怎么想的都不知道呢!”
这话说的是正理,众人沉默了一阵,宣于冯氏就说:“那咱们还是还席吧?既然不知道事情能不能成,在这里待久了,人家多少猜也可以猜到。”
盛老太爷点头,于是大家陆陆续续的回到了摆宴的正殿,还好这时候底下丝竹声急,众人或者欣赏歌舞、或者各自交谈,好些席位也是空着,倒也没多少人注意他们……其实借宫宴之类的机会相亲,自来不在少数。
就是今儿个,也不独盛惟娆与臧晚舟这一件。
这会儿不在场的人里,也是有好几个公子小姐的,被自家长辈喊去御花园里看看缘分的。
比如说,盛惟娆跟臧晚舟才转过一座假山,就恰好碰见了赵栎跟一个绿衫女孩儿不远不近的站在路上对峙,气氛古怪。